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弥山早已料定张英肯定会派官府的人过来捉拿他们,因此在跟张英打完之后,便当机立断地让所有人都撤到清溪谷。果不其然,在他们离开客栈不久,官府就派了一堆人过来。经过这一场恶斗,昌隆客栈已经毁于一旦,投宿客逃的逃,躲的躲,官府好不容易找了几个目击者,可他们都已经吓得六神无主,完全不记得任何细节。只有一个人隐约想起来,后来来的那个蒙面人,有人叫他“梁公子”。
“残月姓梁?”张英咬牙切齿,恨不得将大虞所有姓梁的人全都抓进直指司。
官府的人也去了翠屏山,不过因为云弥山的先见之明,鹿鸣书院早已人去楼空,官府只能无功而返。因此,琵瑟山庄的幸存者得以在翠屏山深处的清溪谷度过一段安然悠闲的时光。
虽然南国已经进入夏日,但清溪谷地形开阔,又有凉爽的山风,是个极佳的避暑胜地。清晨的阳光绚烂夺目,照射着世间万物,阳光透过绿竹的间隙,在地上形成了点点光斑。鸟儿自由地在林间高歌,和着潺潺流水声,更让人心旷神怡。
在这样的环境里养伤,自然要比在别处好得更快些。梁翊本来就没有大碍,脚踝处也没伤到骨头,瘸了三五天,就行走自如了;风遥被毒针所伤,天天被他姐逼着喝清热解毒的药,毒已散了大半。再加上他内功确实雄厚,也没过几天,就活泼得像只猴子了。映花也在慢慢恢复,云弥山最担心的是云冉和茜儿的病情。尤其是云冉,一直都没有什么起色,天天蔫蔫的躺在床上。云弥山也怀疑,难道真的是自己杀了黎川,遭到了上天的报应?于是他在无人的时候,时时向上苍祈祷,他宁愿用自己十年阳寿,换儿子健康平安。
虽说云冉病重,但云弥山还是让妻子先救黎川的女儿,他说自己对这个小女孩儿欠了一大笔债,只有救活她,上天才肯垂怜,让云冉脱险。雪影无奈,只好全力施救。在她的悉心照料下,七岁的茜儿已经没有大碍了,她摆脱了病痛的折磨,又变成了那个漂亮机灵的小女孩儿。虽然整天哭着找家人,但雪影一哄她,她就会努力止住哭泣,分外惹人心疼。难怪雪影爱怜地说,这个小女孩儿,跟当年刚到富川的梁翊简直一模一样呢!
这天雪影给她煎好了药,云弥山亲自端着药,吹了好久,才一勺一勺地喂给她。
“云叔叔,这个药太苦了,我喝不下。”茜儿垂下眉眼,不开心地说。
“你忘了我给你讲的故事了吗?如果小孩儿不乖乖吃药,那些恶鬼会闻到草药的味道,深更半夜地来找你呢!”云弥山虽是吓唬她,但语气却分外温柔。
“啊!恶鬼不要来,我会乖乖吃药的!”茜儿皱着眉头,大口大口地喝了起来,不一会儿就把整碗药汤就喝干了。
“叔叔,你看,我是不是很棒?”茜儿用手背一抹嘴,撒娇地看着云弥山。
“嗯,很棒!”云弥山摸着她的头,赞许地说:“跟你爹一样棒!”
茜儿一听,无不得意地说:“我爹不光挣了很多钱,还救了很多老人和孩子,修了好多路!在安澜,很多人叫他黎菩萨呢!”
云弥山抑制不住内心的苦涩,只能强装笑容:“茜儿以后长大了,一定会像你爹一样,成为一个聪明又善良的人!”
“嗯!”茜儿忽闪着大眼睛,重重点了下头,天真无邪地说:“你救了我,你一定也是个善良的人!”
“……”
“云叔叔,你怎么不说话?”茜儿忽闪着大眼睛,不明白云弥山怎么突然就红了眼圈。
“你先睡会儿觉,待会儿和你玄凌哥哥一起出去玩儿吧!”云弥山无言以对,只能扶着茜儿躺下,眼中满是愧疚。
或许真的是冥冥之中有神灵庇佑,茜儿好了之后,云冉的病马上就好了很多,甚至能跟茜儿、玄凌一起到林子里玩儿了。虽然云冉知道玄凌便是越王府中的堂哥,可他牢牢记住父亲的话,始终没把这层关系捅破;甚至对琵瑟山庄的事,他也守口如瓶,只说父亲是游走江湖的生意人。三个孩子在一起玩得很开心,只不过都是各怀心事。玄凌和茜儿都是家破人亡,白天努力忍着,晚上便咬住被角偷偷哭泣;而云冉想认亲却不能认,烦恼到睡不着觉,在床上滚来滚去。云氏夫妇只当是云冉喜欢茜儿,不忍分别,笑了几声就不再管他了,却不知儿子心中还有这层心思。
在清溪谷住了有半个月,每个人都恢复了元气,这天梁翊去林子里捉了一些野味回来,三个孩子一脸崇拜地看着他,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梁翊一点儿都不烦躁,很认真地回答他们稀奇古怪的问题。他很喜欢茜儿,特意给她弄了只兔子回来,想缓解她失去家人的痛苦。他一本正经地跟茜儿说:“我在路上看到了一只受伤的兔子,本来想一箭射死它的,不过我想啊,小女孩是不是都喜欢兔子?所以我就给带回来了,你能把它治好吗?”
