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很快就亮了。
我干脆没睡,打坐了三个多小时。
沈雪也没睡,陪着我坐到了天亮。
一大早,白玛卓嘎给我们送来了早餐,吃完之后,她带着我们来到前面的大殿里,白玛央珍正领着十几个人在这里等我。
这些人有男有女,年纪大的有五六十岁了,年轻的也有三十来岁了,见我来了,呼啦一声都站起来了,态度无比恭敬。
我有点不习惯,尴尬的笑了笑,“呃……大家好。”
白玛央珍走到我身边,“老祖宗,请上座吧!”
我很不自然的看她一眼,“非要这么称呼么?”
她笑着点了点头。
我无奈的耸耸肩,走到正中间的座位上坐下,沈雪依然在我身边一站,神情自若,不卑不亢。
白玛央珍冲那些人一挥手,说了一句藏语,接着带头跪下了,旁边的白玛卓嘎也跪下了。
她们母女一带头,其他人呼啦一声全跪下了。
我尴尬的看着满地的子孙们,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老祖宗”,白玛央珍说,“我们这一族分十三支脉,都是红琥公主的孙儿孔雀金刚的后人,我是这一代孔雀家族的族长。因为时间紧迫,所以您的其它子孙支族来不及通知,今天孔雀家族十三支的当家人都来了,我们一起拜见老祖宗!”
“拜见老祖宗!”他们用生硬的汉语说。
接着白玛央珍带着他们给我磕了三个头,然后恭恭敬敬的等着我训话了。
我清清嗓子,“呃……这个……大师啊,不好意思啊,我想问问,这位孔雀金刚是红琥公主的哪个孙子?”
“昨天跟您说过,红琥公主共有四位男孙,一位女孙”,她恭敬的说,“其中有两个人后来成了红琥公主的再传弟子,继承了她的法脉。他们后来都是修为有成的大成就者,那位男孙修的是孔雀明王心咒,后来得大圆满,于是人们尊称他为孔雀金刚;那位女孙修炼的是大吉祥天女咒和大日如来本尊密观法,后来也得了大圆满,人们尊称她为吉祥卓嘎。”
我干笑了几声,“呃……是这样啊,大概明白了。”
她继续说,“吉祥卓嘎一生未曾婚配,所以她只有法脉传承,没有子嗣传承。孔雀十三支中,我们这一支传承的就是她的法脉。”
“难怪这么厉害”,我讪笑着点点头,看看他们,“大家别跪着了,都起来吧,起来说话!”
“谢老祖宗!”白玛央珍站了起来。
“谢老祖宗!”人们见她站起来了,这才跟着站了起来。
看得出来,白玛央珍在这些人心中的威望非常高。
我看看白玛央珍,“你说的布置结界,就是这十几个人么?”
她平静的一笑,“当然不是了,我现在是带各家的当家人来拜见老祖宗,真正布置结界,除了我们这十几个人,还有外面的其它各家带来的族人和弟子。现在他们在寺院后面的山上已经准备好了,只等老祖宗一声令下,我们就可以去后山,开始用咒语布置结界了!”
我微微一笑,“好,我也准备好了,那咱们就去看看吧!”
很快,我被十三家当家人簇拥到了后山,接着我就被眼前的一幕深深的震撼了。
那是一片平整而空旷的山地,近千人身着法衣,手持法鼓,经旗,在方圆几千平米的范围内,布置成了一个圆形的大阵。中间搭起了一个台子,周围站了一两百人,一半是穿红衣年轻男人,一半是穿黑衣年轻女孩,见我们来了,他们远远的,不约而同的冲我们跪下了。
“怎么这么多人?”我吃惊的问。
“这些都是孔雀家族精选出来的有修为的弟子”,白玛央珍说,“一共一千人,修为最高的二百位年轻弟子守护法坛,其余八百人组成千鼓法阵,为老祖宗护法!”
我咽了口唾沫,“红琥公主到底给我留下了多少子孙?”
白玛卓嘎上前一步说,“您和红琥公主的子孙,传到现在共分入了四个民族,差不多有二十万人左右。”
“二十万?”我吃了一惊。
白玛央珍接着说,“别的不说,只说我们孔雀十三支脉,就有五千多人,都是您的子孙。”
我愣愣的掰着手指头数了数,乖乖,吐蕃公主给我生了一个儿子,千年之后竟然繁衍到了二十多万人!我们三神教南北两宗加在一起,一共才六十多万弟子,这么说来,我程小马的子孙,竟然相当于三分之一的三神教那么多!
真不知道吃惊之余,是不是该感谢一下那位给我生孩子的红琥公主。这么说来,我确实得去看看她了,于情于理都得去。不然的话,老子良心上过不去不说,就是眼前这一千多子孙,为了他们老祖奶奶也不会轻饶了我的。
我不由得笑了出来。
“小马哥哥,你笑什么呀?”沈雪纳闷。
“人生真的很奇妙”,我感慨,“太奇妙了!”
