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中钢铁厂,五车间。
年轻工人王传兵看着眼前高炉越来越高的温度有些担心,赶对着不远处的老工作迟善军喊道:
“迟师傅,你快来看看,这都升到320℃了,超过警戒线了,会不会出事?”
迟善军放下手头的工具慢腾腾走过了瞧一了眼温度计,无所谓地说道:
“是超了,没事儿,咱这冷却壁都坏了,这温度不上来才怪呢,还是抓紧时间生产吧,他娘的,咱们是吃香喝辣的,还是吃西北风,可就看这些钢铁产量了。”
王传兵一想也是,便管自己走开,继续埋头生产工作了。
随着全国经济轰轰烈烈展开,各地都在大搞基建,所以钢铁的需求量极大。
就比如越中人民医院要新建两栋20层高楼,这个钢铁需求量就不是一个小数目。
越中钢铁厂是整个越中地区最大的国企,因为越中有一个超大规模的铁矿,所以钢铁厂也应运而生。
其他国企在八十年代的生存是很困难的,钢铁厂除外,因为八十年代的价格双轨制,让越钢厂赚得盆满钵满。
所以谓的双轨制,就是完成国家的任务外,剩下的计划外生产都可以按市场价出售,赚来的钱也归企业所有,是可以发给职工的那种。
这个举措也极大提高了职工们的生产积极性,因为你干得多就拿得多,干活有奔头。
但同时这个双轨制也造就了无数个“批条富翁”,一张纸一支笔,刷刷几个字,无数个首富诞生。
大搞生产也有一个副作用产生,因为八十年代的钢铁厂设备,几乎都是六七十年代置办的,早就老化了。
按规定,什么生产高炉呀,生产线呀都是需要按年份停工大修过的,相当于给汽车做保养一样。
可是因为生意太好了,有些人赚钱迫不及待了,于是违规生产,忽视安全的问题就出来了。
没事就没事,大家都太平,一旦出事,惊天动地。
工人王传兵和迟善军已经发现了问题,但因为粗心大意不当回事情,于是高炉的温度还在持续升高。
带班班长鲁文杰这时候也过来巡查,发现高炉温度异常升高,心里总有一些不详的预感产生,于是赶紧操作炉顶的水阀,想用冷水来降温。
结果炉温不但没有下降,反而越来越高,直接往500℃去了。
鲁文杰到底是老师傅,意识到今天可能要闯祸。
可是突然停炉停止生产的后果太严重,不但会耽误生产,还会对设备造成极大的损害,这不是他一个带班班长能决定的。
于是鲁文杰咬了咬牙,对着不远处的两个工人喊道:
“王传兵、迟善军,你们赶紧过来,这高炉今天不对,咱们三个一起去看看到底哪个环节出问题了。王传军你去看看鼓风机有没有问题,老迟你去看看循环水泵有没有问题。”
王传兵和迟善军又不是傻子,看到班长这撕心裂肺的吼叫,两人齐齐咽了咽口水,眼睛不由自主看向了高炉。
这可是个大家伙,这家伙要是爆炸了,那损失可就大了。
厂里有损失是其次,关键是自己的小命要保不住呀,如果可以选择,两人是真不想上。
可是八十年代的工人好歹还是有点主人翁意识的,这要是后来是90后,00后,人家小年轻鸟你才怪呢,早就转头第一个跑了。
于是鲁文杰、迟善军、王传兵三人胆战心惊开始排查起高炉的问题来了。
车间里其他工人一瞧班长他们的行为,全都意识到高炉出现了问题,一个个都有些紧张地一边干活,一边看着自己同事。
15分钟后,大家还没有找到原因,鲁文杰急得团团转,加上车间温度,整个人都急得汗如雨下。
三人一瞧高炉温度已经升到550℃了,心想要糟了,拼了事后受处分,鲁班长觉得首先应该保住自己的工人。
于是他大声冲车间里的工人们喊道:
“高炉要爆了,大家快跑,先撤出去!”
