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时候,雪又落了下来。风雪总是无情的,因为总是在最危难的时候如期而至,
虞知躺在地上如同一具死尸一般,许久没有动弹。唯有口中呼出的白色热气证明他还活着。
他不知道这里是哪里,借着积雪反射的微弱月光,可以确信的是他已经离开了京都。
弃尸荒野?
虞知嗤笑了一声,没想到一回到京都就遭了一顿毒打。京都果真不是什么好地方。
一声嗤笑又让虞知接连吐了几口鲜血。凭着这些年的医道典籍,他知道自己这伤势走不了多远。可是,满天洋洋洒洒的鹅毛大雪落下又在催促着他前行。不然,他可真的会冻死在荒郊野外。
虞知后悔了,当时他应该还手的。否则,这几个护卫又怎么会是他的对手?
想多了于事无补。虞知晃晃悠悠地站了起来,挨打的最多的是他的后背前胸,还有护着脑袋的双手,双脚倒是没受伤,但也不太利索。
他随便在雪地里捡起一根枯木枝支撑着他的身体。
风雪中的远处有些亮光闪烁,虞知一直朝着那个方向前进。
叮当叮当。
车马声和风铃声交错着,在寂静的黑夜里极为响亮,也是在警告着黑夜里的行人莫要拦路。
车夫是个老把式,即便是上了年纪,凭着几十年的行车经验,在黑夜里依旧能够横冲直撞。
挂在马车边上的灯笼晃荡着,灯火也随着颠簸摇晃。车里的人也是晃动不安,夜间行路,又是风雪天气想要平稳也是件难事。
“老黄慢些,小姐受不了这颠簸。”马车内传来斥责的声音。
车夫老黄干涩一笑,他喜欢夜间行路的感觉,仿佛天地之间便只剩他独身一人,任由他来去驰骋。
“老黄,不要撞到了行人。”马车里又传来了一声更加轻柔的声,这便是那个小姐了。
老黄无奈地牵动缰绳,嘴里低估道:“小姐,荒郊野外的,又是这天气哪会有什么行人。”
正当他不情愿地放缓车速时,却听到了砰的一声。
马儿一声嘶鸣,蹄子扬起,然后重重落地。马车剧烈地震动了几下之后停了下来。
“老黄,怎么回事?”好听的声音又传了出来。
老黄停了马车,有些愣神,过了一会儿才说道:“应该是撞上了一头野兽。没事没事,小姐不要担心。”
“下去看看,万一是个路人,谁经不住你这么一撞。”马车里小姐的声音还是那么平静,让老黄有种心神稳定的感觉。
虞知躺在雪地里,意识模糊,耳旁传来了说话的声音,大多时候都是小姐,小姐的喊着,有些慌乱。
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看到那灯火越来越近,然后就感觉到胸口一痛,紧接着又是后背传来的痛楚。
飞来横祸!
虞知想起了梦里的那句话——你活不久的。
当真是应验了。
……
赵王府的晚宴很晚。秋若若坐在叶清欢的身旁,她确实有些累了。整日疲乏地应对着来往的礼节,即便是游刃有余,但也会感到乏累。
叶清欢疼惜地看了秋若若一眼,他很少流露出这样的情绪。如果虞知是那种将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表现得极为出众的人,那么叶清欢的淡漠是对于周边的一切事物,除了朋友。
他不擅长语言,很多感情都说不上来。
两人对面坐着的正是使团的众人。来京都的有数十人,能够入席的不过只有五人。
坐在赵王世子一旁的是一位女子,说是使团的使者,也是草原狼廷那位新王的妹妹——诺敏。
草原上的女子也没有传闻里那样粗犷的相貌,至少眼前的那位诺敏不是如此。
诺敏身材高挑,比大楚皇朝的女子高些,柳叶眉,丹凤眼,这样貌倒是像极了出生在江南的女子。若不是一身的英气,谁也不会想到女子来自北边辽阔的草原。
“诺敏郡主,小王再敬你一杯。”赵王世子举杯,他已经喝了不少,脸颊泛起红晕。他已经是久经酒场的人物,看着诺敏一杯接一杯喝着,着实有些力不从心。
诺敏举起酒杯,看着小巧精致的酒杯,这点酒水让她很难尽兴,只是身为郡主,自然不能为了小事摆脸色。
“喂,给我上一坛子。这么点东西是不把我们放在眼里吗?”
底下起了骚动,使团中一个魁梧大汉抓着侍者的衣襟不依不饶。
草原上的酒水都是用坛计数,连女儿家也能够喝上一坛子最烈的马奶酒,这般半口半口地喝着也不是草原的风格。
侍者哆嗦着,毕竟他的身躯已经被举在了半空中。
“放肆!”
赵王世子一拍桌子,酒水晃了出来,整个楼阁内都充斥着赵王世子的吼声。
皇族子弟的威严也显露出来。
赵王是陛下手足,却是个闲散王爷。府邸在一字并肩王府的对面,却远远没有亲王的威严。赵王不在意,日日悠闲地摆弄了王府里别样景致,又或是寄情书画之间,百家真迹皆是略有收藏,四书五经皆有涉猎。京都文人皆是称赵王有着书画大家。
只是今日这位书画大家也不知道为何接待使团的任务落到了自己身上?
