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悠然等在伤兵营外,一个一个地看着被抬进去的兵将,她一直没有看见过文玉的身影,担心远远超过了欣慰。

    这次一打就打了这么多天,受伤的人不计其数,伤兵营中放都放不下,后来又建了许多处。

    若是文玉只是受些小伤还好,就怕他受了重伤,或者……

    “林姑娘!”

    林悠然身后忽然传来唤她的声音,她着实担心,便托了个守卫的兵将,前去文玉所在的那支军队中打探。

    见他回来了,林悠然连忙快步迎上去,“大人可探到文玉的消息?”

    “文玉他……”

    那人还没说完,林悠然的手腕忽然被一名满身是血的兵将抓住,她被吓了一跳,“大人受伤了,快去伤兵营吧!”

    “可是林悠然林姑娘?”

    “是我……”

    不知为何,林悠然定定地看着那个满脸血污的兵将,忽然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文玉先生那支小队被派殿后,掩护众人撤退,我等撤到城墙上后,便援助他们,文玉先生……撤退不及,已经……”

    “什么?”如同晴天霹雳,林悠然愣愣问道:“你刚才说……说什么?”

    “是我亲眼看到的,文玉先生撤退不及,首级被敌人斩下,虽然缎公子亲自下去营救,但是已经来不及了,文玉先生已经……魂归故里了。”

    “什么……”林悠然又僵硬地问了一遍。

    这人说的每一个字她都能听懂,但为什么这些字连在一起,林悠然却听不懂了?

    “文玉先生让我把这件东西交给你。”那人从怀中掏出一封被血浸红的信,“节哀。”

    林悠然脑中一片混沌,她的身体像是被泡在冰水一般,从没有觉得如此寒冷过。

    如同提线木偶那般,她讷讷地接过那人递过来的沾了血的信封,站在原地许久,表情空茫茫地看着那封信。

    也不知在原地站了多久,她像是忽然回过神那般,把信封拆开,她感觉到这个信封很重,里面一定还有什么东西。

    说不定文玉没死,这只是他一个不合时宜的小玩笑……

    等林悠然将信封拆开之后,一只老旧的银镯子从信封中掉落出来。

    林悠然见过的,这只镯子……是文玉母亲的那只银镯……

    那时文玉为了保住她的性命,将银镯子给了林中豹,等林中豹死后,银镯又回到了他的手里,文玉一直带在身上。

    她还记得文玉曾说过,这只银镯是给他母亲留给未来儿媳的……

    林悠然一怔,又把那封写着“林姑娘亲启”的信封打开,文玉的字迹有些已经与血融在一起,但细看的话还能看出分辨出来。

    “林姑娘,等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说明小生已然亡故,如若可以,小生想要亲口对你说出这些话,而非是托人将这样一章信纸交至你手中。

    在小生短短十九年的年岁中,最幸运的有两件事情,一是出生在这个世间,虽然这世间并不完美,但小生有敬爱的父母,懂事的小妹,能来人间看一遭,已是幸事。

    第二件事,就是遇到林姑娘你。

    姑娘情深,小生惶恐姑娘错爱,万分感激,可小生不敢接受这份感情,我一贫如洗,兴许这一辈子都庸庸碌碌,不得权势,若真与姑娘在一起,恐误姑娘一生。

    而缎公子是个难得一见的正人君子,小生相信,他一定会将姑娘照顾得很好。

    请姑娘原谅小生如此自私,走至今日为国捐躯,小生从未后悔,书不尽言,惟愿姑娘能与良人白头偕老,恩爱不疑。

    文玉绝笔。”

    林悠然看完文玉留下的遗书,她比自己想象的要平静许多,不知为何,她没有感觉到那么深沉的悲伤,也没有哭。

    只是那颗从战争开始时就提着的心忽然间一落千丈,将她砸得粉身碎骨。

    文玉真的死了吗?她惨白着脸站在原地,自己问自己。

    她不相信这个答案,这让她怎么相信一个活生生的人说没就没了呢?在亲眼看到文玉的尸体前,她绝不会相信!

    这个念头在林悠然脑中一闪而过,她像是被注入了灵魂,木讷呆滞的眼中忽然有了色彩。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谁会相信一个活生生的人就不明不白的就这么死了!

    她紧抓着信封与银镯,刚跑几步,便在拐角处停了步子,踉踉跄跄地向前走了两步,看到眼前的景象,几乎要瘫坐在地上。

    只见缎云川白衣染血,平时一丝不苟的头发此时凌乱不堪,他身上数不清多少伤,属腹部最为严重,看样子是被刀砍中了,正向外涌着鲜血。

    他一手捂着伤口,另一手抱着一个被鲜血直浸透的麻布,麻布里面鼓鼓囊囊的,露出几缕浸着血迹的发丝。

    缎云川看到她之后,也停了脚步,两人遥遥相望了许久,林悠然才颤着手指向缎云川怀里的那个东西。

    “那……是什么?”

