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玩笑开得未免有点大了,赵括组织的会盟,万万没想到,眼看开战在即,主帅竟然不是赵括。
好歹这是上百万大军,若是群龙无首,未免显得太过儿戏了。
但偏偏事实就是这样,一百多万人各算各的,没有统一指挥,全部见机行事。
“那赵括不在中军,不会在侧翼吧?”蒙骜疑惑地问道。
范雎叹口气回道:“赵括也不在侧翼,而是在邯郸。”
“邯郸,这……”
父子二人此时一个比一个头大,怎么都没想到,赵括会在关键时刻袖手旁观。
“这仗打的甚是没意思,若是一群乌合之众,何须锐士出手,徒众即可让他们有来无回!”
蒙武嘴上虽然这么说,但脸上明显带着兴奋之色。
对面可是百万盟军,作为名门之后,又何尝不想一战成名。
“君上,末将请战!”
说着蒙武轰然拜下。
嬴稷与范雎互相看了一眼,心中升起一股激动之情。
盟军在关前叫骂已经不下十天,但每次都是无人应答,骂阵的盟军将领轮番上阵,几乎都快将嬴稷的祖上问候了一遍。
可秦军就算气地两眼通红,没有军令也不能轻易迎战,所有秦人心中都憋着一口气,就等蒙氏父子率军前来,痛痛快快地和他们打一场。
现今竟然发现赵括不在军中,这更增加了嬴稷想要痛击盟军的决心。
“蒙武听令!”
蒙武虎躯一震,连忙拜道:“末将在!”
“命你率五千人马顺山路而下,出其不意,夜袭敌营!”
蒙武脸上一喜,忙问:“请问君上,是骑兵还是锐士?”
嬴稷坚定地吐出连个字:“锐士!”
蒙武大喜过望,沉声拜道:”末将遵命!”
“去吧!”
嬴稷抽出令箭,丢给了蒙武。
既然是山路,当然不方便骑马,若是带领锐士劫营,虽然少了机动性,但足可以自保,更是为了打持久战。
骑兵虽然来去如风,最擅长长途奔袭劫掠。
可一旦陷入万军丛中,骑兵的优势就会大大降低,并且只会成为弓箭兵的箭靶。
但锐士不一样,他们全副武装,手持大盾长矛,腰间短剑,身负强弩,简直就是秦国的特种作战部队,一旦深入敌阵,就会像一把利刃一般,所向睥睨,杀的敌人望风而逃。
既然秦王决定用锐士,那就说明并不打算和盟军躲猫猫,而是选择正面作战。
待蒙武兴致昂扬地前去点兵,嬴稷这才将目光看向蒙骜。
“上将军,蒙武深入敌阵死战,能否一战夺魁,就看你了。”
蒙骜慌忙拜下:“君上但请吩咐,赴汤蹈火,末将在所不辞!”
“好!”
嬴稷当即下令:“蒙骜听令!”
“末将在!”
“待敌营大乱,命你率领一万精骑正面突袭,前去接应蒙武,若是不敌,提头来见!”
“喏!”
蒙骜接过嬴稷递来的令箭,仿佛万钧之重。
嬴稷这样安排,也是军中惯例,一旦有子冲锋陷阵,必有其父前往接应。
等蒙骜下去,嬴稷再次低喝:“众将听令!”
一众武将齐声低喝:“嗨!”
“各率本部人马,共计二十万大军,待开战之时,鼓噪而行,定要杀盟军一个片甲不留!”
“喏!”
嬴稷回过头来,望向茫茫的关外。
今夜,在那里,势必会掀起一场血雨腥风。
他要让全天下的人看看,赳赳老秦,顽强不屈,即使对面人多势众,胆敢来犯,虽众必诛!