这等事情该是如何辛劳?
他嘱咐好自家儿子好生招待,算是妥善安排了一番,便是不见了人影。
赵王世子脸上不愿,心中却是乐意之至。只是他竟是没想到北边的那些野蛮人是这样无礼!
随着赵王世子的声音回荡,楼阁外的护卫尽是冲了进来,手中提着刀剑,一副早有埋伏的样子!
诺敏见状,心中冷笑,没有起身,静静看着翻倒在案上的酒水一滴一滴地落在毯子上,然后毫无表情地说道:“这就是大楚的待客之道吗?”
赵王世子见着严阵以待的护卫,心头气不打一处来。他却是安排了些护卫以防不测,却不想这群猪脑子竟然无缘无故地冲了进来,还拔剑相向。
“退下!使团是我大楚近邦之交,谁让你们持刀剑而入?”赵王世子像是补救一般地说道,“郡主勿怪,亲王府在天子脚下,守卫皇城安全,这里的防备更加严谨,府中护卫更是不敢懈怠,绝不是指着各位使者。”
赵王世子淡定地扶起翻到的酒杯,从容不迫地又斟满一杯酒水,朝着诺敏双手捧杯,以示赔罪。
等不及诺敏开口插话,赵王世子再次说道:“郡主,可否让你的下属将人放下。”
行云流水!
秋若若看在眼中,心里暗暗称赞:“都说赵王世子如他父亲赵王一般,无心朝政,终日在街巷里找些美食美酒。现在看来也是不尽然。”
这短短片刻之间所表现出来的沉稳可不是一般的年轻人能够具备的。
魁梧大汉也不是白痴,将侍者安然放下,然后右手握拳放在胸口,朝着前方低头。
“世子也请勿怪。我们草原上的人习惯了用坛子喝酒,这么些小杯子满足不了我们雄壮结实的汉子。草原上接待宾客都用都是酒坛子,那些用杯子的是被认为不友好的人。巴图没来过大楚,也不知大楚风俗的雅致,误以为是草原上不友好的小家子气,才有了这样的误会。”
诺敏没有道歉的意思,似乎这一切都是误会。
“巴图,退下。要想喝酒回草原上管够,但这里是大楚,不是你能够撒野的地方!”
魁梧的大汉巴图右手依旧握拳放在胸口,用力地锤了一下,弯腰行礼然后安静地坐回了原位。
赵王世子没有继续追究,反倒是说道:“来人上酒。”
侍者当然明白了自己主子的意思,不一会儿就捧着十数坛美酒放在了中间。
歌舞助兴,酒也尽兴,所有人都当成没发生过冲突一般。草原上的汉子忽然间站了起来,走进舞池之中,随着乐曲扭动身子。
粗犷的舞姿和柔和的乐曲并不相配,也另有一番风味。
“都说草原上的人能歌善舞,果真是不假。”秋若若对着叶清欢说道。
叶清欢想了想放在茶杯,他从来都是滴酒不沾的。“虞知说,你的舞姿也很美。”
“啊?小鱼哥这个大嘴巴!”秋若若回忆起第一次学舞被虞知嘲笑的场景,心中还是暗恨着。
忽然,舞池之中有人朝着秋若若发出邀请,并不是像巴图一样魁梧的汉子,面容端正,一头长发一簇一簇整齐的打理好,看起来也是极其俊朗的一人。
秋若若含笑摇头,委婉地拒绝了。
蒙思不是一个穷追猛打的人,见着他看上的小美人拒绝,他摆出一个伤心的神情,然后继续和同伴跳着舞。
“蒙思,也有你失手的时候?”一旁和他共舞的女子嘲笑道。
“大楚的女子没有我们草原上的豪放。失败了也正常。”有人帮衬着蒙思说道。
女子显然不满意这个答案,“她身旁有更英俊的汉子,怎么又会瞧得上蒙思呢?”
见女子犯花痴,蒙思也轻笑道:“多兰,那个英俊的汉子也没将你放在心头。”
名叫多兰的女子不服气,取了一坛子酒坐到了叶清欢的身前,两人仅仅隔着一道不宽的桌案。
“来,我敬你。”多兰很豪爽地喝了一大口,酒水浸湿她的绒甲。
叶清欢看了一眼,只是看了一眼这个忽然坐在自己身前的豪迈女子。他既没有接过多兰的酒坛子,也没有拿起自己的茶杯示意。
两人之间有些尴尬。
秋若若扑哧一笑,她知道叶清欢在向她求助,只是这种求助的方式很特别,也只有秋若若能够知晓。
“我家哥哥不饮酒,也不善言谈。若若代哥哥喝了这一杯,可好?”
多兰很纳闷。
在草原上她和蒙思一样屡战屡胜,来到大楚之后却接连吃了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