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二章
李清眼神毒辣,一眼就看出了百灵在掩饰什么,他不慌不忙地说:“那你就先回家拿一下,反正审理这个案子还需要很长时间,也不急这一时。”
百灵咬紧嘴唇,又犯难地看了张英一眼,张英并没有搭理她。她只好说道:“好,那我回去取一下,大人稍等。”
梁翊脑子转得飞快,他生怕百灵在回去的路上有什么闪失,到头来罪名再扣到自己头上,他急忙说道:“廷尉大人,请您找一个可靠的人,送百灵姑娘回去吧。”
梁翊在公堂上一再提要求,李清心里也有些不爽,不过梁翊想得周到,他还是同意了他的要求。百灵精神恍惚,在踏出公堂的一瞬间,她差点儿被绊倒在地上。仿佛一瞬间,她那抹高傲的神色就荡然无存了。
梁翊突然想问她一些事情,却又怕惹李清不高兴,从而再做出不利于自己的判决,只好急得干瞪眼。江璃看出了梁翊的心思,他跟李清说道:“大人,不如这样,让百灵小姐的亲信回去取房契,让她留在这里,正好有些疑点也好问她。”
百灵停在门口,带着哭腔说:“这么重要的东西,我肯定要细心保管起来,一般人找不到的。”
梁翊知道江璃是在帮自己,他不能错过这个机会,急忙说道:“百灵姑娘,可否将你的琵琶一同带来?”
百灵的脸色已经变得惨白,她颤抖着说:“你…你看我琵琶做什么?”
梁翊说道:“先前我江湖上行走的时候,听说过九龙帮有一位神人,可以用琴音催眠敌人,让对手看起来就像是中了迷药一样。那天我赶到的时候,陆二哥神魂颠倒,可他前些日子也中过毒,所以吃东西肯定会格外谨慎,不可能那么轻易地再中毒。我记得百灵姑娘也在现场,怀中还抱着一把琵琶。所以,我刚才在想,你是不是就是传说中的‘玄音琵琶’陈百音?为了掩人耳目,才给自己取了个‘百灵’的艺名?”
梁翊说完,公堂一片死寂,张英阴沉着脸,眼神直勾勾地盯着梁翊。百灵双腿打颤,无力地坐在地上,嘴上还在做着最后的辩解:“小女只是个江湖卖唱的,梁将军不要再胡乱揣测了。”
梁翊却冷静地说了下去:“据我所知,东宝楼曾是九龙帮的产业。去年,庄主孟不凡涉嫌杀害蔡家大公子,在承认罪名后就被砍了头。九龙帮几位堂主纷纷逃窜,从此,这个帮派名存实亡,产业也被别人瓜分得一干二净。百灵小姐如果真是九龙帮的人,还能安然无恙地经营这么重要的饭庄,那必定是极为厉害的人物。”
谁都没想到局面会有这样的反转,百灵坐在地上,抖得像是风雨中的树叶。她突然死盯着梁翊,一字一句地说:“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可就算我将房契拿出来,你也无话可说。因为房契上,确确实实写的是我的名字!”
经过刚才那几轮较量,梁翊深知蔡赟、张英做了最周密的安排,甚至连东宝楼的房契,他们也都可能再伪造一张。房契可是他最后的筹码,如果这个也能造假,他就只能束手就擒了。
梁翊眉头紧锁,额头上冒出了细细的汗珠,张英饶有兴味地看着他,十分欣赏他这种一次次充满希望、却又一次次失望的表情。李清和江璃面面相觑,也不知道该怎么问下去。这时,陆岩在家丁的搀扶下,缓缓站了起来,用嘶哑的声音说道:“李大人,老夫累了,这件事到此为止,可以吗?”
李清以为自己听错了,他不解地问道:“都查到这份上了,您为什么要放弃?”
陆岩痛苦地闭上眼睛,缓缓说道:“就算梁翊是凶手,给他判个死刑,我的勋儿也回不来了。老夫这辈子实在是太累了,可能也活不了太长时间了,剩下的日子,只想安安静静地度过。”
陆岩的神色是疲惫至极,不过他这个理由实在牵强,根本无法说服众人。李清还没说话,陪审的张英却站起来,慷慨激昂地说:“陆侯爷,就算您不追究了,可陆勋是我们大虞国的栋梁之才,他这一死,我们大虞国可是损失惨重。就算您不追究了,可我们不能让杀害栋梁的凶手逍遥法外,必须将他绳之以法,以正朝廷的风气!”
陆岩冷漠地笑了笑,说道:“张正使所言极是,那你们去追究吧,老夫不管了。老夫只有一个愿望,那就是不想要梁翊的性命。”
此言一出,四座皆惊。陆岩漠然地笑了两声,转身便要离去。梁翊像是明白了什么,他急着抓住陆岩问个清楚,一时忘了脚上还带着镣铐,脚下一个趔趄,差点儿扑倒在陆岩身上。说时迟那时快,张英撒出几枚银针,有一枚正好钉在梁翊的脊背上。梁翊一下子垂首跪在地上,汗珠大颗大颗地滴了下来。
陆岩看到他这副模样,心里也有几分不忍,可脚步却没停下来。蛇毒迅速在梁翊周身扩散,他却咬牙爬过去,抓着陆岩的衣服,问道:“陆侯爷,您是不是有事情瞒着我?”
