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回华阳城的路上,梁翊骑着快马,披荆斩棘,当真如风驰电掣一般。禄喜是个不会武功的小太监,跟着梁翊一路飞奔,动不动就被树枝给刮到了,不一会儿脸上就伤痕交错。可他强忍着不说,苦着脸跟着。梁翊见他辛苦,便时时停下马等他。
二人歇息的时候,梁翊也弄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大虞灾难频发,赵佑真便去苍葭山替万民祈福。原本以为夏太后病入膏肓,折腾不起水花,他便没放在心上。没想到宁妃机警,通过内侍察觉到了太后只是装病,说不定她是借这个机会养精蓄锐。
赵佑真想起母后曾对映花使过的手段,自然不寒而栗,如临大敌。善良如他,肯定不舍得要母后的性命,犹豫再三,想出了一个主意。那就是以担忧母亲的安危为借口,特意调精兵保护母亲的安全,以监视母亲的行动。这个办法也是宁妃帮他想出来的,如今他对宁妃言听计从,仿佛她是能救自己性命的人。就连召梁翊回去,也是宁妃的主意。
梁翊听完,思忖道:“宁妃娘娘是怎么知道夏太后装病呢?”
禄喜拘谨地坐在桌边,也不敢喝茶,一五一十地说:“其实真是特别小的一件事。刚到苍葭山那天,皇上忧心如焚,没有胃口,连一碗粥都没喝下。一位公公多嘴,劝道,这人参燕窝粥太后都可以一下子喝两碗,皇上怎么一碗都喝不下了?在场的人都没发觉什么,只有宁妃娘娘问了一句,太医说太后娘娘吞咽极为困难,连一勺粥都咽不下,如何能一连喝两碗?皇上也起了疑心,追问了几句,那公公当场就吓得失禁了,跪在地上,说自己说错了话,实在该死。”
“那位公公最后也没说出个所以然,圣上仁慈,不忍心要他的命,但怀疑母亲是不是真的在暗地里准备什么。宁妃反而劝他,说太后曾对公主做出那么残忍的事情,弄得母女二人形同陌路,她必定万分后悔,肯定不会对皇上做同样的事情。这话不提还好,一提起来,圣上更是战战兢兢,他过度焦虑,昏厥之症当场便发作了。宁妃娘娘吓得够呛,才给他想了那么几个主意。”
禄喜说完,梁翊静静想了一会儿,不解地说:“按理说,这些你不该告诉我的呀!”
禄喜敦厚一笑,说道:“奴才在宫里呆了十几年,唯一学会的就是不说话才能活命,因此,我虽在御前伺候,但这些话我从来不敢乱说。不过在我出发之前,宁妃娘娘特地嘱咐我,说见到你之后,让我把来龙去脉跟你说清楚。”
梁翊如坠云里雾里,他还没想明白赵佑真为什么会给他六万人马,让他领兵打仗,宁妃又将计谋原原本本地告诉了自己,他更想不明白了。不过这也说明,这两个人都信任自己吧?
梁翊将碗里的茶一饮而尽,豪迈地说:“老板,结账!”
老板走到他跟前,伸出手,粗声粗气地说:“四文钱。”
梁翊摸出一块碎银子,刚要放到老板手中,手却僵在了半空。他皮笑肉不笑地说:“老板,你这满脸横肉,怕是吓跑了不少客人吧?”
那老板脸色一变,怒道:“我跟你无冤无仇,你为何恶语伤人?”
“嗬,无冤无仇?你还是先把指缝里的银针全都收起来吧!”
梁翊说完,那老板脸上挂不住,还没准备好,便将指缝间的银针悉数像向梁翊丢了过去,嘴里颇有气势地大喊“流星如雨针”,可那些针却无力地飞了一段,便七零八落地掉了下来。
梁翊笑弯了腰,他擦了擦流出来的眼泪,说道:“难道这是宙合门刚出的新招?有趣的很!”
那老板快被梁翊气哭了,他生气地跺着脚,大声辩解道:“我才不是宙合门,我明明是流星如雨针的创始人刘大锤!”
梁翊见他憨直,便不再笑他了,问道:“可是宙合门的人让你在此处杀我的?”
刘大锤抄起胳膊,一脸视死如归,大义凛然地说道:“你杀了我我也不会告诉你的!”
他这个姿势维持了一会儿,也没人来取他性命,他不禁有几分尴尬。他眼珠子活动了几下,发现梁翊和禄喜收拾好了东西,正要往外走,根本就没打算理他。
刘大锤被憋出内伤来,他晃动着魁梧的身材,跑过去问道:“喂,你们真就这么走啦?”
“嗯。”梁翊眨着明亮的眼睛,露出了灿烂的笑容:“这位大哥,如果我没猜错,这一路还有重重关卡等着我,恕我不奉陪了,保重!”
刘大锤的自尊心受到了极大伤害,梁翊看出了他的心思,转过头笑道:“你这套针法再练练,再改一个字,或许就可以跟宙合门抗衡了!”
