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谭醒来时雅茹已洗漱完毕,外面的天还黑着。
“这早?”老谭在被窝里问。
“这还早?不天天这样吗。”雅茹笑道。
“辛苦呀。”
“才知道呀。”
雅茹穿上外衣,把手套拿在手里准备出门,突然又转回身来到床前,低下头在老谭的脸上亲了一下。
“老实在家待着。”她说,说完往门口走。
“骑车注意安全。”老谭嘱咐道。
“放心,我骑得慢。”
“没戴头盔?”老谭提醒道。
“车筐里呢。”
雅茹走了,老谭没了睡意,但他还不想起来。
一夜的温柔叫人留恋,但温柔过后还是要想些事的。他想界定一下和雅茹现在的关系,或者说是以后咋处。
他首先想到的是自己离婚了,可以放下包袱和雅茹在一起而不用在意别人的目光。
但这不在意只是心理上的,行为上不能为所欲为,哪成啥了。
雅茹也是离婚的,按理说俩人应该在一起,但老谭不想。自己癌症在身,虽说到目前为止有治愈的希望,并且自己也感受到了,但在癌细胞没彻底消失之前他不可能和任何一个女人再婚。
在他来说这是实际问题,也是现实,更是自己离婚的原因。
他不想自己哪天因癌症死了叫林燕和儿子成孤儿寡母,自然也不想叫别的女人那样。说实话他能感觉得到,虽然大家对他还是和以前一样,该咋说咋说,该咋做咋做,但有时候还是不经意的、或多或少的流露出了对有病人的同情以及------怜悯。
连自己都不确定能活多久,能给人增加不必要的负担吗?
他能想来雅茹对自己热情的来由,其中虽没有可怜的成分,完全是真心真意的,但自己要是没病这些事能发生吗?
不会,决不会。
雅茹会和以前一样一如既往地照顾自己,只要是到了苏州她就像妻子一样把屋收拾好,把该洗的衣服洗了,饭做了,无微不至的伺候自己。但不会像昨夜那样大胆的留宿,并热情如火。
他感觉雅茹是在用一种想要报答的冲动,或者说是豁出去的行为,在能给与的时候尽可能的给与而不叫自己留下什么遗憾。
这让他想起了上初中时听到的一个发生在老山前线的故事,一个小战士在生命即将逝去的时候,对抢救他的女卫生员说自己还没谈过恋爱,不知道接吻啥滋味,能给他一个吻吗?
女卫生员哭了,低下头亲吻小战士,小战士满足的闭上了眼睛,在女卫生员的怀里安静的死去。
他感觉自己有点像那个小战士,当然,他没那么伟大,只是觉着自己现在的状态有点像,而雅茹是那个女卫生员,在满足自己死前的愿望。
想到这他笑了,心说想哪去了,自己没事肯定能好。
这乐观还能死?到阴间阎王爷也不要,人家不缺厨子。
窗外传来的雨声把老谭的思绪打断了,他起身下床来到窗前拉开窗帘,外面的天还黑着,远处天边透出的隐约光亮预示着太阳快要升起了。
雨不大,稀疏的雨点敲打着窗户。
老谭把窗户打开,雨丝夹带着寒意飘进来,光着上身的他禁不住打个寒颤,赶紧又把窗户关上。
他走进卫生间洗漱,先刷牙后洗脸,然后刮头。刮头时不知怎地手抖了一下,后脑勺刮了个小口,虽不碍事但流了血,这叫他很不美气。
当然,血很快就不流了。
洗漱完出了卫生间,一阵急促的手机铃声响起。
老谭皱了下眉,从床头柜上拿起手机,竟有一种不好的预感袭上心头。
哎,雅茹出车祸了!
在她骑着电动车就快到店的时候天下起了雨,她没带雨衣,想快骑两步到店。
其实离店也没多远,拐过前面的丁字路口就是。
在她拐过路口的时候正好一辆拉残土的卡车跟在后面也开始拐弯,由于地面上有了雨水路面很滑,估计司机也是疲劳驾驶,拐弯时角度较小又拐的急,结果悲剧了。
卡车发生了侧翻,一车残土倾泻而下。
雅茹只来得及发出一声惊呼便被滑下来的残土掂翻了电动车,人甩了出去。
残土中一块带着钢筋的水泥块砸在她腿上,钢筋正好扎进腿里。
路上没人也没车,只有路灯在雨中闪着清冷的光。
五分钟后,雅茹被钻心的疼痛从昏厥中拉出来,而这时同样来上早班的赵敏正抱着她的上半身一边哭着一边打120。
老谭赶到医院的时候雅茹已经被推进了抢救室,同时进另一间抢救室的还有满头是血的卡车司机。
十分钟后,三个消防员匆匆赶来,手里拿着角磨机等工具,跟着医生进了雅茹的抢救室。
老谭有点懵,赵敏向他说明了雅茹受伤的情况,他猜想消防员是进去锯扎进雅茹腿上的钢筋的,因为钢筋连着水泥块,不锯断的话扎进雅茹腿里的部分取不出来。
老谭的心立时提溜起来。
古毅、王姐、上官青鸢和额尔敦先后到了,都焦急的等在抢救室外。和他们同样焦急等着的还有司机家属——一个四十多岁的女人和一个六十多岁的老者,显然是司机的妻子与父亲。
时间在紧张中过了半个小时,司机因受伤过重没抢救过来,死了。
司机妻子撕心裂肺的哭声在整个走廊里回响,这叫老谭他们的心不由自主的抽紧,紧张的、担心的、祈祷的盯着雅茹的抢救室------
随着抢救室门开三个消防员的走出,同时走出来一个护士,护士说伤者没生命危险,扎进腿里的钢筋已被取出,然后转身又进去了。
老谭他们终于长长的出了口气。
雅茹的伤势很重,钢筋穿透了她的左腿肚子,水泥块又砸中了腿骨,好在钢筋在穿进腿肚子时缓冲了一下,要不然水泥块能把整条腿砸断,就不是现在的骨裂了。
还有值得庆幸的是钢筋在穿腿肚子时没碰着动脉,不幸中的万幸。
时间到了上午十一点,离车祸过去已经近七个小时,躺在病床上的雅茹慢慢的睁开了眼睛。
首先进入眼帘的是那条被吊起来的、缠满了绷带的左腿,接着是麻药劲儿过后从腿上传过来的剧痛。
她强忍着没喊出声,转了下脑袋,看到了坐在床边的老谭、王姐、古毅。
“我的腿?”她问,声音虚弱。
“没事,钢筋把腿肚子穿透了,没伤着大动脉,已经取出缝合好了。骨头也没事。”老谭微笑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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