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乐乘等人出现在山谷上方时,头曼狡诈的目光狠狠一缩,看到这批人来的突然,但也个个都气喘吁吁。
以步卒追赶骑兵,这么愚蠢的做法顿时就引起了头曼的怀疑。
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在这群步卒的身后,一定会有大股伏兵在等着自己。
于是头曼便悄悄派出斥候,前去打探外面的动静。
然而在强忍了三人极为难听的嘲讽之后,却愕然发现,他们本身就是乐间的援军,哪里还有别的援军。
顿时头曼血脉偾张,再也无法忍受三人的叫嚣,于是大喝一声,尽起身边各部蛮兵,向着山丘发起冲锋。
“糟了,大块头要发飙了,我们快撤!”
嬴华看到头曼的骑兵就要冲上来,心中顿感不妙,连忙对乐乘劝道。
乐乘则取下长弓皱眉道:“现在不能走,快掩护乐间将军突围!”
子仪也不遑多让,抬起巨弩就射出一箭。
“要死大家一起死,怕他不成,跟这些蛮兵拼了!”
嬴华蹙眉冷哼:“哼,就你逞能!”
虽然嘴上这么说,嬴华的手中却多了一把劲弩,带领着麾下百名铁鹰剑卫也加入到了阻击匈奴兵的行列。
他们虽然成功挡住了大部分的匈奴兵,但对于已经围上乐间的那些人,却无可奈何。
乐间见状心知此时决不能恋战,已是带领着重骑兵且战且退,准备前去与援军会合。
“杀光他们,不能让他们跑了!”
头曼猛地将牛角弓丢在地上,毅然抽出了腰间的弯刀。
刚才一连射出几箭,却全部都被拦截下来,此时实在是没什么耐心和他们比拼射术了,索性不顾前方凶猛的箭矢,命令身边所有部落的勇士冲上去,杀光这群不自量力的家伙。
没有了头曼射来的箭矢,三人压力骤减,此时才有余力来帮助重骑兵退敌。
他们居高临下,发矢如雨,但那些匈奴人实在太多了,稍一喘息就会蜂拥而上。
乐乘身后的箭筒在急速减少,忽然,他一伸手竟然抓了个空,心头不禁一惊。
“不好,箭矢射完了!”
慌忙抬眼看向身边的子仪和嬴华,但他们的处境和自己也差不到哪去。
“快,撤退!”
乐乘朝着乐间大喊了一句,乐间奋力击退一名部落酋长,回头便看见那些弓弩兵已经偃旗息鼓,没有了箭矢可射。
“传令,结阵,撤退!”
所有重骑兵开始向乐间身边汇聚,有条不紊地朝后移动着。
乐乘此刻也急了,抽出佩剑,一脚踹下冲上来的匈奴兵,挺剑狠狠刺进对方的胸膛。
但战马身负重装,平地尚可,一旦遇到爬坡,就会显得异常艰难,可是只有朝山丘撤退,才是他们唯一的生路。
漫山遍野的匈奴兵越聚越多,若是被他们完全淹没,就算是神仙也救不了这些重骑兵。
乐间猛然割断马背上的绑带,大喝一声:“全部脱下战甲,快!”
他的这个决定是正确的,只见重骑兵们脱下装备,顿感一身轻松,战马也重新焕发出活力,奋力朝着山坡向上攀爬。
虽然负重减轻,但同时也失去了保护,骑兵们的伤亡正在不断扩大。
就算乐乘如何着急,此刻也箭筒空空毫无办法。
“乐乘将军,弟兄们快坚持不住了。”
嬴华和子仪一人一边,拼尽全力阻挡着从两边涌上的匈奴兵。
这些匈奴人实在是太过强悍,凭借着四肢发达,发了疯一般朝上涌来,试图将这股失去的弓箭的援军一并吞下。
可是眼看着就要成功登顶,将这些人完全包围,头曼却猛然听到两边响起冲天的呐喊声。
乐乘等人欣喜地朝两边望去,一眼就看到了公孙衍和田单的中军纛旗。
“将军,快看,我们有救了!”
