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内,苏沐慈心神慌乱,她以为回南州的途中只会遇到些山贼,可等来的确实杀手,还是出自亲族的暗杀。
从京都雇请的保镖对付山贼已然足够,可面对诡异白雾却也束手无策。
苏沐慈不禁想到了那个清秀的少年,心中的慌乱也少了几分。
少年不必骗人,可就算是少年独自逃命去了。苏沐慈也不会心生怨怼。
这个世上,还是活着最为重要。
......
“撤了雾阵。”虞知冰冷地开口道。
雾鬼则是说道:“放了我。我撤了雾阵,否则你也走不出这片白雾。”
虞知气笑了,手中那一柄普通至极的长剑嗖的一声刺在了雾鬼的手掌上。
雾鬼惨叫连连,眼中的愤恨喷薄而出。
虞知不耐烦地说道:“麻烦你搞清楚情况,我并不是在和商量。我能找到你,自然也能找到阵眼,费一些工夫罢了。”
雾鬼说道:“难道你不在乎那些人的性命。等你找到阵眼,这些人早已经死绝了。”
雾鬼以为摸准了虞知的心思,想和虞知做个交换。
且听虞知为所谓地说道:“他们死了,我杀了你,不正好替他们报仇?只不过你是想生不如死,还是死得痛快些。”
少年微笑的脸庞就像是阎王一般,让人心悸。
虞知再次威胁道:“我既然能认出你,那你应该相信我手里折磨人的手段绝不会比你们这些杀手少。”
雾鬼信了,也怕了,脑海中浮现出无数哀嚎的画面。
雾鬼从怀里掏出一块玉符震碎,顷刻间所有的白雾开始退散,在白雾之外还是那一片山林。
月明星稀,荒山孤寂,到处都透着一股阴冷凄凉的意味。可即便如此,也比在透不过气的白雾中要好太多。
虞知看向碎裂的玉符,说道:“早这么配合,也免得挨上一剑。”
“我问你些问题,如实回答,可饶你一命。”
雾鬼急忙点头,就怕虞知反悔一样。
“三先生在何处?”虞知问道。
雾鬼看了虞知,摇了摇头说道:“我已经很久没见过三先生了。听说他去了北境,而后就再也没听到过他的消息。”
虞知心中嘀咕着,难道三先生等人还在北境。
自北境那一夜之后,三先生等人没了踪迹。
虞知担心的是叶清欢,叶清欢的失踪极有可能就是被三先生他们掳走,过了这么久也不知去向。
李浩渺一路追寻,也不知道结果如何。
虞知继续问道:“你这里设伏是为了杀苏沐慈?”
雾鬼点头,急忙说道:“有人发布了悬赏,要取苏沐慈的人头。这任务我给接了。这赏金也很高,足够一万两白银。幸好我手快,不然就被别人抢去了。”
雾鬼说话间还有几分得意,可回过神来,看见微笑的少年,得意逐渐消散,只剩下憋屈和恐惧。
“是谁发布的悬赏?”
“不知道。这些客人的身份都是保密,就算是烟雨楼也不知晓。”
烟雨楼是南州府的杀手组织,也是承接和发布悬赏的组织。
秋若若给虞知的书函中提到了烟雨楼,只言片语,想来是探查不到更相信的信息。
“一问三不知.....”
“别别别,虽然我不知道是谁发布的悬赏,但我猜,苏家的二爷嫌疑最大。”
“哦?为何这么说?”
“这是苏城里人人皆知的事,那苏家的大爷不成器,但苏沐慈嫁了一个好人家。”
说到这里,雾鬼忽然一笑,立刻又继续说道:“苏家二爷争权不是什么秘密。想杀苏沐慈的也只有他。”
宗门争权,世家亦是如此。
虞知没经历过这些,却也能够理解此中的残忍与血腥。
太子萧景尧和三皇子萧景禹同样如此,只不过两人的“家”是整个大楚。
见虞知没有说话,雾鬼试探地问道:“你说饶我一命......”
虞知立刻接话,说道:“是啊,我这人最讲信用了。”
雾鬼见着虞知的笑容,心中多少有些不相信这个少年会这么好心。
本已经安静的山林中又传出了凄厉的惨叫声。
......
......