    缎云川薄唇动了动,声音带着些沙哑,“朋友一场,我不愿意将他的尸体,任由南疆人凌辱,但……我无法将他破碎的身体都带回来……”

    “他……他是谁?”

    林悠然迈开仿若千斤重的腿,一步一步走到缎云川面前,布满血丝的红肿双眼一直盯着缎云川怀中的头颅。

    她的身体不听使唤,像是被浸入了寒潭之中,不停打着颤,林悠然伸出手,颤颤地想要揭开那层麻布,却被缎云川抓住手腕。

    他对她摇了摇头,“他不愿让你见到他如今的样子,让他安息吧。”

    这肯定的答案让林悠然似乎掉进了深不见底的崖洞,眼泪终是掉落下来,她心脏一抽一抽的,疼得厉害。

    缎云川安慰似的,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道了句“节哀”后,便从她身旁一瘸一拐地走过。

    身后的林悠然如同疯了似的,又哭又笑,缎云川没走几步,她忽然从身后赶上来,跑到他面前一把掀起了那块麻布,文玉的断首立即出现在她眼前。

    是他……竟真的是他……

    那个在自己分明处于危险之中,还与恶人周旋,尽自己所能帮助别人的文玉。

    那个为了救自己,而将母亲遗物送与别人的文玉。

    那个知道她因为林中豹的死整夜睡不着,而为她连夜缝制香囊的文玉……

    真的离开了……

    林悠然脑中“嗡”的一声,身体像是瞬间被抽走了力气,整个人瘫坐在积雪上。

    往事一幕幕涌了上来,他不知过了多久才回过神来,看着文玉紧闭的双眼,断首处的伤疤,终是接受了这个结果,双手捂着脸,崩溃地嚎啕大哭。

    接下来的几日,林悠然整个人像是丢失了魂魄,不光水米未尽,也未曾合眼休息过哪怕一刻。

    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瘦下去,曾经肉乎乎的小脸如今变得面黄肌瘦,眼中光芒尽失,就连知清浊来了,她也未曾开口说过一句话。

    缎云川在旁边陪着她,看着她的这副模样,他说不出自己是什么样的感觉,文玉死了之后,他应当是开心才对,可为什么他的心中却没有一点开心的感觉?

    就像是八岁那年,他亲眼看着老门主被处以极刑的时候,他知道人在失去重要人的时候会哭泣,会崩溃,会难以接受,但他却没有任何的感觉。

    如今也是一样。

    他当然不会因为文玉的死感到心痛,毕竟这是他一手促成的,也是他心心念念的,但看到林悠然如此伤心,他竟然也只是觉得奇怪。

    不如说他从一开始就很奇怪,尽管林悠然给他解释过“情绪价值”这个词,可他还是不明白文玉到底能给她带来什么,毕竟能让一个人开心的不是只能限定为一人,既然如此,那文玉还是唯一的那个吗?

    他一直想不明白,也不想再费力气去思考,缎云川现在唯一的心愿就是想让林悠然吃点东西,再好好睡一觉,兴许这样她的状态会好一些。

    可是很明显,她现在的状态做不到缎云川所希望的那样,就在他想把林悠然直接打晕,强行给她喂点东西,让她休息的时候,营帐外忽然传来邵逸松的声音。

    “林姑娘,孤王可以进来吗?”

    林悠然自然不会回应他,缎云川对这人没什么感觉,既不喜欢也不讨厌,但邵逸松的身份摆在这里,他面上还是要尊重的。

    “在下缎云川,参见王上。”

    “缎公子无需多礼,起身吧。”

    邵逸松微微抬了抬手,语气平淡,又道:“孤王有些话想单独对林姑娘说,还请缎公子在外等候片刻。”

    “遵旨。”

    缎云川虽然不知邵逸松到底有什么重要的话要单独说,但他肯定邵逸松是没有恶意的,便放心地守在外头。

    营帐中无比寂静,可以清晰的听见外头巡逻的士兵的脚步声,平时清冷矜贵的煦朝王帝坐在林悠然身旁,他看着她的毫无神采的模样,主动开口。

    “孤王可以理解你现在的心情,两年前孤王最爱的女子离世之时,孤王也曾如你一般失魂落魄,甚至发疯般地想过,要做具冰棺,将欢柔的尸身永远留在孤王的寝宫之中。”

    林悠然还是没有任何回应,邵逸松似是自言自语般,问道:“你知道孤王是如何接受那个事实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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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宵帐暖入君怀最新章节第七十章 被绑回御晟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