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玉回来时已是黄昏,他寻林悠然不得,打听方知她去了营地旁的溪边洗衣裳,等文玉拿着带回来的金疮药寻过去时,却见溪边不止林悠然一人,还有一名男子。
此时她与男子坐在草地上正在说着什么,说到了什么令她开心的事情,让她笑得眉眼弯弯。
那名男子文玉曾见过他,那日就是他先找到了悠然,将她带回了营地,他的名字似乎是叫……缎云川。
是文玉在泥流中将林悠然救起时,她在昏迷时不停呼唤的名字,也是她在苏醒后,第一个提到的名字。
文玉下意识地停下了脚步,躲去营帐后头远远看着。
他也不知自己为什么要躲起来,只觉得自己好像不该过去打扰他们,也不愿被林悠然发现。
望着溪边那双说笑的人,文玉觉得自己心头泛起些许酸涩之感,他静静的站在原地,刚要离去时,便见林悠然往前探了探身子,与缎云川相拥在一起。
文玉整个人僵在原地,忘记了父亲曾教过他的非礼勿视,等他反应过来,赶忙转过身,手中盛放金疮药的瓶子被越握越紧,他侧过头去失落的看了一眼那个娇小的身体,安静的离开此地。
而远处的缎云川本来带笑的眸子忽然间冷了下来,他别有深意的看着文玉消失在营帐间的衣角,薄唇浮现出一丝似有似无的笑。
“好了吗?我头上哪有那么多草屑?”
林悠然催促道,她心念一转,不会是头皮屑吧?
那就有点尴尬了……
“好了。”缎云川坐回远处,“刚才说到哪儿了?”
“说到小学每周一次的升旗仪式了。”她看了看已经擦黑的天色,肚子也适时的响了起来,“我要回去啦,刚好去看看文玉有没有回来。”
林悠然将洗了但看起来没洗的衣服递给缎云川,“我尽力了,这些血迹是真的洗不下去。”
“无事。”缎云川将东西接过,这件衣物他本就是不打算要的了。
“这可是你说的,以后可不许翻后账哈!”
林悠然脚步倒退着离开,玩笑似的说了一句,缎云川未说什么,笑着向她挥了挥手告别。
可等林悠然转过身后,他脸上的笑意却越来越冷,取而代之的是眼底涌出越加强烈的掌控欲。
他看中的猎物怎能容忍他人染指……
林悠然自是看不到他的表情的,她满心念着文玉有没有回来,明明已经很饿了,她还是先拖着伤腿去了文玉营帐瞧了瞧。
此时天色已经暗了,可那座营帐中还是未有光亮,林悠然满心的期待落空,想进去等文玉回来,可一掀开布帘,便见一个清瘦的影子坐在榻边,不知在想什么。
“你回来了?!”林悠然语气欣喜又惊讶,“这么黑为什么不点灯?”
“噢……小生也是刚到营地,还未来得及燃灯。”
文玉被她的说话声吓了一跳,他没有想到林悠然会来看他,他慌忙站起身点燃灯烛,映出那张强颜欢笑的脸。
“姑娘怎么过来了?”
“我怎么不能来了?你不想见我?”
林悠然感觉文玉有点不对劲,转念一想他今天方才与家人告别,兴许是心情低落才会如此。
“不是不是……”文玉连忙否认,他怎会不想见到她,只是……
“姑娘腿上有伤,坐下说话吧。”
文玉说着,将手中握了许久的金疮药递了出去,“这是家父研制的药,很是有效,姑娘试试,兴许腿伤会好的更快。”
“嗯,谢啦。”
林悠然坐在地上铺好的羊皮上,极为自然的就把裙摆掀开。
“姑娘!”文玉连忙背过身去,“天色已晚,姑娘还是回去上药比较好,孤男寡女,以免……以免有伤姑娘清誉。”
林悠然无奈的吐出一口气,嘟囔了一句:“酸腐的读书人……”
继而声音大了些,“早前都是你给我上药,而且你我都是睡在一起的,那时你怎么不怕伤我清誉?”
“姑娘万万不可乱说!”文玉急得说话语速都快了许多,“那时小生担心那群劫匪会对姑娘不利,才出此下策。”
“你还说过要娶我做媳妇呢!”林悠然故意逗他,也有几分试探的意味在里面,“怎么?许过的承诺这么快就……”
“姑娘不可玩笑!”
文玉打断她的话,脸上难得的带了愠怒,“姑娘分明知晓那只是权宜之计,挂在嘴边难免有伤风化,若是被他人听见,姑娘难免会落人口舌,到时……”
到时若被缎公子误会了,伤心的还是你自己……
下半句话被文玉吞进了肚子里,他不知自己的回答让林悠然满心欢喜降至冰点。
她失落的看着手中的药瓶,声音低靡道:“那我就先回去了。”
“等一下……”
文玉忽然唤住她,从行李中拿出一张纸递给林悠然。
“这是什么?”
