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疆祭司起身,递给知清浊一个红色瓷瓶。
“这是盛放九叶花锦囊的解药,姑娘收下吧。”
知清浊脸上闪过一瞬讶异,但片刻后就在祭司手中接过那个瓷瓶,“多谢。”
“你们煦朝有句古话,叫‘士为知己者死’,我将会为了荣耀与尊严战死,也不能为知己选择苟活,你既然想要那颗九叶花,送给你又何妨……”
她金色的眼眸在灯火中熠着光,那是知清浊见过的最漂亮的一双眼睛。
“好友可否留下名字,我会在鬼市供养好友排位,以安好友灵魂。”
那祭司摇摇头,脸上挂着悲伤的笑,“我是南疆的罪人,早就不能接受神灵的赐福了,你只要记得我,便不枉你我相识一场。”
知清浊遗憾地望着祭司,她早已猜到结果,但还是抱有一丝希望前来一试,最终……也是在意料之中。
她没再说什么就离开了南疆军营,天黑之前两军开战,两军交战已久,新仇旧怨沉积千丈,自然不会留情。
这场战争持续整整两日,结果显而易见,南疆仅剩的五千四百一十七名兵将无一幸免,全都战死沙场,红发祭司当然也在其列。
一切尘埃落定后,邵逸松带领着将士们回到军营。
对于这一场必胜的战争,林悠然依旧很担心,在见到他们平安归来后,她的悬着的心才放到了肚子里。
这一场战争之后大家都疲惫无比,知清浊吩咐鬼市的人修养好身体之后,就起程回鬼市。
等知清浊得了空,她一刻也没有停留就去了毒医处。
知清浊向毒医要回那个锦囊,她刚要将里面的解药撒在锦囊之上,就被毒医一把抓住了手。
“尊主,这是何物?”
“解药。”
“解药??!”毒医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怎么出去一趟就有了解药呢?你们是把南疆兵营翻了一遍吗?”
知清浊看着毒医的脸没有说话,小老头反应过来,连忙把手收了回来。
“老朽的意思是说,这东西来之不易,还是让老朽检查一下最为稳妥。”
“不用。”知清浊将红色瓷瓶里的药粉撒入锦囊之上,“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我相信她。”
那白色的粉末在碰到锦囊的瞬间变成了黑色,而且散发出热气,将羊皮做的锦囊都烧掉了一层,但那气味对人却没有害处,否则毒医早就要跳脚了。
等到热气完全消散后,知清浊将上面黑色的粉末小心翼翼地用布包起放置一边,她深呼了一口气将锦囊打开,在她的手触碰到锦囊的时候,毒医的心都要提到嗓子眼儿,还好,并没有发生什么意外,她将那株完好的九叶花从里面取了出来。
毒医的眼都亮了,他接过知清浊手中的九叶花,“尊主请容老朽检查一番。”
这九叶花就如同它的名字一般,从上到下有九片细长的叶子,最顶端有一个蓝紫色的花苞。
不知南疆祭司是怎样保存这株药草的,它连根都没有,都这么多日子了,竟还不见枯萎。
而此时九叶花的叶子和枝干上有些温热,兴许是方才的药物渗透到了它的根茎上,所以九叶花被沾染的毒素也被清理干净了。
毒医细细检查了一遍九叶花,这东西是世间罕见的,他从医五十多年,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九叶花。
“尊主,无碍了,这九叶花可以入药了!”
小老头此时的心情可谓是非常激动了,而知清浊也非常大方,“除了炼制好哑奴的解药,剩余的你自己留好便可。”
“是……是是是!多谢尊主!”
知清浊深深吐出一口气,终于……这块压在她身上的石头终于被移开了……
战争已经结束,众人也好不容易能放松一些时日,邵逸松在军营中大摆宴席,杀牛宰羊为将士们庆祝胜利。
鬼市之人大多孤僻,他们都窝在自己的营帐中好好休息,知清浊本也不喜吵闹,但她想着悠然这几日心情不好,便将她拉出来热闹热闹,连着她养的那只犬儿也一同带了出来。
可那只平时顽劣无比的犬儿此刻却格外安静,它趴在悠然脚边呼呼大睡,悠然虽然有时还是会想起文玉,但她现在的状态也比前些日子好了太多。
军营里都是一些大老粗,这下战争结束了,提着的气一下放松了,酒喝多了,也就开始随意而为了。
一堆人原本坐着喝酒说笑,后来不知为何说恼了,眼看一个个脸红脖子粗就要起争执,就被旁边将军喝止,挨了两句骂也就老实了。
邵逸松也不阻止他们,只是笑盈盈地看着,想着这些兵将平日辛苦,今日放松放松倒也无妨。
可这份放松还未持续多长时间,忽然有士兵来报,“王上,您派去南疆安抚的将军回来了。”
南疆的兵将虽然已经覆灭,但南疆在千里之外亦有自己的城池子民,他们的老弱妇孺都还在城池之中,邵逸松不忍这些孩子老人无人赡养,便派人前去招降。
“快传!”