等虞知回到商队的时候,众人正在打扫战场。
在周虎等人顽强抵抗的时候,白雾却忽然之消退散了,那些小鬼也纷纷消失不见,兵器几乎同时稀稀拉拉地落在地上。
众人错愕,却也知道这应该是劫后余生。
见虞知回来,周虎立刻迎了上去。
“此番多谢,李兄相救。等到南州府之后,我等兄弟五人一定如约将报酬给李兄。”周虎诚恳地说道。
虞知一怔,他早就忘记了这回事儿,摆摆手说道:“不必了。我只是为了救我的主家而已。”
商队中的伤亡惨重,二十余号下人死了一半,大多是被吓怕了胡乱冲进白雾中丧生。修行者也有十数人死在小鬼的刀下。
一具具尸体被安防在一处,等着焚烧。
这个世道就是如此,死在深山无人知。就算知晓了又能如何,人死不能复生。
虞知绕过周虎,径直走向马车。他坐在马车外,说道:“有人买凶杀人,要你的性命。不过,查不到买凶人的身份。只有回到苏城之后,靠你自己查了。”
马车里的苏沐慈应声道:“今夜多谢小兄弟了。”
虞知抬头看看天上的月亮,有了些困意。
“还得提醒你几句。此地离南州府还有一个月的行程,买凶人还有很多机会可以杀你。今日来的杀手大概是破甲六品的修为,下一次也不知道会是什么牛鬼蛇神。”
苏沐慈闻言,心里又不免担忧起来。
“小兄弟,能否护送我到南州府。无论你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
虞知笑了笑,笑声中有几分讥讽。“夫人,你能给我什么?说白了,我不缺银子,也不缺武技功法。”
虞知要做的事已然远远超出了苏沐慈的能力范围,否则,他不介意借助苏沐慈的力量。
苏沐慈也能猜想到虞知定是身份不凡,如此年纪就能无惧破甲六品的杀手,这样的人放在整个南州府也是排得上名号的天骄。
两人都沉默着,这个话题似乎难以继续进行下去。
忽然,虞知钻进了马车里,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他总觉得马车里透着淡淡的清香,这香味怪好闻的。
虞知的动作让苏沐慈羞赧地绷紧了身体。
少年的动作带着调戏的意味,可他分明不知道这淡淡的清香不是脂粉,而是苏沐慈的体香。
离开京都的前两日,苏沐慈确实略施粉黛,这也是虞知闻见的粉蝶轩的脂粉,可之后苏沐慈再也没有用过脂粉。
觉察到苏沐慈不对劲的虞知开口问道:“你怎么了?”
“无妨。”苏沐慈立刻应声,“你...你怎么进马车来了?”
虞知不明其中缘由,坦言道:“马车里有股淡淡的清香,挺好闻的。”
苏沐慈努力控制住自己僵直的身体,不想让虞知看出自己的窘迫。
不知者不罪,苏沐慈又怎好说出斥责的言语,至于解释,她便更加不好解释了。
马车昏暗,虞知看不清对方的面容,他直视着苏沐慈的眸子,说道:“你为何要回南州府?”
苏沐慈不知虞知为何会这么问,眼中透露着几分不解。“我是苏家的人,回南州府也是理所当然。何况,苏家遭逢变故.....”
虞知打断道:“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你应该是夫家的人。我想,你这个时候回去应该有更重要的理由。”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都在互相猜测着对方的心思。
“苏家算不得顶尖世家,但在苏城之中也是一方霸主。苏家争权,难道夫人也想着从中得到些什么?”
虞知的话再度让苏沐慈震惊。
苏家在南州府官场的重要两人都被罢官了,此时正是动荡之际,苏家二爷趁机争权。而苏沐慈知道一旦苏家落在她那二叔手中,她的处境将会更加糟糕。
许多事都是苏沐慈难以言说的,她只能从中斡旋,为自己求取一些机会。
苏沐慈苦涩地笑了笑,对着虞知说道:“世上之人各有苦衷。我虽然是苏家长女,但女子历来都是作为联姻的工具。苏家大房势弱,向来是以二房,也就是我二叔掌权,为与范氏联姻,将我嫁入范家,看似风光,实则只是一件货物,被苏家贩卖而已。”
“近年,我胞弟平步青云,在家中有了些话语权之后,我父母与我的处境方才好过些。如今,胞弟被罢官,二房若是当家做主,我父母处境只会更加艰难。”
“胞弟失势,我靠着夫家的势力或许还能周旋一番,为我爹他们争取一些。我的目的仅此而已。”
虞知依旧看着苏沐慈,审视的目光没有挪开分毫。
苏沐慈说的真切,可对于苏沐慈的说辞,虞知没有全信。
虞知疑惑道:“若仅是如此,你二叔何必要杀你?杀了你,不也就是得罪了你夫家?”
苏沐慈声音凄苦了几分,说道:“你有所不知。我夫家虽说姓范,却是范氏的旁支。我若是活着,夫家自会帮衬一二,可我要是死了......世上,死人是最没有价值的。”
虞知认同地点了点头,重复道:“你说得对,死人最没有价值的。”
苏沐慈又说道:“如今这个世道,为了些许利益,手足相残,父子反目。更何况偌大的苏家。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这是个利字当头的世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