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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得赵佑真主动派人来求药,了尘以为自己的春天很快就要来了,忙不迭地把药交给了来人。来人也不是吃素的,让了尘吃了下去,见他无碍,方才将药交给了映花公主。
映花拿到药的时候,赵佑真的喉咙里发出奇怪的声音,随时都有可能咽气。映花急得快哭了,手不听使唤,还是宁妃将丹药给他喂了下去。像是干枯的兰草突然得到了雨露的滋润,赵佑真马上就焕发了生机,脸上有了些许活人的气色,脉搏和呼吸都平稳了许多。
蔡赟不知道映花在忙什么,但知道她一掺和进来就没好事,说不定已经传话给梁翊了。蔡赟根本不担心,他在军营里同样安插了眼线,他早已将命令传了下去,务必要将梁翊的身体再次弄垮,让他看起来像旧病复发一样。
吃了丹药不过一个时辰,赵佑真便醒了过来,对自己的处境浑然不觉。映花寸步不离地守着他,不让蔡赟有机会害他。他一醒过来,映花又急忙屏退左右,只留下宁妃。
蔡赟反应再迟钝,也知道再拖下去会对自己不利。赵佑忠来投奔他这件事情,虽然做得极为隐秘,但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说不定映花也早已在丞相府埋下眼线。若映花将这些消息全告诉赵佑真,那自己还有活路吗?
蔡赟内心焦灼,可映花何等机敏,早早吩咐下去,不允许任何人进寝殿打扰。曹辉又是极为忠心之人,对主子的话言听计从,领着班直一百二十人将天健宫保护得水泄不通,朝廷重臣都在天健宫外面等着,没有一个人敢走,也没有一个人敢乱动。若蔡赟硬闯进去,那罪名就更洗脱不掉了。
蔡赟紧张得左顾右盼,忽然看到王如意走出正殿,匆匆地召了一个太医进去。蔡赟敏锐地觉得机不可失,立刻附身在地,将头磕得咚咚响,放声痛哭起来:“臣有要事相告,打扰了陛下清净,请陛下责罚!臣受罚事小,倘若因一时软弱,耽误了大事,那臣死一百次也不能谢罪了!”
王如意背对着蔡赟,冷笑着停下了脚步,他知道蔡赟这是演给自己看的,毕竟王如意是唯一能接触到皇上的外人。王如意转过身去,蔡赟还在拼了命地磕头,额头上的血迹清晰可见。王如意也不由得感叹,蔡赟几起几落,依然屹立不倒,靠的不仅仅是他的计谋和才学,还靠着这一身收放自如的演技。若赵佑真看到这一幕,恐怕真能感受到一个臣子的赤诚之心,从而备受感动,大嘉赞赏。
这种人实在可怕,王如意不敢与他为敌,便斟酌好了腹稿,快速而又稳健地进了赵佑真的寝殿,将蔡赟的情形说与赵佑真听了。赵佑真还没说什么,映花便干脆利落地说道:“皇兄,他肯定又想算计谁,你可别再被他骗了。”
王如意冷冷地瞥了映花一眼,虽然只有一瞬,却被宁妃看了个正着。那双阴暗的眼睛让宁妃浑身一激灵,她急忙按住了映花的手,示意她不要再说下去。映花不服气地闭上了嘴,气哼哼地将药碗放在了一边。
赵佑真脸色苍白,有气无力的说道:“你让他进来吧,若他闹了大半天,只是无关痛痒的小事,那朕饶不了他!”
蔡赟磕头磕得太猛,以至于头眩晕得厉害,额头还不停地流血,是被两个侍卫扶进来的。既然要商量朝堂上的事情,宁妃便很知趣地拉着映花退了出来,她仰天长叹道:“庆王一家要大祸临头了!”
映花不解地问道:“嫂嫂,你刚才为什么没跟皇兄说佑忠哥投奔蔡赟的事情?若佑忠哥是被庆王利用了,皇兄又要处死他,那他岂不是很冤枉?”
宁妃苦笑道:“映花,你还是太单纯。若赵佑忠没有野心,他怎会听蔡赟的调遣?只要卷入到皇位之争,就没有哪一方是无辜的。更何况此时牵涉到蔡赟,你根本不知道这只老狐狸会把事情说成什么样子。所以我们什么都不要说,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只有置身事外,才能全身而退。”
映花无言以对,半晌才说:“可我还是不忍心让庆王叔一家白白送了性命!尤其是玄清那么小,那么可爱,上次来还甜甜地喊我姑姑,我怎么忍心看他死?”
“映花!”宁妃忍无可忍地低喝了一声,严厉地说道:“你在帝王家生长了二十多年,怎还如此单纯?若你执意插手,那梁翊、子衿的性命也就不在自己手里了,甚至会岌岌可危!你真要这么做吗?”
