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翊走过哨兵说的小树林,看到一幕幕惨相,眉头皱得越来越深。他终究还是慈悲心肠,不忍看到杀戮,不过也有几分庆幸——幸好刚才遭遇屠杀的不是他的部下。
队伍还在急行,看似平稳,但梁翊总觉得怪怪的。他鬼使神差地抬头,几根粗壮的绳子突然从天而降,紧接着,一个个矫健如灵猴的人,抓住绳子,冲着队伍扔了几枚短小的火炮,他们扔完便顺着绳子荡回树林里,消失得无影无踪。梁翊带领的队伍乃禁军精锐,他们处乱不惊,纷纷向旁边躲闪。再加上火炮威力不大,一时间只有少数几人受伤,队伍并没有受太大损伤。
梁翊确认完情况,稍稍安心,却还是火冒三丈。他一把扯下肩上的弓,刚要冲出去,曹辉却一把按住他,给他使了个眼色。梁翊克制住心中怒火,冲着林中大吼道:“这笔账我可记下了!若不是军务紧急,本少爷非把你揍得满地找牙!”
队伍重新启程,梁翊怒挥了一下马鞭,却怎么也咽不下心里这口气。正在此时,一阵清脆的笑声回荡在树林里,那笑声如银铃一般动听,却带着些许凛冽的杀气。她一边笑,一边说道:“看来朝廷的鹰爪还是有点能耐,也不全都是草包!”
只闻其身不见其人,让将士们都很恼火。以梁翊多年的江湖经验来看,这拨土匪不除,恐难以继续行军。他当机立断,让曹辉先带一千精兵突出重围,尽快从雁南关赶去河东救急,他需要一点时间,将这个贼窝收拾服帖。
曹辉领了命令,便带领几个手下策马而去。说时迟那时快,一个白色身影从树上翩然而下,紧接着,几只飞镖犹如天女散花般向曹辉袭来。曹辉急忙向后一仰,飞镖扑了个空,反而伤到了他周边的几个士兵,一时间惨叫声不绝于耳。
“大胆!”
梁翊不跟她废话,麻利地取下弓,冲那个白色的身影放了几箭。那人轻功极佳,梁翊取弓的瞬间,她已经躲到了树上,眼见那几只箭落空,她又仰天大笑了起来。
“哈哈,好玩儿!”
那白衣女子在树丛间跳跃,犹如一只体态轻盈的飞鸟。她落在离梁翊较近的一棵树上,一脸笑容,语气却无比冷傲:“你们是朝廷派来的,应该不缺银子吧?你留下买路钱,我就让你们走!”
梁翊扬起马鞭,蹙眉说道:“战事紧急,我不想浪费时间——曹大哥,你莫担心,只管前行,这儿交给我!”
曹协点头,再度前行,那白衣女子脸色一正,又使出了一把飞镖。这次曹辉连躲都不用躲,因为梁翊已经从马上跃起,他一挥马鞭,将那些飞镖悉数打落在地。接着在马背上轻轻一点,冲着那白衣女子飞了过去。
他动作太快,那白衣女子显然吃了一惊,但她并没有慌乱,而是接住了梁翊的招式。梁翊已经扔掉马鞭,使出了以柔神掌。自从两股内力在体内融合之后,他出掌的速度更快,力度更足,那白衣女子只有躲闪的份儿。
二人在树上打斗,纤细的树枝根本无法承受二人的重量。一时间,“咔咔”声不绝于耳。不过二人都是内力绝佳,在树枝折断之前,便另寻枝头。二人招式潇洒,体态轻盈,树下的将士竟然忘了前行,只是入神地看着两位高手在树上决斗。
梁翊不想再拖下去,在一根较为粗壮的树枝上,他连出狠招,脚下生风,硬是将白衣女子逼到了枝头。他蓄力之后,又使出一招“双掌托阳”,手掌按到了那女子胸口。虽然他并没有袭击她最敏感的部位,不过也足够羞辱她了。那女子胸口遇袭,剧痛不已,又觉得十分丢人,树枝折断,她竟没有反应过来,惨呼一声,跌落了下去。
梁翊见状,急忙飞身抓住了她,趁她跌落之前,将她抱在怀中,然后稳稳地落在了马背上。
这一场打斗精彩绝伦,结尾又出人意料,众将士不约而同地鼓掌叫好。那女子被梁翊抱在怀中,羞恼地说:“流氓!色鬼!要杀便杀,何必羞辱我?”
梁翊不屑地笑了笑,让她坐在自己前面,然后又跟下属要了绳子,不顾她挣扎,将她结结实实地捆了起来。那女子从破口大骂变成嚎啕大哭,她刚要吹口哨呼叫同伴,梁翊从怀中摸出一块手巾,将她的嘴堵了个严严实实。那女子几乎要背过气去,却只能怨恨地瞪着梁翊。梁翊却不理她,只是满面笑容地大喝一声:“出发!”
这一场打斗,主帅赢得漂亮,将士们自然深受鼓舞,斗志昂扬地踏上了征程。不过他们刚走,林中又蹿出一堆人来,他们刚要袭击,梁翊却指着身前的女子,大笑道:“不知这姑娘是不是你们的首领?她的命可攥在我手里呢!不怕她死的话,就放马过来吧!”
那些人愣住了,抓着绳子,像一只只抓着藤蔓的猴子,眨眨眼睛,才确定确实是首领被抓了。一个独眼男人大声说道:“龙大当家,你别担心,弟兄们这就来救你!”
