诺敏同样也看着虞知。她进门时就看见了这个坐在角落的少年,心中不知道盘算着什么。
这次谈判能够一锤定音的人还是诺敏,就像是大楚这边只有楚王世子说了才算。虞知所说大大缓解了双方紧张的气氛。
弱国无外交。但是虞知去过草原,这些汉子皆是有血性的人,宁可丧国,绝不屈服。因此,所谓的威胁反而只会是刺激了对方。
北境战事一起,又有风雪侵袭,死伤人数将是平常的数倍,实在是得不偿失。
诺敏没有马上回答,说着再斟酌一番,便带着人回去了紫竹别院,临走时深深地看了虞知一眼。
……
虞知缩在后头,躲着项景昊的目光。无官无职公然和项景昊作对,这胆大包天的心思不是一般人能有。
崔文奇在项景昊耳边低语,而项景昊听完则是看着虞知。黝黑的皮肤让项景昊看起来比实际的年岁要大一些。
“接下来的谈判,你就不要参与了。”项景昊朝着虞知命令道。
命令的口吻让虞知不爽。他虽然习惯了这些人颐指气使的态度,但是这一次他没来由的生气。
崔文奇见状,不动声势地退后一步。他是个官场上的老油条,什么时候进退都拿捏着很清楚。如今,他清楚秋若若和项景昊必然要有争吵。
在鸿胪寺眼中,一字并肩王是不可招惹的存在,但是秋若若眼中不是。她身后有秋家这些大树,如果不是盛怒雷霆,足以遮风避雨。
“世子所言只会让北境再起战事,我只是让对方清楚我们的诚意。我……不想退出。”虞知直接说道。
项景昊眯着眼睛,眼缝中射出极为锐利的光芒,让人感觉芒刺在背。他第一次见到敢反抗他的人。
“我说你必须退出。陛下命我主事,大小事务皆由我做主。你无官无职能够出入鸿胪寺中已经高看一眼,边防战事容不得你来插嘴。”项景昊很霸气,说一不二的模样让人无法反驳。
秋若若上前一步,挡在虞知身前。“世子殿下,陛下旨意让我等安抚使团开辟马场,不是挑起战火,让两国陷入无法转圜的余地。如果世子殿下一意孤行,若若只好向陛下觐见,说明这场谈判的始末。”
秋若若的威胁十分有力量。只见项景昊站了起来,他突然发现离开两年的京都和他想象的有些不一样。这里有一些敢反抗他的人,而且并没有惧怕他。
项景昊感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新鲜感。
“我所为,皆是为了大楚。北方草原新王继位,一时间难以统率四大部落,正是战力疲软之际 。趁此机会一举剿灭开辟疆土才是上上之策。”项景昊有理有据地说着。
虞知闻言,不以为然。秋若若自然也没有觉得这是对的。
“和谈一事,陛下有主张,谕旨已经阐明了一切。我等做臣子的照办就好,难不成你认为陛下还不如你?”秋若若的声音也是掷地有声,丝毫不弱于项景昊。
谁也没有想到谈判结束之后,楚王世子和秋家小姐竟是会掐在一起,而且激烈程度比之前又上了一个层次。鸿胪寺的官员们都低着头,眼中视线只能够看见这三个年轻人的鞋子,但是这些人的耳朵却是伸得贼长。
有些热闹不可看,但是越不可看,越是新奇。
项景昊不言,沉默许久之后,才开口说道:“陛下圣断,岂是我可以揣测心意?我自是远不如陛下。今日我便进宫说明一切,若陛下同意我之想法,此人绝对不能再入鸿胪寺,参与使团一事。”
“好。”虞知应声,然后就拉着秋若若在项景昊的注视下走出鸿胪寺。
走出鸿胪寺的门口,秋若若一把甩开了虞知的手,气愤地说道:“小鱼哥,你为何答应了他?楚王世子两年在军中历练,一回到京都就敢抗旨,我自然是能够争辩过他。怎么容他去陛下面前搬弄是非?到时候你真要退出不成?”
虞知胸有成竹地说道:“当然不是。你都说陛下比那个世子厉害,怎么会信了楚王世子的话呢?”说着,虞知从袖口中拿出一封书信,拆开信封,将信纸提给秋若若。纸上密密麻麻地铺满了墨汁,纸张略显粗糙,显然不是大楚这边工艺所制成的。而上面的字迹倒是好看,比虞知的要好看不少。
字如其人,想必这也是一个清秀的人。秋若若心想。
秋若若打开信纸,看完了信上的内容,心中皆是震惊。然后抬眼看向虞知说道:“书信之中说的都是真的?”
