蔺相如的出现,顿时让赵胜的目光更加阴鸷。
他早就料到蔺相如会站在赵括这一边,会在将赵括拿下时替他求情,但就是没想到,他敢在替赵王索要兵权关键时刻站出来。
“蔺相,你想替赵括求情?”
蔺相如扭头看向赵胜,呵呵一笑拜道:“本相不替任何人求情,只不过趁着诸位都在,想说两句公道话。”
“你……”
赵胜实在无语,什么时候说不好,非要在这个时候,这不是求情还能是什么?
但赵王不说话,他赵胜就没办法阻止国相发言,因为,他还不够这个资格。
蔺相如转头不再搭理他,而是面对赵王躬身拜道:“大王,马服君曾言,兵者死地也。然今日大王急于收服赵将军兵权,难道就不怕寒了将士们的心吗?”
“这……”
赵丹是个草包,一切主意都是叔叔赵胜出的,现在被蔺相如当面问到,现出一脸尴尬,偷偷朝赵胜投去求救的目光。
赵胜借机喊道:“这赵国乃是大王的,大王想要收回兵权,何人敢阻拦?”
“聒噪!”
廉颇忍无可忍,噌地拔出佩剑喝道:“赵胜,我忍你很久了!”
“廷尉,还不将赵胜这个乱臣贼子拿下,以清君侧!”
廉颇的出现,让站在殿下的廷尉不知所措起来。
让他去捉拿平原君,这廉颇莫不是疯了吗?谁不知道赵胜贵为王叔,能拿下他的,除了赵丹,谁敢轻易动他。
可是人人都知,廉颇乃是三朝元老,他这暴脾气就连威太后在时都要让其三分,更何况是年纪轻轻的赵丹?
如果不为所动,就凭廉颇的武勇,放眼朝堂,谁能与之匹敌?
赵胜如获至宝,指着廉颇和蔺相如大声道:“好啊,你们三个竟敢联合起来,陷害忠良,长此以往,我大赵岂不是要被尔等宵小之徒窃取?如此大逆不道,不杀不足以悍我大赵之威。”
赵胜一高兴,直言不讳怒指三人联合谋逆叛国,想要借此一举铲除眼前的祸害。
可是他千算万算,却没算到,赵王也有自己的心眼。
一个赵括,兴许他还可以勉强收拾,可是一旦把廉颇都推到了赵括这一边,一个国相,一个大将军,一个武力超群的三朝元老,若想撼动这三人,他赵王的位置还要不要了?
“大王,还不快下令将三人拿下,更待何时?”
赵括话音落下,起身看向赵丹的目光,霎时间,赵胜傻眼了。
从赵王的目光中,赵胜看到的不是义愤填膺,而是深深的无奈之感。
“王叔,且息怒……”
赵胜顿觉天昏地暗。
他怎么都没想到,自己努力争取来的机会,到了赵王该拿出雷霆手段的时候,竟然被赵王来了个釜底抽薪。
赵胜身体一软,险些栽倒。
“来呀,快将王叔扶下去休息。”
赵王终于发话了,站在中央的廷尉终于有了退出朝堂的大好机会,连忙领命,带着执剑卫向赵胜走去。
“你,你们……”
赵胜想要挣脱他们的手,奈何浑身没有一点力气,说出的话都变得沙哑。
廷尉们几乎是拖着赵胜离开大殿的,临到殿门前,赵胜终于拼出所有力气,大喊道:“大王,三人不除,国将不国啊大王……”
看到赵胜被叉出去,众人不禁一阵唏嘘。
“哈,王叔喝多了,诸位莫要见怪。”
赵王则负责打着圆场,挥手道:“坐,都坐,咱们继续喝酒。”
赵括与蔺相如和廉颇三人互相看了一眼,蔺相如这才安然坐下,廉颇则手执佩剑站在那里没动。
赵王转头看见,连忙劝道:“廉爱卿,快快收起长剑。”
但廉颇却不为所动。
所有人心里不禁倒吸一口凉气,赵王的话他都敢不听,这还了得。
赵括嘴角微掀,转身对廉颇深深一拜道:
“老将军,大殿之上皆是赵之良臣,还是把剑收起来吧。”
“噌!”
宝剑归鞘!
廉颇坦然席地而坐。
赵括的一句话,廉颇竟然言听计从,丝毫不带犹豫的。
众人面面相觑,皆不敢发出任何声响,整个上百人的大殿里,安静地落针可闻。
连赵王的话他都不听,却只听赵括一人的,他到底是怎么想的?
难道,这大赵真的要变天了?