“慢着!”梁翊不跟他们急,依旧笑着说:“龙大当家?莫不是江湖人称‘朝天椒’的龙翩翩?”
那女子又拼命挣扎起来,梁翊调侃道:“江湖上使枪的天才少女,十五岁便靠一杆‘梅花霸王枪’成名江湖,今年也不过十七岁吧?”他摸了摸她圆鼓鼓的发髻,笑呵呵地说:“我妹妹和你差不多大,她有你一半有能耐就好了。只不过,若她敢加入匪帮,我这辈子都不会让她再出门。你说呢,冲天辫?”
龙翩翩生性孤傲,招数却很泼辣,因此才赢得“朝天椒”的外号。如今梁翊已认出她来,却摸着自己的发髻,喊自己“冲天辫”,这实在是奇耻大辱。她纵然坚强,但终究是小女儿心性,她羞愤难当,又大哭了起来。
梁翊听她呜咽,也于心不忍,便冲那个独眼人说道:“喂,这位大哥,我们要从雁南关过去,听说这一路不太平,打家劫舍的土匪到处都是,因此借你们当家的一用。放心,我们肯定不会做对不起她的事,只要过了雁南关,我定会放她回来!”
那独眼人听得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不过终究是担心龙翩翩的安全,便说道:“好,这一路,我和弟兄们也会跟随。如果你们胆敢做什么过分的事,当心我跟你们拼命!”
“得了!”
梁翊一拱手,便策马前行。前路终于平坦了起来,马也可以尽情驰骋。马跑得太快,风吹得脑仁疼,眼泪不由自主地流了下来。梁翊摘下龙翩翩口中的手巾,摸到她的眼泪,便叹气道:“唉,女孩子果然都是爱哭鬼!”
龙翩翩被她一激,登时又流下泪来,倔强地说:“我才不是哭,明明是风吹得眼睛疼!”
梁翊笑道:“我的眼睛也疼,可我没哭啊!”
他的声音散落在风里,龙翩翩却听得很清楚,她再度受挫,崩溃地大哭起来:“你这个好色的臭流氓!专使下流招数的死无赖!天下第一大烂人,活该打一辈子光棍!”
龙翩翩骂着骂着,便词穷了,梁翊专心策马,却还有心情来调侃她:“唉,你还是跟我妹妹差远了,我妹妹每天骂我都不带重样的。而且,你比她仁慈多了,你还没咒我死,她可是天天大喊‘我要杀了翊哥哥’。”
看来此人的确无赖惯了,对各种骂声已经百毒不侵,实在是可恶!龙翩翩也不跟他生气了,冷笑了两声,说道:“还哥哥呢,明明就是个猥琐大叔!”
“哎,乖侄女!”梁翊不以为意,乐呵呵地回应道。
龙翩翩彻底无奈,一心盼着快点儿到雁南关。从飞龙山到雁南关确实不远,大约只有二十里路,梁翊骑着快马,很快就到了。后面还有很长的部队没有跟过来,他便将龙翩翩抱下马,收拾了些软草扑在地上,让她坐在上面。龙翩翩并未想到梁翊会如此细心,一时倒有些怔然,别扭了一会儿,才气哼哼地坐在了软草上。
其他几位将领在准备攀爬的绳索,梁翊盘着腿坐在了她对面,一本正经地说:“你师出名门,又年少成名,按理说有大好的前程,为什么要入伙飞龙山,打家劫舍,谋财害命?”
龙翩翩低下头,咕哝道:“要你管!”
“我还非要管!”梁翊将脸凑近了,吓了她一跳,才继续说了下去:“你打劫那些为富不仁的恶人也就罢了,我们是赶去河东救急的军人。兵贵神速,可被你这一耽误,可能又有数万百姓被敌人蹂躏,你难道就不怜悯他们吗?”
龙翩翩抬起头来,冷笑道:“百姓死活,于我何干?别人又何曾怜悯过我?”
梁翊叹气道:“你小小年纪,便以这种口吻说话,看来你心里藏了很多故事啊!”
龙翩翩面色有所松动,嘴上却依然倔强:“别的我不管,但只要是朝廷的人,便是我的仇人。你今天没交买路钱,就想过雁南关,这个江湖规矩一破,今后这生意没法做了!都怪你!”
“这生意没法做了更好,省得你堕入歧途,葬送了自己。”
梁翊一看,他的部下开始攀爬了,便不再跟龙翩翩说话了。河东地势偏高,要过雁南关,需爬上一个倾斜度很大的斜坡,差不多爬十丈高,再走五六里路,才能到达关口。士兵们顺着绳子,咬紧牙关,以最快的速度爬了上去。
龙翩翩累极,竟然靠着石头睡了过去。梁翊担心她冷,便将自己的披风盖在她身上。最后一个士兵爬完,已经到了后半夜。梁翊这才拿开披风,解开了龙翩翩的绳子,说道:“你伤我弟兄,我本来不能让你走。可你年纪还小,又是女孩子,我还是饶了你这一次。你好自为之,下次别被我抓到了。”
“嗬,别以为自己是大圣人,本姑娘爱怎样就怎样!”龙翩翩一叉腰,一脸蛮横。
梁翊却只是一笑,稍一运功,便提足越上了陡峭的山坡。那个独眼人愤愤地摸出一把毒蒺藜,龙翩翩却制止了他。她从来都没想到,除了抱自己那两次,这个绑匪自始至终都没有碰自己,反而处处护着自己。她摸索着手中的披风,借着澄亮的月光,依稀看到了绣在披风上的名字——梁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