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林悠然这几天观察,文玉是个胆小怕事的穷弱书生,时不时就对这帮劫匪点头哈腰,是个标准的狗腿子形象。
可难能可贵的是,他就算自己也身处狼窝,整日为了自己的人身安全担惊受怕,但他还是利用身份之便对比他更可怜的人施以援手。
林悠然忘记自己从哪儿看到过这样一句话:真正的勇敢并不是无所畏惧,而是拥有恐惧却努力克服。
文玉似乎就是这样的人,比起那些满口仁义道德之乎者也的人,他似乎更像是个出淤泥而不染的君子,是如今这个时代中难得一见的正常人。
而本就是受到现代教育的林悠然自然是喜欢与她更为接近的人。
比如说……将人当人看这一点。
这样基本的事情,在这个年代却极少有人能做到。
疲累了一天,林悠然也不知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她只觉得自己待在文玉身边很安心,等她再有意识时,是被腿上疼醒的。
想来是昨夜那带毒的麻药敷多了的原因,林悠然痛苦地紧闭着眼睛,不时耳畔传来石头碰撞的声音。
林悠然睁眼一瞧,是文玉起了个大早采药,正帮她将药捣烂。
“醒了,姑娘……啊不是,娘……娘子该上药了。”
文玉的舌头跟打结似的,连话都紧张的说不清,脸更是红成了一片。
林悠然见他这副纯情小男生的模样好玩,本想逗逗他,可她实在腿疼难忍,话到了嘴边只剩痛苦的呻吟。
“方才我看过姑娘患处,情况有点糟,但不需太过担心,小生虽然医术不精,但这点小事不在话下。”
他习惯性的将称呼改了回去,说着,随手把石头上被砸烂的药草聚在一起,“昨夜发生的事情太多,小生忘记给姑娘换药了,若是昨夜及时换下,不该如此,怪我太过蠢笨。”
“你确实不聪明。”
林悠然疼得一身冷汗,看他满脸自责,嘴角硬扯出一丝笑来逗她,“你一口一个姑娘的叫着,要是被那群劫匪听见,昨夜的谎言可就要不攻自破了。”
“娘……娘子说的是……”
文玉的头更低了些,耳尖都泛着红,林悠然见他还挺可爱,刚要说什么,伤处蓦地传来一阵针扎似的剧痛,她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条件反射的想要收回腿,却被文玉一把抓在脚踝处。
“别动,再不上药,娘子的腿怕是要废了。”
他语气依旧温和,可也带着不容拒绝的强势,林悠然疼的直冒眼泪,她紧紧抓着文玉的肩膀,几乎要哭出声来。
终于,在度秒如年后,文玉终于吐了一口气,“好了……”
可当他一抬头,正好撞上那双委屈含泪的眸子,她正含着眼泪,紧咬着嘴唇看着他,文玉心中没来由的一阵悸动,他刚刚褪红的脸如同被烈火燎原,猛地红成一片。
“咳咳咳……”
文玉连忙干咳着移过眼去,谁知林悠然撒娇似的拉住他的衣袖不撒手,“夫君背我。”
“咳……咳咳咳……”这次文玉是真的被自己口水呛到了,他磨蹭了半天,终于低着头在唇间挤出一字。
“……好……”
林悠然如愿以偿,她将脸贴在文玉背上,本来皱眉道表情露出浅浅的笑意,她腿疼不是假的,想要与文玉亲近也不是假的,她这人是个急性子,遇到喜欢的人不想原地不动,等着那人来向她示好,她堂堂正正喜欢一人,干嘛不能主动出击。
两人在队伍后头走了许久,林悠然忽然问道:“文玉,你可有家室了?”