陆岩同情地看着他,缓缓地摇了摇头:“这几天老夫也想明白了,相信你只是失手,而并非故意。怪只怪我家勋儿时运不济,我不想再责怪你。”
“不是的,我没有杀陆二哥!”
趁毒性发作之前,梁翊抢先说道,他希望陆岩可以相信自己,可陆岩并没有。张英见他中了好几针都没有倒下,冷峻地吩咐衙役:“梁翊意图对陆侯爷不轨,赶紧给我拿下!”
左右领了命,提着棍棒就围了过来,将梁翊硬生生拉开。陆岩心生恻隐,却没有为他求情,漠然地走出门去。听说梁翊吃亏,百姓中有一阵小骚乱,几个行色可疑的人纷纷拔出了刀剑,试图冲进廷尉司。他们正在摩拳擦掌,后面突然来了一群公差,还有人抬着一顶轿子。领头的公差正是楚寒,他跟廷尉司的人很熟,他一亮腰牌,就毫无阻碍地走进了大门。
陆岩跟那顶轿子擦肩而过,顿时大惊失色,刚要阻止楚寒,可他们已经落轿。楚寒高声喊道:“李大人,为了不让梁将军蒙受不白之冤,我也想请一个证人,不知是否可以?”
李清满口答应:“只要对本案有帮助,当然可以!”
梁翊听到了楚寒的声音,心里莫名一紧——映花早产那一夜,他将楚寒骂了一通,还动手将他推在地上,楚寒会不会还在生自己的气?会不会一怒之下,做出对自己不利的证词?他胡思乱想着,直到一片喧哗之声响彻公堂,他才回过神来。
楚寒并不是一个人走上公堂,他还扶着一个人。那人低着头,走路十分吃力,在迈进公堂的那一瞬间,他才抬起头来。
“陆…陆二哥?”
梁翊太过震惊,说话也结巴起来。李清审理过无数案件,见过无数反转,此时也呆若木鸡,怔怔出神。
“这…”
陆勋将胳膊搭在楚寒身上,吃力地笑了笑,说道:“李大人,我伤势沉重,可不可以坐着回话?”
李清小鸡啄米似的点头,连生说道:“可以可以,当然可以,快给陆大人搬张椅子过来。”
陆勋进了公堂,疲乏地坐在椅子上,因为呼吸不畅,他过了好半天才缓了过来。陆岩追了进来,压低声音,痛心疾首地说:“我不是不让你来么?你怎么偏要过来?”
陆勋没有理会父亲的追问,他靠在椅子上,吃力地说:“李大人,如果我不来,梁将军是不是就成杀人犯了?”
李清机械地点头,他十分想走到陆勋面前,看看他究竟是人是鬼。陆勋仿佛看出了众人的心思,笑着解释道:“诸位不必紧张,我并没有死,只是昏迷了几天。如果不是梁将军,我这条命,恐怕早就丢在东宝楼了!”
张英脸色煞白,还强迫自己挺直腰板,不要露出破绽。他铁青着脸,说道:“陆指挥也是过分,既然平安无事,那应该通报一声才对。你的葬礼都办完了,这才跟我们说你没死,这个玩笑太过分了吧?”
陆勋并不生气,他笑道:“若有人想置我于死地,又发现我没死透,肯定又要来取我性命。我受伤之后,手无缚鸡之力,若真有人要杀我,我丝毫不能反抗,说不定还要连累全家人的性命。所以只能一时装死,还望诸位见谅。”
张英的冷汗已经湿透了衣服,脸上却丝毫看不出来,他冷笑道:“陆指挥也太胆小了,陆家堂堂安庆侯府,你又是掌管禁军的统领,哪儿能那么轻易地被人所害?”
陆勋说道:“别人可不像张正使这样想,去年我家就遭遇过一次袭击,寄居在我家的琴筝先生还因此受了重伤,差点儿一命呜呼。张正使不会已经忘了吧?”
张英咳嗽了几声,不再说话。陆勋不再看他,转而向李清说道:“李大人,我想我已无需多言,我在东宝楼遇袭,幸亏梁将军及时赶到。他不仅打退了刺客,还及时帮我运功疗伤,这才使我死里逃生!”
李清已缓过精神来,问道:“既然如此,你为何不早来作证,非要拖到现在?”
陆勋冷笑道:“我昏迷了好几天,前天方才彻底醒来。我想,凭各位的能力,应该早就破案、找到真凶了,没想到这么多天过去了,你们居然还在怀疑梁翊,这简直不可思议!大夫叮嘱我千万不要下床,可如果我不来,恐怕梁翊真要被你们冤枉死了!”
梁翊被那几根银针折磨得死去活来,可陆勋没死,这可是天大的喜讯!他试图用内力消磨体内的毒素,可他默默地运了半天功,才恍然想起来——他帮陆勋运功疗伤,自己的内功损耗大半,也难怪这么难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