茜儿轻轻抚摸兔子,声音特别柔软:“谢谢翊哥哥!我会好好养这只兔子的。”
“真乖!”梁翊温润一笑,摸了摸茜儿的额头。茜儿又欢喜又感激,抱着兔子,亲吻了梁翊的脸颊。
梁翊的心都快融化了,一把把茜儿抱了起来,把她举得老高。茜儿扑腾着两条腿,开心地咯咯大笑。云冉和玄凌两个男孩子上蹿下跳,此起彼伏地喊道:“我也要兔子!我也要这么玩!下次打猎我也要去……”
梁翊被三个孩子缠得晕头转向,但依旧乐呵呵地陪他们玩。雪影笑吟吟地跟丈夫说:“你看,小翊总是长不大,不管什么时候,都能和孩子玩到一块儿去!”
“是啊,难得他总是童心未泯。都二十好几了,可在家的时候,还天天跟黄珊珊打架!”云弥山也温柔地看着他,眼里却升起了一团雾气:“都说保持童心是最难能可贵的,我曾以为,这对他来说,更是难上加难。不过他没有被童年的阴影笼罩,还是一身的孩子气……世宁看到了,也会感到欣慰吧。”
“又来!”雪影知道丈夫又伤感了,便及时打断了他的话。
云弥山感激地看了妻子一眼,拉着妻子的手,诚挚地说:“他能长成今天这副模样,你和梁夫人是一等功臣。”
“得了吧!”雪影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明明是你带头把他宠成宝贝,说他是忠良之后,拜托所有人都要关心他,我和梁夫人不过是更细心些罢了。”
“哎,你是不知道,他在京城的时候,才是被宠成宝贝呢!他小时候那么调皮捣蛋,我父皇都喜欢得不得了,一心想让映花嫁给他。有时候我们也很纳闷,他明明就是个小魔头,怎么还会有那么多人宠着他呢?”云弥山一回忆起往事,目光就会变得格外温暖。
“大概是因为他的眼神吧!”雪影出神地望着梁翊的身影,笑道:“一个人的眼睛,是最骗不了人的。你没发现他从小到大的眼神都没变过吗?就像盛着一汪水,永远那么纯净。”
“姐,刚才我射中了一只乌鸡,专门带回来给你吃!”或许是听到了两人在议论自己,梁翊手里提着一只肥嫩的乌鸡,一溜烟地跑了过来,笑得一脸灿烂:“天气这么热,你又那么辛苦,待会儿我用人参炖乌鸡汤给你喝!”他挠了挠头,又不好意思地说:“再分给映花一些!”
雪影感动地捏了捏他的脸,说道:“小乖乖,姐果然没白疼你。”
“嗬,我算是白疼他了。”云弥山佯装生气,冷哼了一声。
“这有啥好生气的?我们男人吃肉就好了,不准跟我姐抢鸡汤喝!”梁翊说完,便欢快地跑到溪边择鸡毛去了。
云氏夫妇相视一笑,便各自忙碌去了。云弥山走到溪边时,梁翊正忙得不亦乐乎,因为鸡汤是要给雪影和映花喝的,他处理的时候格外认真,绝不留下一点杂碎。
云弥山在一块石头上坐下,长叹一口气:“如果玄凌也能像你一样成长就好了。”
梁翊一愣,停下了手里的活儿,不解地问:“像我怎样?”
云弥山哑然,转念一想,也是,梁翊又不知道他在别人眼中是什么样的。他轻咳了两声,转移了话题:“那天越王残部来翠屏山的时候,我看到你跟他的部下关系不错。眼下能不能找到他,让他把玄凌带走?茜儿如今也没有大碍了,让他俩一起走吧!”
梁翊心里一沉,看向远处正在撒着欢玩耍的三个孩子,突然涌起了一股浓浓的不舍。他不由自主地摸了摸脸颊,那儿还留着茜儿吻他的痕迹。他低下头,闷闷不乐地说:“让他们和我们一起回富川,不行么?”
云弥山摇了摇头:“不行,这其中有一些纠葛,你无法理解,那三个孩子更无法理解。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他们天各一方,以后再不相见。”
梁翊的心情越发沉重,其实庄主说的他都明白。玄凌和云冉都是皇室子嗣,从历代皇室纷争来看,云弥山给玄凌留一条活路,已经是仁至义尽了;至于茜儿,云弥山更是无法收养她,虽然茜儿并不知情,但杀父之仇,却是无法抹掉的。
梁翊沉吟片刻,便已经理解了云弥山的想法,他说道:“我只知道他叫齐磊,但不知道他现在人在何处。没猜错的话,他现在应该也在找玄凌。这几天我去安澜城里打探一番,如果也有人寻找玄凌世子,那应该是越王的人。”
“好。”云弥山点点头,说道:“此事还需谨慎,当心陷阱。”
“您放心吧!”
“玄凌平安归来,大哥就可以安息了;茜儿死里逃生,我对黎川的愧疚就少了几分。”云弥山伤感地说。
“嗯……”梁翊声音也低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