林悠然此时根本没有心情看上面密密麻麻的字,随口问道,文玉的回答却让她摸不着头脑。
他神情认真又严肃,“卖身契。”
“卖身契?卖谁?”林悠然反应过来,“把你卖给我吗?”
“嗯。”
林悠然又气又想笑,她万万没想到自己竟然有一天还能收到卖身契这种东西。
“我收了这张纸,你就是我的了?”
林悠然口无遮拦,听得文玉一阵脸红,见他点头,林悠然坏心思地又坐了回去。
她伸出受伤的那条腿,挑眉道:“既然如此,那先劳烦先生给我上个药吧。”
“可这不合规矩……”
这个回答明显没让林悠然满意,她晃了晃手中的纸张,“卖身契都在我手里了,良家妇男也要给我营业,快些快些,要不然我的腿坏了怎么办?”
文玉推脱不得,毕竟卖身契已经交给她了,从此之后,只要是林悠然的命令,他都不能拒绝。
他叹了口气,细心地将手洗干净后,蹲下身体,将林悠然的衣裙向上卷了卷,露出一段白皙光滑的小腿。
“冒犯了。”
文玉说着,将她先前包扎的纱布层层揭下,看伤口的样子,明显比之前好太多了。
“文玉,你今天是怎么了?怎么这么冷淡,还给了我卖身契?我何时说那两支簪子是用来买你的了?”
“小生只是……不想亏欠姑娘而已。”
“哦……”
林悠然眼神暗了暗,想来也是,自己都收到卖身契了,还想得到什么答案,难道……文玉就对她一点感觉都没有?
她不信,也不想再绕弯子,更不想为了一段看不清抓不住的感情自我内耗,等文玉给她上好药后,林悠然直接将卖身契塞回到他手中。
“我不需要这个东西,也不需要你当牛做马,就这么说吧,我觉得你人很好,要不要跟我谈恋爱?”
这一记直球打得文玉有点懵,他拍拍手上残留的药粉,问道:“什么是谈恋爱?”
“就是跟我在一起。”
“在一起做什么?”
“在一起还能做什么?谈恋爱啊!”
“恕小生愚钝,那谈恋爱到底是什么?”
这一通对话下来,林悠然脑子嗡嗡的,她不知该怎么跟文玉解释这件事。
他与缎云川不同,缎云川属于一点就通的那种,就算是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事情,只要林悠然稍稍一说,他就可以举一反三。
文玉是圣贤书读多了,他就是那种比传统的人更传统的那种,遇事看着挺机灵,但遇到自己完全没有接触过的事情,必须要解释得明明白白,他才能了解个大概。
林悠然要是直接跟他说是两人为了成亲互相了解的过程,恐怕会吓到文玉,而且再说了,她也没想这么快就结婚,毕竟她现在的身体才十五六岁,连发育都没发育好。
早婚要不得,还没有互相了解透彻的早婚更要不得。
就在林悠然苦恼该怎么跟文玉解释谈恋爱这事时,忽然外头传来焦急的喊叫声:“太医!太医!快出来救人!”
应该是出去救援的小队又找到幸存者了,一开始留下的太医本就不多,经过一场山崩还不幸损失了三人,现在加上毒医,懂医术的只剩两人,哦不……是两个半。
文玉好歹是被药熏大的,他也能算半个。
果不其然,文玉闻言,与林悠然匆匆道了句:“天儿不早了,姑娘有何事明日再说吧,小生先出去帮忙救治了,还有……卖身契一事,小生已经考虑好了,父亲也说欠了姑娘这么多银钱定是要还的,可小生现在囊中羞涩,只能出此下策,若是有一天小生做的工抵过了那两支金钗,姑娘再将卖身契还给小生便是。”
文玉以极快的语气将话说完,又把那张纸塞给了林悠然,不等她说什么,转身就跑了。
外头毕竟是人命关天的大事,林悠然也没再留他,她看着文玉快步离去的身影,又气又无奈,发泄似的骂了声:“书呆子!”
那张卖身契被两人塞来塞去的都快皱成了一团,林悠然将它抚平,带回了营帐之中。
今夜月弯如钩,少有光亮,林悠然一心想着怎么跟那个呆子解释“谈恋爱”,没有注意到她离开文玉的营帐后,一个颀长挺立的身影在阴暗处现身。
他唇角带着笑,眼中却蔓延着让人胆战心惊的占有欲,他的眼神轻轻扫过文玉的营帐,最后落到了那个远去的娇小身影上。
“在我没有对你失去兴趣之前,你永远都不会成为别人的所有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