那位派去招降的周将军风尘仆仆的回来,一见面他便跪在地上连呼:“请王上降罪!”
看他如此,邵逸松便心中有数了,“既然他们不愿接受煦朝的好意,那便任由他们自生自灭吧,怎能怪得到将军呢,周将军请起,与众将士们同乐吧。”
可那周将军还是低着头,他语气万般无奈,“他们非是不肯领受煦朝好意,在微臣赶到南疆之前,那里就已经变成了一座废墟……是微臣……去晚了……”
邵逸松皱眉道:“到底是怎样一回事?”
“南疆在于我军进行最后一战之前,应就派人去通知此次战况的结果了,等微臣到达南疆之时,南疆已经烈火遮天,整座城池的人都葬身火海,他们……为了这场失败的战争……殉身了。”
邵逸松沉默了许久,只摆摆手,“这于将军无关,将军无需将此事放在心上,快来饮酒解乏吧。”
“是……”
这么多人里面,他之所以派周将军去照相,是因为周将军为人正直仁善,必不会将国家之间发生的战争牵扯到子民身上,但他却没有想到南疆人骨子里竟这么烈。
无论如何,子民都是无辜的,他们这又是何必呢……
邵逸松无可奈何地叹息,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一天一夜的狂欢让众人都疲惫不已,除了守卫巡逻的人,其余的人都在呼呼大睡,等众军休整过来,邵逸松在三日后也开始起程回京。
此时二十几万的兵将,除了三万继续坚守南疆的士兵,其余的都提前一日由各部将军带领,都回归到原来所驻守的边境,此时要护送他们回京的,是玄武军的一支百人小队。
在南征之时,众人为了不打草惊蛇,走的是山路,此时已经大获全胜,人又少的很,走的自然就是官路。
众人日夜赶路,很快便到了文玉曾经居住过的小镇,林悠然借着众人休息的时间,到小镇上打探到了文玉家中的住址。
那是一间掉了漆的朱红木门,林悠然轻叩几下,里面便传出女子的声音,“来了来了……”
开门的是一个约莫十七八岁的年轻姑娘,长相清秀,跟文玉的眉眼之间略有些相似,虽穿着打补丁的粗布衣裳,但是很干净整洁。
“可是文缨姑娘?”林悠然开口问道。
“正是,不知姑娘是……”
“我……”
林悠然垂下眸子,她不敢看向文缨的眼睛,可这事总是要说的。
她将放有文玉头发的布包拿出来,忍着将要掉落的眼泪递了出去,“我是来送文玉回家的。”
文缨表情僵硬地看着那个小布包,良久,也没有伸手去接,直到屋里传出一个苍凉病弱的声音,“缨缨,是谁呀?”
她听到那个声音后,像是突然醒过来一样,忙冲着屋里喊了一声:“是远行的路人,来讨茶喝的。”
“奥……这年头外面的人都不容易,记得给人家拿点干粮带着。”
“知道了爹爹。”
文缨没敢再说什么,她怕再说出哪怕一句话,就忍不住哭腔了。
“多谢姑娘。”
文缨抹着眼泪接过那个小小的布包,忽然看到她手腕上戴着的那个熟悉的银镯。
“你是……林悠然林姑娘吧?”
文缨将那个布包紧紧握在手里,一边努力忍着眼泪,一边问道。
带林悠然点头后,她忽然跪在地上,“文缨多谢姑娘搭救,姑娘大恩,文缨没齿难忘,请受文缨一拜。”
林悠然连忙将她扶起来,“文缨姑娘无需如此,要说恩情,也是文玉曾先对我施以援手,只是……他没能……没能……”
林悠然再也说不下去,看着文缨通红的双眼,她也止不住的掉下眼泪。
“在兄长前去南疆的那一天,我与父亲就做好了心理准备。”文缨神情虽然悲切,但很是冷静,“兄长是为了保家卫国而死,我与父亲都会为他感到骄傲,只是……”
她侧过脸,向后望了望,声音压得更低了些,“父亲年纪大了,近来又生了重病,若是得知兄长死讯,必会痛苦万分,恐怕病情会加重,我现在不方便请姑娘进屋,还请姑娘莫要怪罪。”
“无碍,先让伯父养病即可,这件事能瞒就先瞒着,只是苦了你了。”
文缨摇摇头,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着,她将那个小布包放在胸口的位置,“多少将士天地为墓马革裹尸,兄长能有半缕青丝回到家乡,也算是落叶归根,让姑娘费心了。”
“这也是我唯一能做的了,对了……”林悠然抽抽鼻子,将手腕上的银镯褪下来,“这对文玉来说是十分重要的东西,原本是打算给文缨姑娘赎身的,如今用不到了,还请姑娘好好保存吧。”
“万万不可!”
文缨抓着林悠然的手,她记得兄长回家此行时说到林姑娘时的表情,亦知兄长对林姑娘的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