她虽然看不到文玉的表情,但她知道文玉的脸肯定红了,其实看文玉对待她的态度,便能猜出文玉没有接触过女子,但为了以防万一,林悠然还是多问了一句,省得自己被荷尔蒙冲昏头脑猜错了。
她等了良久,文玉才轻声道了句:“小生还未成家……”
林悠然放下心来,心情大好在他背上蹭了蹭,“那便好……”
“好?”文玉不解,重复了一遍。
“没什么没什么,你听错了。”
林悠然胡乱否认着,她不想这么快表白,这地方着实不是个谈恋爱的好去处。
再者说……她还要想办法离开这个地方,回到总裁姐姐身边,就算她将文玉带出这虎狼之窝,文玉的家在这儿,也不一定会跟着他们南征。
她是对文玉有好感,也与文玉是一路人,但她心里知道,她不一定能与文玉修成正果。
既然如此,那她更要好好珍惜与他在一起的时光。
林悠然将文玉的脖子抱得更紧些,文玉不知她这百转千回的心思,只当她是怕掉下去,就将她再往上托了托。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午后又下起了雨,林中豹担心这雨下大,像前几天那样引起山崩,他忙带着人冒雨向高处走去。
山路本就难行,这一下雨简直让人迈不开腿,文玉担心林悠然伤处碰水,在路旁给她用一种防水的叶子包扎住伤处,继续背着她走,林悠然几次说要自己下来,但都被文玉以腿伤不能沾水拒绝。
文玉虽是个书生,但他应是自幼做农活习惯了的,平时背着林悠然走许久都不会累,但此时下着大雨,他几次脚下打滑差点摔倒,林悠然担心他,也担心自己,刚想再与他说一次放她下来,那知还没开口,就听见后面发生骚乱的声音。
文玉站稳脚跟回头看去,原是后头看守脚下打滑摔了个跟头,看样子是摔的不清,队伍后头一男子想要趁机逃走。
林悠然不由得担忧道皱起眉头,男子八成跑不掉,果然如她所想,那男子不时便被绑了回来,扭送到林中豹跟前。
林中豹什么都没说,他那双充满戾气的眼扫视着众人,片刻,嗓音嘶哑道:“再有生出逃跑心思的,就跟他一样!”
说完,他不顾男子连连求饶,手起刀落,男子的人头落地,咕噜咕噜的顺着坡道滚了下去。
而他的身体还跪在地上,断首处不住喷出鲜血,混着雨水溅到林悠然脸上,她惊恐地望着这一切,连眼睛都忘了眨。
这已经不是林悠然第一次见到死人了,她还是被吓得瑟瑟发抖,她想自己也许永远都做不到如同他人那般司空见惯,麻木不仁。
兴许是感觉到背上人的恐惧,文玉将身体侧过去,将林悠然的视线从那具尸身上脱离出去。
“别看。”他轻声道。
林悠然紧紧抱着他,雨水混着泪水不住落下,林中豹杀鸡儆猴后,带着众人继续赶路,没走几步,便有前方探路的匪徒慌慌张张的跑回来。
“豹……豹子哥,前边有支……有支军队,已经离咱们很近了!”
“军队!算日子他们早就应该离开了,怎么又折返回来了?有多少人?”
“十二三人左右。”
人数不算多……
林中豹眉头紧皱,别看他一副粗人模样,脑子转的挺快,知道难躲过去,马上派人处理方才的尸体。
他压低了声音,咬着牙道:“都给老子记清楚了刚才那人的结局,老子是刀尖上舔血的,早就把命别在裤腰带上,要是有人敢趁机搞事,老子就算死,也要带上你们一起!”
经过方才一事,众人早就被吓得六神无主,都低着头不说话,又听林中豹道:“从现在开始,咱们是经商的,谁要是说漏了嘴,等老子弄死你们!”
说着,就带头向另一条小路走去,那条小路又窄又难行,一侧是万丈深渊,一侧生长着半人高的野草,而且这路是向下行的,要是再发生一次山崩,众人估计都要埋里边。
林悠然心中有数,那些人八成是邵逸松的兵将,兴许就是来寻她的,她想大声呼救,但又不敢,她要是喊出第一句话,第二句话还没说出口,脑袋就会直接搬家。
这也许是她距离得救最近的一次机会了,就在林悠然想办法怎么引起他们注意时,文玉忽然用两人才能听得到的声音道:“姑娘,逃走的机会来了。”
“嗯?”
文玉稍稍侧头,脸上挂着令人安心的笑,“放心,小生有办法,这下不光姑娘能得救,所有人都能得救。”
林悠然不知文玉有何计划,这么大的雨,就算地上有脚印,也会被冲平,好在他们人多,林悠然只盼在脚印完全被雨水抹去之前,那些兵将能发现一些线索。
林中豹让众人加快脚步,没人发现文玉的衣衫正被两侧的荆棘扯坏,被扯坏的衣角落在雨中,被后行的人踩进泥里,要不是林悠然的腿被荆棘划伤,她也注意不到文玉的小动作。
所有人都在步履艰难的赶路,林悠然趴在文玉的肩上,在他耳边道了句:“将我放下来,我有办法。”
文玉犹豫片刻,按照她的话将她放下,小路狭窄,若是两人并行,其中一人的脚印就会踩在草根处,难以被雨水冲刷,文玉一瞧,这倒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就在两人费劲心思想要留下些痕迹时,妇人怀中的孩子忽然放声哭了起来,林悠然心中大叫一声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