有些有经验的工人警惕着,现在班长一喊,也不管手里在忙活什么,全部都是一扔往车间门口跑去,准备跑得越远越好。
有些工活认真,或者反应慢半拍的工人,则是迷茫地抬起头,还在寻找声音从哪里冒出来的。
最靠近高炉的迟善军和王传兵一听,膝盖一软差点摔倒,强烈的求生欲让两人也迅速从高处跑下来,准备往车间外跑去。
鲁文杰没有第一个跑,他想等工人们全都跑了再走。
可惜运气就是这么差,当王传兵迟善军等工人们还在拼命跑路,离车间门口已经不是太远的时候,高炉爆了。
轰~~~~
除了巨大的爆炸声和气浪,还有那1600℃的铁水也随之像仙女散花一样四处飘散出去。
跑在最前面的不少工人都被气浪和满天钢铁水给烫到受伤,一个个都哭爹喊娘的。
那跑在最后面的鲁文杰、迟善军、王传兵的结局可想而知。
其他车间的工人们也在第一时间都跑出了车间,看到五车间的惨样就晓得闯祸了,一个个都有些发愣了。
行政楼里的越钢厂领导们都有经验,在听到爆炸声后全部都不管1600多度的钢水,逆人流方向往爆炸点跑去。
越钢厂厂长齐国民拉住一个工人就喊道:
“怎么了?哪个车间出事了?”
“厂长,五车间,高炉爆了~~~”
“啊!!!”齐国民觉得天旋地转的,整个人差点晕倒。
钢铁厂的传统,高炉要么不爆炸,一炸就是重特大事故,死上几十人都有可能,到时齐厂长不是乌纱帽保不保得住的问题,而是要坐牢的问题了。
“快救人,快去救人!”
半小时后,被高温钢水烫伤的工人们都被救了出来,被厂里的大卡车一个个送往越中人民医院。
最后被抢救出来的是王传兵、迟善军、鲁文杰三人。
这三人已经被完全压在了废墟里面,当工人看到这三人的惨样时全部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之前还活蹦乱跳的三位工人师傅,这时候全身上下,从头到脚几乎都被烫得乌焦了,衣服也被烧得稀巴烂,简直是惨不忍睹。
三个人几乎是出气多,进气少了。
不少女职工都捂着嘴眼泪哗哗的。
厂医迅速组织人一盘一盘的冷水往这三人身上浇,哗哗哗,采取这种土办法给伤员降温。
厂长齐国民站在旁边手脚冰凉,嘴唇抖着声音都嘶哑了:
“赶紧,赶紧送医院,不惜一切代价送医院,马上给省城,给沪海的专家打电话,让他们马上来帮着抢救~~~”
越中人民医院这边也接到了电话,急诊科全部都忙了起来。
一口气送来那么多个烧伤伤员,人民医院都忙疯了,郭元航和陈棋这位主要领导亲自上阵指挥。
急诊科里现在到处都是呻吟声、哭喊声,冲洗伤口用的生理盐水都是一箱箱往里面送的。
不一会儿院办的何佳又急急忙忙跑来了:
“郭书纪,陈院长,越钢厂又有三个重伤员送来了,据说是全身烫伤,越钢厂要我们做好应急准备。”
陈棋刚要点头,就听到了旁边老郭长叹一声:
“陈棋,你真是扫把星啊。”
陈棋眨眨眼:“老郭同志,何出此言呀,我这段时间可没惹人呀。”
郭元航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说你是扫把星你还不信,你瞧,你刚创办了烧伤外科,马上就从黄坛搞来两个全身重度烧伤的母女。结果这对母女还在抢救中,这又来了30多个烧伤病人,其中还有三个重特度烧伤。
咱们越中人民医院这么多年就没碰到过几个重度烧伤的,好家伙,你看看,这重度烧伤病人是连续不断,哪有这么巧的事情,分明就是扫把星转世呀。”
陈棋翻了个白眼,心想自己哪里是扫把星,这是重生者综合症好不好。
反正重生者出现在哪里,哪里就肯定不得安宁,医生重生的后果就是病人遭殃。
听到书纪在嘲笑自家院长,旁边的医务科长左利伟也跟着打趣道:
“郭书纪,话可不能这么说,我看陈院长是财神爷才对,瞧瞧这么多烧伤病人,到时越钢厂一结账,咱们可以赚多少业务呀,那三个重伤病人送来,人没了也没办法,人要是救活了,多少手术费还不是咱们说了算?”