白玛央珍微微一笑,“老祖宗,您不用感慨,很快您就适应了。现在都准备好了,就等您登上法坛了。”
我想了想,“你们有没有红琥公主留下的什么物件?”
“有的!”白玛央珍说着从身后一个人手里拿过一个物件,往我面前一递。
我一怔,“天铁降魔杵?你们……”
“这是吐蕃王族之物”,白玛央珍说,“当年藏王松赞干布将它赐予了自己的爱女红琥公主,公主虹化之时,手中就拿着这降魔杵。”她看看我,继续说,“后来,吉祥金刚用这降魔杵射杀了朗达玛之后,它就被苯教藏了起来。为了镇压其中的朗达玛魔性,他们用了湿肠血祭之法,压制住了它原本纯净的气息。”
我恍然大悟,“原来是这么回事……难怪我那天拿着它的时候,只看到了朗达玛和血祭,没看到红琥公主……”
她把降魔杵放到我守中,“现在我们已经把那些强加给它的肮脏之气和朗达玛魔性祛除了,它已经恢复了自己的灵性,您再感受一下试试。”
我看她一眼,握住降魔杵,闭上了眼睛,心里顿时安静了下来,接着,我看到了一个熟悉的笑容。
我睁开眼睛,愣了一会,不由得笑了,“是她!”
白玛央珍微微一笑,“这真是上天的安排,诸佛菩萨的加持护佑,您和红琥公主重逢之日到了,一切就水到渠成了。”
“你们怎么把这降魔杵得来的?”我问,“没有做什么过分的事吧?”
她摇头,“没有,他知道这是我们族人的宝物,之前不愿意交出来。飞儿受伤回来的路上,我已经派出了第二批弟子,他们到了丹珠嘉措那里,话都没说,他们就主动把这天铁降魔杵送了出来,交给我的弟子。”
“主动送出来了?”沈雪不太理解,“仁波切不是说,守护降魔杵是他的使命么?怎么会主动的送出来?”
白玛央珍看她一眼,“这个……我也不清楚。”
她们不清楚,我清楚,凌天剑也是他的使命,不也被我带出来了?这个例一开,再拼了全寺弟子的性命守护这天铁降魔杵也就没什么意义了,所以他主动交出来了。
一百多岁的老仁波切,他是个聪明人。
命运就是这么神奇,我们是为了寻找阿殊的宝剑找到了那雪山上的寺院,然后为了能看看降魔杵而挺身而出,与我的后世子孙白玛卓嘎一番大战,我还打断了女孩的三根儿肋骨。然后她知道了我叫程小马,然后我找到了凌天剑,然后我就变成了这些人的老祖宗……这就是事情的经过。
我师父林以柔说过一段话,天道如棋,人道亦如棋。我们每个活在世间的人,应该下好人道这局棋,同时观好天道这局棋。因为人道的棋,人可以试着去把握;然而天道之棋是大棋,远非世间之人可以掌握,所以要学会观棋。
因为在天道之棋面前,我们只能观棋。
凌老师说,世间之事,过去未来,都是环环相扣,而没有真正意义上的独立兴衰,人间万世繁华,不过是命运之神的瞬间出神。明白了这个道理,眼可着人间,心可存方外,性可合大道,如此一来,人就真的活明白了。
她们的话,异曲同工。
想到这里,我会心一笑,“仁波切是聪明人,这天铁降魔杵该回来了,而我,也该见她一面了。沈雪,你在这等着我,大师,飞儿,我们走!”
沈雪点点头,“嗯!好!”
众人纷纷给我们行礼,让路,我一路前行,直接登上了法坛。白玛央珍母女和其它十二个当家人带领众族人弟子向我行礼之后,纷纷坐下,掐起手诀。外围的八百多面法鼓同时响起,声势浩大,法坛周围的人们念起咒语,他们的咒语将周围的灵气集中了过来,在我所在的法坛上,形成了一个强劲无比的结界。
我静了静心,看了看远处天上的白云,又看了看千鼓法阵外面的沈雪,微微一笑,在法坛上盘坐好,右手握住了天铁降魔杵。
“千年之前,雪山,红琥公主虹化之前……”
我只觉得头微微晕了一下,眼前白光一闪,接着周围的发鼓声,持咒声,风吹经旗声顿时消失了。
我感觉手上一暖,一只纤细而柔软的手握住了我手中的降魔杵。
“程小马……你终于来了……”她笑了。
我咽了口唾沫,轻轻睁开眼睛,我到了一间山洞里,坐在一张牦牛皮上,红琥公主正坐在我的对面,正平静的看着我。
她老了,头发有些花白了,眼角有了些许细纹,但是她依然美丽,依然性感的不可方物。
我却心一酸,含着眼泪笑了,“对不起,让你等了那么多年。”
她平静的一笑,“是我放不下你,你没有对不起我。见不到你,念了你一辈子,见到你了,我却后悔了,真的不该发那个誓愿,不该让你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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