黄昏,落日的余晖顷撒在这位秦国君主的肩上,竟在他黑色甲胄之上泛起点点金光。
“君上,是否派出信使,告知韩魏齐三国,该收网了。”
老内侍拜在嬴稷身后,脸上的褶皱纵横交错,眼中尽是沧桑。
嬴稷回过头来,看了他一眼。
眼神中却并未见一丝不敬,而是郑重一拜道:“有劳黑叔。”
黑叔只是淡淡摆摆手,躬身退下。
嬴稷长长吐出一口气。
黑叔已经服侍了他四十年,二人早已超出了主仆之情,更像是亦师亦友无话不谈的长辈。
这招黑虎掏心的计谋,皆由黑叔全权谋划执行,嬴稷也对此言听计从。
夜幕渐渐落下,今夜注定将又是一个不眠之夜。
盟军大营内,三更鼓刚刚敲罢。
函谷关以南的山林中,沙沙的声音越发变得清晰。
忽然,漫山遍野都被一片黑影渐渐笼罩,由上而下快速穿行在树影婆娑之间。
黑影蔓延至山脚下,一声呼哨骤然停下。
蒙武掀开头上的黑色斗篷,放眼望了望山下灯火通明的盟军大营,咧嘴露出一抹阴狠的笑。
这里处于中军与左翼的交汇处,往左是八十万楚军,往右便是十万齐军。
不过蒙武的目的不在齐军,而是最庞大的楚军阵营。
“将军,我们先攻哪里?“
副将站在蒙武身后小声问道。
蒙武沉声道:“这还用说,直取楚军中军大帐。”
此次楚国领军大将景阳,都尉李园,二人掌兵可谓是被寄予厚望,准备一举将秦国打残,最后折往西南,收服西蜀之地。
但此时正值夜深人静,人困马乏。
楚国的将士们忙碌一天,各营帐中已经是雷声一片。
所谓的八十万大军,其实就是楚王召集的各番部率领本部人马,将他们凑到一起,准备共同分食秦国这个大蛋糕。
但即使楚国的军纪是最松散的,也会在战时对营垒严防死守,一队队楚士手执长矛,在大营各处来回巡视。
如今世道变了,已不像春秋时期,大家基本都保持正面作战的习惯,把士兵们排成整齐的军阵,来回正面厮杀。
一声号令便拿起兵刃杀个你死我活,鸣金收兵便放下武器,互相还能聊上几句。
现在只要战时,大营内外,里三层巡逻放哨,外三层暗哨值守,互相都得提防对方搞偷袭。
但三更天正是两班换班之时,蒙武所率领的锐士,个个身手矫健,一盏茶的时间,就已经渗透到了楚军大营内部。
八十万人的大营,其内大如城郭,若是不能统一作战,进去后几个拐弯就很可能会迷路。
秦之锐士一进入大营,就猛然爆发出一阵急促的号角声。
“敌袭,敌袭!”
箭楼之上的岗哨急忙吹响牛角号,并时不时地放声大喊,顿时让整个大营都开始变得沸腾起来。
“随我杀!“
蒙武射杀一名岗哨,抽出长剑大喊一声。
“杀呀!”
五千人顿时爆发出一阵呐喊,随着蒙武的步伐,朝着中军大帐冲去。
“大将军,不好了,秦军劫营!”
小校慌慌张张跑进来,景阳一咕噜就爬了起来。
“什么?秦军!”
“快,随我迎战!”
景阳手脚麻利地套上盔甲,抓起长剑就冲了出去。
若论起和秦军对战经验,景阳可以说十分丰富。
只不过都是败绩,从未胜过。
即使如此也不用担心,有句民谚叫:失败乃成功之母。
失败的多了,自然也就习惯了。
中军大帐的护卫皆是楚之精锐,蒙武想要杀进来,还是有一定难度的。
不过蒙武久经沙场,他深知自己所率五千锐士乃是精锐中的精锐,战死一个都够他和老父心疼半天。
所以蒙武并未打算和他们硬碰硬,自身的任务只是将楚营搅乱,至于能杀多少,那就见机行事了。
眼看着中军大帐方向,乌泱泱的黄色甲胄朝自己冲来,蒙武选择避其锋芒,采取迂回作战的原则,一见他们杀来,调头就朝别的方向杀去。
如此一来,景阳在后面追,蒙武带着人满大营跑,最后竟然真让他绕到了中军大帐。
抬头一看黄色纛旗,蒙武一个眼神,副将便冲上前去,给蒙武架上人梯。
三下五除二就怕上了金顶,蒙武双手握着一柄弯月剑,朝着旗杆用力一挥。
足有大腿粗的旗杆便应声倒下,狠狠砸在了几名护旗都尉身上,登时吐血身亡。
纛旗倒下,秦军中猛然爆发出一阵欢呼,随即蒙武高声大喊:“敌帅已死,跪地者免死!”
麾下众将士随着蒙武,高声大喊:“敌帅已死,跪地者免死!”
那些楚军们看到秦人杀来,呼号着想要冲上前去,却忽然听到了主帅已死的消息。
顿时许多楚卒都陷入一片惊慌。
紧随其后的景阳听到呼喊声一愣,连忙大喊:“都别听他的,我还未死!”
但是身边一千护卫的声势又如何跟秦军相比,很快便被其他的呐喊声淹没其中。
在纛旗倒下的那一刻,函谷关的石门隆隆开了一条缝隙,随即一个个身形矫健的黑影闪出,是蒙骜率领一万骑兵杀出。
“纠纠老秦,虽众必诛!”
“杀啊!”
战马嘶鸣,吼声震天,楚军大营中陷入一片慌乱。
“大将军,汝可安好?”
都尉李园终于找到了景阳,一见面就急切地问候。
景阳真率领亲卫忙着四处追杀楚军,匆忙之中回头道:“我无大碍,速去通知左右盟军,前来迎战秦军!”
李园喊了一声:“好,我这就去!“
等李园走远,景阳心中疑惑:“中军大营这般动静,为何其他盟军仍未察觉,还需要去告知?”
想到这里时景阳心里咯噔了一下,连忙甩甩头嘟囔道:“这绝不可能,援军定是被秦军牵制住了。”
于是景阳再次振作精神,举剑道:“随我杀!”
但李园的待遇明显不如景阳,他所率领的亲卫只有五百人,当蒙武发现他的时候,知道杀敌立功的时候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