老郭一听就笑了:“小左这话有道理,越钢厂可是狗大户,不狠狠宰他们一笔都对不起咱们今天的辛苦。”
陈棋突然就想到了前世的一个名人一首打油诗,也开玩笑道:
“给你们听听一首诗,数九隆冬盼春光,三更半夜盼朝阳。花容月貌盼大款,闲散二奶盼流氓。夜独豺狼盼女鬼,单身老头盼大娘。演戏盼着能得奖,说相声盼死同行。”
旁边的人一听都是捂着嘴轻笑起来。
“这么说医生是盼着多收重病人喽?”
“低调低调,能做不能说,说了就是有违医德。”
“对,咱们医生还是要以治病救人为第一要务。”
陈棋挥了挥手:
“行了行了,赶紧去做准备吧,让烧伤科提前将无菌病房开启,黄坛那对母女咱们铁定血亏,刚好越钢厂不差钱,到时你们就把丁新娟母女的医药费挂到越钢厂头上,明白了吧?”
左利伟听了有点担心:“陈院长,这,合适吗?”
老郭也无所谓说道:
“有什么不合适的?咱们又不是骗钱,是帮着人家可怜的母女,你们陈院长可是连米国进口抗菌药都上了,这部份钱总不能让陈棋自掏腰包吧。
正好来个冤大头,人家也不差这点钱对吧。不过病咱们要给他们治好,大面积烧伤救治是个世界性难题,希望大家都能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
“好!”
烧伤科和急诊科一级战备,陈棋也等在了抢救室门口,等着重伤员的到来。
很快,几辆大卡车相继开进人民医院,陈棋快速跑上去,一看就吓一跳
就看到每辆大卡车上都有几个大水缸,烧伤工人就躺在车厢上面,有几个工人不停从水缸里勺水出来浇到伤员身上,估计想用这种方式来降温,减少伤员痛苦。
“停,停停停,别再用水了浇了。”
几个工人不理解,眼神迷茫地说道:
“咱们厂医说的,要不停用冷水给伤员降温,咱们还特意把食堂的大水缸都抬出来了。”
陈棋也是哭笑不得:
“你们的勇气可嘉,如果是小伤口或者一度烧伤,你们用冷水是对的,现在你们瞧瞧这三位工人师傅全身都是重度烧伤,这样用冷水泼,水里面多少微生物呀,这是非常容易引起感染的。烧伤病人最的就是感染,搞不好要闯祸的。”
工人们一听也吓一跳,扔掉了手里的勺子。
“医生,你赶紧救救我们的职工吧,啊呀,这可怎么办呀,我怎么跟家属交待呀。”
齐国民这时候从驾驶室跳了下来,急急跑到了陈棋身边:
“原来是陈院长呀,要快,快救人,无论多少代价,要多少钱都无所谓,千万不能让工人师傅就这么死了,这责任我们全厂三万多职工担不起呀。”
陈棋心想,放屁,哪里是三万多职工担不起,是你齐厂长担不起吧。
“齐厂长你放心,我们一定尽全力抢救,大家快来,将伤员直接抬到烧伤科去!”
小医生们拉着抢救床过来,纷纷上前救人。
伤员在卡车,要转送到抢救床上,这时候就需要人抬下去。
一个小医生刚托住伤员的腋下,另一个小医生抬住了病人的脚,两人刚想用力,突然手里一滑,病人又掉到了车厢上。
看着手里留下的人皮,两个小医生差点就吐出来了。
烧伤病人的特点就是皮肤因为坏死一块块往下掉,稍微一碰就分离。
陈棋一把推开这两个年轻医生,当然也没有骂他们,医生也是人,刚从业都需要一个接受的过程。
“你们两个去帮那边,郭书纪,咱们两个抬这个重伤员。”
老郭一听,一个健步就踩着轮胎跳上汽车,两人也不说什么,用纱布缠住伤口,用力一抬……(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