映花呆了一会儿,终于忍不住,扑到宁妃怀里哭了起来。可她又怕惹来别人怀疑,不敢放声大哭,只能尽力压制住哭声。
在蔡赟见过赵佑真之后,不到半个时辰,赵佑真便急宣曹辉进殿,让他迅速去丞相府缉拿赵佑忠和他儿子,将他们暂且关进直指司大牢,务必让他们说出实情。再让直指司派足够的人手,将庆王府的人全都抓起来,一个都不准漏掉。
曹辉领了命,片刻不敢耽误,就带着人上路了。在他们闯进赵佑忠暂居的别院时,赵佑忠还在温和地哄儿子,说再过几天就能见到爷爷了。赵玄清看到威风凛凛的曹辉,用肉乎乎的小手一指,天真烂漫地说道:“他们是来接我当皇帝的吗?”
赵佑忠急忙用手捂住儿子的嘴,内心惴惴不安。曹辉不跟他们废话,做了一个手势,便有人绑住了赵佑忠,并粗暴地抢过了他的儿子。赵玄清立刻哇哇大哭起来,伸手让爹爹抱,可赵佑忠自顾不暇,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无助地喊道:“你们凭什么抓我?我要见皇上!”
曹辉终究不是铁石心肠之人,他深知这其中有蹊跷,便安慰道:“世子不必太过焦虑,陛下并没有下其他命令,只说会亲自审问。所以,请您稍安勿躁,如实说出实情便好。”
赵佑忠又不是小孩子,岂能被这些话给糊弄过去?他登时慌作一团,左冲右突,试图把孩子抢回来,最终却只能束手就擒,被塞进一辆马车里。赵玄清被别人抱着,一路上大哭不止,赵佑忠心如刀绞,悔不当初。
曹辉心生同情,但没有任何办法。赵玄清哭了一会儿,似乎是哭累了,在一个侍卫怀里挣扎了两下,竟然睡过去了。儿子不哭了,赵佑忠也安心了许多,一路无言地到了直指司。曹辉刚要移交,不料那个侍卫说道:“曹指挥,这孩子身体都凉了。”
“凉…凉了?”
“是…”
曹辉以为自己听错了,将赵玄清接了过来,那孩子非常顺从,丝毫没有挣扎,但是他的身体已经很僵硬了。曹辉的手都抖了起来,将孩子浑身上下摸了个遍,却没有发现任何伤口,也没发现什么暗器。
“快,看看赵佑忠,他还活着吗?”
一个士兵急忙掀开马车帘子,赵佑忠蜷缩在车厢里的一角,地上有些许挣扎的痕迹,他也没有了气息。
可这一路上并没有遇袭,他们父子二人死得太蹊跷了!曹辉无法再镇定了,他马不停蹄地回宫告诉了赵佑真。蔡赟一直在焦心地等着消息,此时终于暗松了一口气,对张英颇有几分刮目相看。
原来在长蛇岛这段时间,张英身边的那位神秘女子给他一本长蛇岛内功秘籍《蛇心术》,张英如虎添翼,将原本就纯熟无比的内功又练到了一个新的层次。他善用毒针,以前只能说针无虚发,如今哪怕隔着有一丈远,他也能将毒针完整地刺入人体内,让别人看不出一点痕迹来。张英练成这种神功,当世无人跟他匹敌,蔡赟十分欣慰。
蔡赟按捺住得意的心情,一本正经地跟赵佑真分析道,或许是赵佑忠事情败露,自知难逃一死,为避免去直指司受苦,在跟班直侍卫拉扯的过程中给儿子服下了毒药,自己上车后也服毒自尽了。他这一死,便死无对证了。说不定庆王爷会以为这是皇上指使的,从而将怒气全部转到皇上身上,在庆州举兵造反,为儿孙报仇。
赵佑真听后勃然大怒,又派出一队人马去庆州,催促庆王爷进京;若他有反意,可就地处死。他暴躁地吩咐完,又指责曹辉办事不力,命人将他拉出去重打五十脊杖。曹辉万万没想到赵佑真会如此绝情,想起梁翊当时被打得血肉横飞的惨状,他一个纵横疆场的汉子,脸上的血色也全都消失了。
映花急忙为曹辉求情,说五十脊杖未免太狠了些,人说不定就被打废了。赵佑真不以为然地冷笑道:“梁翊当时还母亲打过一百脊杖,不也活得好好的?”
映花瞠目结舌,不知什么时候,哥哥与母亲的神色越来越相似了,那不着痕迹的狠辣让人心惊胆战。他们惩罚别人的时候,并没有将受罚者看作是血肉之躯,并不关心受罚者对疼痛的承受能力,他们量刑的标准只有一个——只要打不死就行。
映花越发心寒,想到丈夫曾经遭受了那样的重罚,也没有放弃自己,心中又是一阵感动。如宁妃预料的一般,庆王府面临灭顶之灾,从此在整个皇族中,她又少了一门亲人。冬日的寒气渗进了十月的风里,映花裹紧了披风,心想,皇宫终究是太冷了,等丈夫回来,让他带着自己去一个四季如春的地方生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