“什么字?”刘大锤斜着眼问道。
“就叫‘流星如意针’吧!这针可以势如流星,如你心意,刺向敌人。”
梁翊说完,便策马疾驰而去。刘大锤还在盘算招式的新名字,突然觉得,若他先认识了这个一脸灿烂的少年,或许就不会在这里截杀他了。
路上又处理了几个不足挂齿的小贼,才到了长垣谷,梁翊自然又免不了一阵伤感。只不过刚出谷口,走入一片密林,他便感受到了一阵杀气。抬头看去,原来是有人坐在粗壮的树枝上,他亮出了手中的武器,那是一副闪着寒光的钩环。
树上之人向下俯视,梁翊这才看清楚他的脸庞。他还是一个稚气未脱的清秀少年,有一双灵动而无辜的大眼睛,乌黑的头发在脑后扎了一个高高的马尾,秀气得像是一个女孩子。梁翊认得他,他是张英的亲信巫马。
巫马也看到了梁翊,脸上露出几分笑意,好一副明媚的少年模样。只是突然间,他的眼神变成了两座冰山,他从树上一跃而下,“哗啦”一声,长长的铁索瞬间甩开,两只钩环像长了眼睛,直勾勾地冲着梁翊的胸脯而来。
梁翊不慌不忙地抽出刀,挡住了钩环,然后立在马上,一反手,将铁索缠在了刀上,用力将巫马拽到跟前。巫马无法挣脱,想起上次交手时被斩断兵器的耻辱,他咽不下这口气,却又无法摆脱梁翊雄厚的内力,只能被他拖得越来越近。巫马的手被铁索勒得通红,可他依旧倔强得不放手。
“梁护卫,不,梁大将军,几日不见,你的内力好生了得!”巫马的脸庞也涨红了,不服气地说道。
“少废话,你们宙合门一路拦截,是要阻止我去救驾吗?”梁翊同样不甘示弱,拽紧了刀,死死盯住巫马。
“呵,我们只是奉命追捕残月而已!”
巫马越来越逼近梁翊,他咧开嘴森然一笑,像蛇吐信子一样,将一包毒药吐到了梁翊脸上。白色的粉末盖了梁翊一脸,尖锐的刺痛让他难以忍受,只能松开了手中的刀。
“哈,我这招‘金蟾藏药’,你没想到吧?”巫马得意地大笑起来,将铁索抖了几下,像丢废铁一样将梁翊的龙云刀丢在了地上。
“你小小年纪,却练如此狠毒的武功!”梁翊眼睛奇痒无比,不过须臾,眼睛红得像是被人打了一拳。他捂住眼睛,痛苦得想要用头撞树。
巫马没有给他喘息的时间,他拽着铁索中部,将钩环甩了片刻,说道:“我这招‘倒钩残月’是专门对付你的,拿命来!”
梁翊被他的毒药弄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狼狈不堪。眼看那钩环就要钩到梁翊心脏了,禄喜不知哪儿来的勇气,摸起了一块石头,用尽全身力气向巫马砸去。巫马冷笑着躲开了,他又挥舞着钩环,冲着禄喜使了几下虚招。禄喜被那清隽但又阴恻的笑容吓得连连后退,并试图用胳膊挡住钩环的进攻。正当他以为自己要一命呜呼的时候,巫马毫无征兆地停了下来。
原来是梁翊一脚踹起了地上的龙云刀,他眼睛又痛又痒睁不开,只能大约摸着巫马的方向踹了一脚。没想到,也算歪打正着,这一刀插在了巫马的腿弯处。巫马咬牙坚持了一会儿,终于跪在了地上。
禄喜连滚带爬,解下腰间的水囊,不由分说将清水全倒进了梁翊眼里。梁翊这才缓了过来,他清醒了一下,拔出巫马腿上的刀,刚要刺向他的心脏,他身后似是刮起了一阵妖风,紧接着,一条紫色的鞭子掠过自己的身边。梁翊急忙躲闪,回头一看,才看到一个身穿紫衣的蒙面女郎。
梁翊惊喜地跳了起来:“紫芒姐,你来得正好!”
紫芒没有理会他的喜悦,冷漠的眼神里没有任何温度,她使了一招“遁地游龙”,那条紫色的鞭子像一条蜿蜒的龙,冲着梁翊飞了过来。梁翊向后一仰,躲开了她的鞭子,苦着脸说:“姐,如今大敌当前,你就别考我了。等打退敌人,我再陪你练几招,如何?”
“住口,谁是你姐?”紫芒一甩鞭子,厉声喝住了他。
“姐…”梁翊被她的态度吓坏了,一时间愣在那里,不知她是不是在开玩笑。
“紫芒姑娘,你看清楚了,他是不是残月?”巫马捂着腿,冷笑着问道。
紫芒盯着梁翊,说道:“我已经说过很多遍了,我虽在琵瑟山庄待过,但我从来都没见过残月。只是以前行走江湖,似乎跟这小子有过一面之缘。”
“姐,你…不是…”梁翊揉了揉太阳穴,却怎么也理不清眼前的状况。他支住脑袋,灵光一现,说道:“我最近总是做梦,如今也是在梦里吧?”
紫芒一甩鞭子,冷冷地喝道:“到阴曹地府里做你的大梦去吧!”
梁翊的心彻底冷了,他痛心地问道:“姐,你何时成了宙合门的人了?”
“要你管?拿命来!”
梁翊的倔强也上来了,他也不躲闪,说道:“好啊,有种你就拿我的命去!”
紫芒没想到他会这样死心眼,她偷瞄了巫马一眼,一甩鞭子,“啪”一声,梁翊英俊的脸上,果真留下了一道殷红的伤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