虞知点点头。这封信来自遥远的草原上,用着雪山上雪鹰传信,足足飞了三日三夜才送到有虞知的手中。
“倘若是真,真可以如项景昊所说顺势扫平草原狼廷,将草原纳入大楚的版图。难道项景昊也知道这个消息?”秋若若怀疑地说道。
虞知摇头,“他不可能知晓。这些事情在草原狼廷之中属于绝密,他们的可汗封锁了所有消息,即便是北境军也无从得知。”
秋若若狐疑地看着虞知,说道:“那你是如何知道?”
虞知想了想,神秘地笑道:“我小时候去过草原上,在那边交了一些朋友。听说是草原狼廷的使团,我只是写信问了他几句,不想他就是给我这么一封回信。”
秋若若才不信虞知的鬼话,说道:“你何时去的草原上,我怎么不知晓?竟是说谎骗人。”
虞知只是一笑,露出一个世人皆愚蠢的神情,不做争辩。
信上的内容极为很简单。虽然信纸上写满了文字,其中绝大部分是和虞知的絮叨,约着什么时候再去草原上一聚。文末最后的几句话写到——新可汗铁木容遭遇四大部落的囚禁,意欲罢免新王。使团来朝缘由之一为铁木容。
虞知收到信时,便是将这件事告诉了秋劲风。这是大事,稍有不慎北境的局势将会发生从未有过的改变。虞知也承认项景昊误打误撞说的这是覆灭草原狼廷的好时机。起初,他也觉得这是绝佳的主意。
主意归主意。虞知三番几次地告诫秋劲风莫要趁人之危,覆灭草原。这是草原得来的消息,不能够因此背叛了草原上的那位朋友。
所幸,谕旨之中写明了皇帝的态度,而虞知也猜想秋劲风未曾将这件事告诉皇帝。
“秋秋,这是绝密。若是因为这一封信,北境战事一起,生灵涂炭,造下杀孽。害人的就是我们。所以千万不能够让别人知道。”虞知嘱咐道。说着,不知道从那里取来的火折子点燃粗糙的信纸。
秋若若点头,她是一个善良的女子,更是见不得哀鸿遍野的景象。
......
诺敏一行的车马没有回紫竹别院,而是直接走上了青龙大道,朝着皇城行进。
诺敏的求见让皇帝颇为意外,今日是使团谈判的日子,即使有了结果也该是项景昊或者秋若若呈上奏折,怎么却是诺敏来了。
深宫之中,皇帝整理衣裳,威严无比地坐在承明殿上的龙椅上。宽阔的大殿上烛火摇曳,每一个烛台都已经结下许多蜡油,不知燃烧了多久。
诺敏的车马留在宫墙之外,孤身一人走进皇城。今日她依旧是穿着草原上的服饰,风格和大楚的女子服饰截然不同。大楚女子讲究温婉可人贤淑端庄,多是粉白这些浅色调。而草原上的服饰不如大楚这般精致,多是青灰等暗淡颜色。
诺敏身着黑色裙装,上身也是披着灰色绒袍,英气逼人,一人走进承明殿内。
这是大楚皇帝第二次见诺敏,他心中唯有想起了一句话——谁说女子不如男。他不禁想着自己膝下的公主们是否也有诺敏这般沉稳和胆识。
“诺敏拜见大楚皇帝陛下。”诺敏右手握拳放在胸口,鞠躬行礼。
这是草原上的礼节。
皇帝身居高位,俯视诺敏。“郡主,今日商谈之事可还满意?”他亲自定下的条件已经给足了草原狼廷面子,若是再不知轻重,只会剩下开战一条路可走。
诺敏抬头,不管对方威严如何,直视对方的双眸。“陛下开辟马场之说,令诺敏敬佩。能摒弃仇怨,念百姓安危,令战乱平息,惠及两国民众,实乃仁君所谓。诺没有不答应的道理。但陛下所说,覆灭我们草原狼廷,诺敏恕难从命,便是身在异乡,诺敏也不求全苟活。”
言之凿凿,诺敏的言辞之中怀着满腔怒火。
“这是何人所说。”皇帝一拍龙椅,震怒的声音响彻整个大殿。“朕谕旨以下,说的便是开辟马场,与草原互惠互利。怎有覆灭狼廷的说法!”
“今日鸿胪寺中,楚王世子亲口所言,难不成不是陛下授意!”
“楚王世子?”皇帝起身,思索几息,开口道,“诺敏郡主,朕断不可能说出覆灭狼廷这般言语。否则,朕为何还要和狼廷一同开辟马场?待朕查明真相,给郡主一个交代。”
皇帝第一次跟人这般解释。大楚上下有哪一人敢这么质问当今皇帝?怕是不要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