嬴华差点高兴地跳起来。
乐乘却重重吐出一口气,差点昏倒过去。
如果魏军和齐军再不赶来,恐怕这几万人全部都得埋骨沙场。
其实这也不能怪他二人主将,只因为自从对头曼本部人马扑了个空,便迷失在了这茫茫的大草原上。
直到经过艰苦行军,偶遇了几波小股匈奴兵,捕获到一名蛮兵一打听才知道,头曼原来就在这里。
两边涌来的援兵彻底击碎了头曼要将他们全部吞下的计划,只能咬牙下令全部撤退。
当各自收拢了部队,双方都已经没有了战意,临走之时,头曼回头狠狠望了这些中原人一眼,毅然带着所部退回云中大营。
狼若回头,不是报恩便是报仇。
头曼不打算就此善罢甘休,只不过是想暂且退兵,重新计较如何夺关。
回到云中,头曼便将呼著邪和渣儿汗骂了个狗血淋头。
但也知道,接下来的战事还有用得着他们的地方,索性一挥手,让他们滚回去好好休整,准备投入到下一场战斗中去。
而公孙衍和田单这两名老将,也深知此战,盟军吃了冒然进攻的大亏,与乐乘乐间汇合之后,各自汇报了战况,无奈地重重叹息一声,灰头土脸地带兵往雁门关撤退。
此战,匈奴人折损五万,盟军则损失了将近八万,甚至其中还包括赵括带来的一万精锐骑兵。
得知如此战况,廉颇怎能不气,结果一气之下把身体也气出病来,导致卧床不起。
昏黄的油灯下,亲卫队长为廉颇端来一碗参汤,真在给老将军一匙一匙地喂着。
征战多年,老将军从来不带女眷上战场,一切内务也皆是由亲卫服侍。
“安国君?”
“嘘……”
亲卫看到赵括披着披风走来,连忙正欲大声通报,却被赵括连忙制止。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赵括抬眼便看到卧榻上的老人,已经虚弱地睁不开眼。
赵括走到跟前,伸手将碗接在手里,拉了一个绣墩坐了下来。
亲卫队长愣了一下,一看是安国君,便连忙一声不吭地退了出去。
“来,老将军再喝一口吧。”
廉颇无力地摇摇手,道:“不喝了,我这条老命活的够久了。”
赵括淡淡一笑:“廉颇老矣,尚能饭否?”
”嗯?”
正准备冷笑,廉颇忽然听出不对味,猛然睁开眼,却错愕地看到是赵括坐在榻前。
“安国君?你亲自来看望老朽?!”
赵括苦笑:“老将军年事已高,我赵括一向在老将军面前以子侄自居,叔伯病危,来探望一下岂不正常?”
廉颇二话不说,就准备起身,却被赵括赶紧按了下去。
“老将军莫起,躺着歇息便是。”
一时间,廉颇把头放在绣枕之上,顿时感到十分惭愧。
“想不到老朽这戴罪之身,也配让安国君亲自探望,真是折煞老夫了。”
赵括打断道:“不,老将军劳苦功高,区区一点小错,岂能就此一概而论,老将军切莫自责,胜败乃是兵家常事嘛。”
廉颇摇摇头,眼角的一行浊泪顺着脸颊掉落在绣枕上。
“此战,老夫乃是犯了轻举冒进的大忌,数万将士的性命,皆是因我一人而死,如此大错怎能轻饶?”
说着廉颇抬起手,赵括连忙握了上去。
“安国君,老夫一生杀敌无数,只有一事相托,还望安国君答应。”
“老将军请说。”
廉颇长叹一声,道:“老夫一生可谓是在沙场之上度过的,所斩敌将没有数万也有数千,只是在老夫心头,始终都有一个症结未解。”
赵括点点头,默默地看着他。
“老夫窃以为,这天下纷争,不过是同室操戈罢了,若遇外敌,皆可共同御敌,不在话下。”
“老夫杀了那么多人,竟然没有半数是狄戎蛮兵,每念及此,都深感愧对这九尺之躯。”
说着看向赵括,以诚恳的目光望着他道:“所以,老夫想请你帮我杀尽匈奴蛮兵,使其百年都不得再犯我中原,你拉来的那些什么红衣大炮还有什么安国神弩,看来威力定然非同凡响,老夫想请你答应,这些神兵利器无论多么强悍,都只可针对外族,绝不可向六国用兵……”
“老将军……”
赵括连忙止住廉颇的欲言又止,说道:“老将军定然益寿延年,何故要和侄儿交代这些。”
“安国君,老夫所言皆字字肺腑,切莫以为这是在和你开玩笑啊,咳咳……”
“老将军莫急,且慢慢道来,我听着呢。”赵括急忙安抚。
廉颇急切地咳嗽了两声,这才继续道:“天下战乱纷争已数百年,而我中原各路诸侯的国力却早已大不如前,想当年赵武灵王时期,我赵国动辄集结百万大军不在话下,可你看看现在,聚集四十万大军就已经是倾国之兵,但你再看看如今的匈奴兵,单是马背上的兵卒就有数十万,我六国合力与之抗衡,还力不从心,长此以往,这天下终将要被这些蛮夷所攻破,到那时,你我无论立下多少战功,就算是统一了天下却败于匈奴之手,也是无法逃脱罪责的千古罪人啊!”
人之将死,其言也昏。
对此,赵括只能哑然失笑,对廉颇好生安慰道:“既然老将军不想当千古罪人,便起来继续战,定然不能倒下啊。”
廉颇无力地摆摆手道:“我老了,这天下终究还是你们年轻人的天下。”
赵括闻言却忽然灵机一动,看着廉颇道:“老将军,我倒有一计,可使诱敌深入之妙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