众多怜悯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偷偷瞟向上位的赵丹。
这位可怜的愣头青,这才刚刚临政才几天,好不容易摆脱了威太后的掌控,却又掉进了赵括所把持的朝政,事到如今竟不自知,还是一副老好人的样子。
“呃,括爱卿,刚才的事情,是本王唐突了,还望卿不计前嫌,继续为我大赵之兴盛鼎力相助,本王在此拜托了。”
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没出过远门,没有上过战场,未经宦海沉浮,又如何能斗得过赵括所组成的铁三角。
这不是难为他嘛!赵丹对这一点的认知,很有自知之明。
赵括欣然拜道:“大王在上,吾等当全力以赴,共助大王中兴赵国,扬大赵神威!”
蔺相如欣然道:“大王有大将军相助,实乃大赵之幸事,吾等幸甚,天下幸甚!”
都到这个时候了,众人怎会嗅不到风向,连忙举杯高呼。
“国相所言不假,大王幸甚,臣等幸甚,天下幸甚!”
闻言赵王大笑道:“哈哈,有诸位齐心协力,本王就放心了,来,诸位,共饮此杯!”
众人齐齐仰头喝下樽中酒,放下酒樽,赵王大手一挥:“接着奏乐,接着舞!”
顿时大殿上声乐再次响起,舞姬们的翩翩舞姿竞相绽放。
而赵胜则在偏殿听闻大殿上钟乐之声,却尤为刺耳,愤恨地望着窗外,在心里开始计较如何对付赵括三人。
等宴享群臣结束,便是论功行赏,赵胜决定在这个关键时刻再努力一把。
宴会一直持续到未时,众人意兴阑珊,跟随着赵王的步伐,前往正阳殿进行论功封赏。
“赤丹之战,共歼敌五万余人,执馘三万,降将李齐屡立奇功,斩获敌将左庶长王龁,缴获戈矛、箭矢、甲胄、车马共计十万余,我军大获全胜,折损兵马一万三千人……”
“长平攻守战,共歼敌十万五千人,执馘八万,斩获敌将五大夫官爵六人,公乘大夫七十人,缴获投石车六架,戈矛箭矢甲胄不计其数,折损兵马六万两千四百人……”
在国尉府秉笔大臣高声唱和的声音之中,累累战绩事无巨细,回荡在每一个朝臣的耳畔。
听闻这些惊人的数字,一个个垂手恭听,每念完一册,众人便齐声高呼:“大将军神武,大王神武!”
前后共计五场战役,每一场都是赵军大获全胜,将斩敌数量和折损兵马一对比,高下立见。
就连端坐上位的赵王丹,听了也是不停地抚掌称快,脸上的笑容一直都没落下过。
等国尉大臣念完,赵王抬头扫视一圈,却没看到平原君赵胜出现,心中纳闷不已。
按理说,身为国尉府督察,赵国军队的最高行政长官,他不出现对赵括表扬两句,为赵王提供封赏花名册,接下来的仪式就没办法继续。
纪史官跪坐于赵王下手,案前堆放着大量竹简,正在根据所见所闻奋笔疾书。
他要将眼前的盛况详实记录下来,然后交到铸器司,挑选最精彩的部分铸一个四方铜鼎,以纪念这次赵国开国以来,对秦战事的重大胜利,无论赵括还是赵王,都将青史留名,永垂不朽。
眼看着赵胜不出现,仪式已经进行到了一半,如此国之大事,赵王也不敢有丝毫懈怠,便整理了一下衣冠,干咳了两声。
“括爱卿有此殊荣,乃我大赵之荣,自赵氏开国二百余年,享简襄奋世之余烈,上对得起先烈,下对得起苍生,然华夏九州皆为秦使,立于乱世而荡济天下,今日有此一战,可使赵国威震华夏,强秦得掳,实乃大快人心!”
“故,本王决定,封括卿为长平君,兵马大将军,执掌赵国百万带甲之士,继往开来,共图中兴,威震华夏。”
“微臣觐见,大王三思!”
还没等众人拜服,却忽然从大殿外传来一声高呼,众人纷纷侧目。
只见赵胜提着长袍,从殿外急忙进来,直接拜服在大殿之下。
“微臣启禀,大王且听我一言。”
真是打不死的小强,赵括虽是有心当众给他一剑,奈何不想背负骂名,因此而丢了民心,只好将怒气强行咽了下去。
看到赵胜出现,赵王松了一口气。
这个王叔真不省心,需要他时不见人影,不需要他了竟然从殿外冒了出来,真是让人操碎了心。
“王叔有何禀报,本王听着呢。”
赵胜起身瞟了一眼赵括,便大声对赵王道:“启禀大王,赵括擅改郡制,未经大王同意,便私自将长平之地分发给手下士卒,导致郡府无地可种,民不聊生,此乃谋逆不臣之重罪,大王明察,万万不可被逆臣蒙蔽,而酿成大患啊。”
听到赵括竟然私自将土地分给手下士兵,赵王也是大吃一惊,急忙对赵括问道:“括爱卿可有此事?”
无论多大的功劳,倘若是居功自傲,不把他这个赵王放在眼里,说什么他也不能同意。
不但不同意,甚至还得借此将赵括砍头示众,否则不足以服众,宣扬王权神圣不可侵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