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科会议室里,老郭、朱火炎、陈棋、烧伤外科主任罗宇阳、副主任张兴,以及烧伤外科所有医生坐在一起。
幻灯片上正在放映傅珍珍的烧伤图片,放了一轮又一轮。
最后朱主任暂停了幻灯片,上面留有一张傅珍珍双下肢的正面照。
“大家都说说吧,这个植皮术怎么个做法?”
做为名义上的烧伤科老大,罗主任只能硬着头皮第一个发言:
“现在小病人的肌腱、大血管、神经甚至骨头都暴露了,这样的深部烧伤用普通的植皮术肯定不行了,像陈院长发明的臭豆腐植皮术,我觉得,呵呵,那啥,可能……”
臭豆腐植皮术做为越中首创,大家肯定是想用自己医院的王牌专利植皮术的。
现在要当着大家的面否定自己上司发明的植皮术,罗主任觉得压力山大,职场大忌呀。
陈棋一听罗主任的发言就乐了:
“老罗,没事,现在大家是病情讨论,你只要根据临床需要实事求是说就行了,没必要看我的脸色。比如你说臭豆腐植皮术不适合傅珍珍的烧伤,那么道理是什么?咱这里还有好多小医生,给他们讲讲。”
罗主任擦了擦汗,心想院长没责怪就好。
陈棋则心里在想,这个罗宇阳的确是个老实人,可是缺乏魄力,做为过渡主任人选是合适的,将来肯定得换。
“既然陈院长让我讲讲,那我就讲讲,讲得不好大家多多见谅,臭豆腐植皮术只涉及到表面,顶多就是带有一点真皮,适合于烧伤比较浅的植皮。
大家看图片上傅珍珍的烧伤,肌键、大血管、骨头都已经露出来了,就跟公园种草皮一样,没有土壤,直接在水泥地上种草皮,那草皮就活不了。
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要把草皮,连同泥土一起移植,所以我觉得傅珍珍的烧伤,适合用皮瓣移植。”
所谓的皮瓣移植术,是一种特殊类型的皮肤移植,就是将一块活的皮肤及含有血管、神经皮下组织移植到需要皮肤或者需要修复的部位。
活的皮肤指皮肤切下带有血液循环的红色皮肤,仅仅是皮肤不可能完全是皮瓣,同时还富含有其他组织如皮下浅筋膜组织、脂肪,也可能带有深层的深筋膜组织,但必须带有血液循环。
再简单点形容,臭豆腐植皮,需要的是薄薄的、轻轻的一片表皮。
而皮瓣移植则看起来像是切了一块肉,不但要有表皮,连同皮下组织比如脂肪,部分肌肉层。
你光是“切下一块肉”还不行,你必须得保证这块肉的血管和母体是相连通的,就是血管不能切断,一定要保留血液循环。
所以跟植皮是有很大区别的。
罗主任讲完后,大家的目光都集中到了幻灯片上。
朱火炎有点深思:
“罗主任说的皮瓣移植的思路没有问题,但问题是皮瓣移植是带蒂的,那么只能选择相邻的皮肤上切除移植,可是你们看傅珍珍的双下肢,哪里还有一块好肉?”
傅珍珍的烧伤主要集中在双下肢前面部分。
右腿集中在小腿、足背一直到脚趾头为止,烧伤面积很大,长度起码有34厘米,宽度大约是18厘米;
左腿主要是踝关节到足背,烧伤面积相对较小,但也达到了15厘米左右。
前面说了,带蒂皮瓣移植是把一块肉切下来,血管是不切断的,所以只能相邻皮肤移植,再远是不可能做到的。
显然傅珍珍是没有这个条件的,主要还是烧伤面积太大了,大到旁边没有皮肤可以移植过来。
如果仅仅烧伤面积像手掌那么大,或者像手机那么大,那还可以商量商量,移植难度也会小很多。
办公室里众人也是议论纷纷起来,关于后续如何治疗都是众说纷云。
老郭同志虽然是搞外科的,但他是搞普外科出身,动手术的那种,对于烧伤外科就不是那么精通了,所以他也只能挠挠头,发表不了意见。
这烧伤外科的治疗方案最终还是要陈棋陈院长来拍板。
朱火炎看向了一脸轻松,恨不得嗑瓜子的陈棋:
“陈棋,看来你胸有成竹了,你说说这个伤口应该怎么处理?”
众人都看向了这个神奇的院长,对他相信十足。
陈棋站了起来,走到了幻灯片前面,指着伤口道:“罗主任说得对,这种伤口只能用皮瓣移植!”
结果罗宇阳自己第一个坐不住了:
“可是陈院长,这个病人的情况根本就不支持带蒂皮瓣移植呀。”
“那如果是不带蒂的游离皮瓣移植呢?”
“这……”
罗主任有点犹豫了,没说出来,旁边有个小医生忍不住了:
“如果不带蒂,把血管离断,割下来的皮块就没有血液循环,相当于是一块死肉,这样直接移植到伤口上去恐怕很难存活吧?”
“是啊是啊,皮瓣移植肯定是要带蒂的……”
“血液供应是关键呀……”
显然大家都不同意陈棋的游离皮瓣移植观点,只有老郭和朱主任两人没吭声,他们知道陈棋肯定有后招。
陈棋站在那儿听着大伙儿的议论,心里也是一阵暗叹。
越中医院的底蕴到底不足,这种不足主要就是体现在医生个人的素质上。
如果是顶级医院的医生,当有人提出一个新思路时,大家首先想到的是有没有可能成功,用什么样的方式能成功?
这样就会形成一个良好的学习纷围,大家互动,互相补充,将一个新思路新术式给完善起来。
而越中医院的医生们,听到一种新思路,首先第一个反应就是否定。
这怎么可能?这怎么能做到?这完全没有办法!
就是不愿意转动脑筋想想,想想陈院长为什么会说游离皮瓣移植是可行的?用什么样的方式可能做到成功?
一个是积极的,一个是消极的,这就是医院底蕴的差异。
说实话,越中医院要不是陈棋会折腾,会搞事情,实在太过牛逼,真的只能算是一家普通的地方级医院的水平。
可是当院长的乐趣,不在于你拿到了一副好牌,而是你怎么样将一副坏牌打好。
能把一家普通医院带成全国一流,世界名字的医院,这才方显重生者的本色!
“诸位,你们有没有记得我曾经在四院搞过的手外科?”
年轻医生们都是两眼迷茫,这皮瓣移植跟手外科又有什么关系啦?老郭和朱火炎他们则是眼睛一亮。
“你们想想,手外科的原理其实很简单,手断了,我们把手重新装上去就好,骨头对骨头,血管对血管,神经对神经,对不对?”
小医生们继续迷茫地点点头。
“那么断肢再植或者断掌再植的关键是什么?吴国良,你来回答一下。”
突然被点到名字,小医生吴国良慌忙起身,想了一下回答道:
“我,我想应该是断肢或断掌的血代恢复吧?如果神经没有接上,大不了有些功能恢复不了,但如果血供没有恢复,断掌断肢马上就坏死了。”
陈棋心想,还不至于无可救药。
“好,吴国良回答得非常好,血供。那么大家完全可以把割下来的皮瓣看成是一只断掌,想要重新接回去就一定要恢复血供,刚刚大家担心的也是无蒂移植血供恢复不了。
那么问题来了,既然断掌完全游离后可以再接活,皮瓣为什么不行?我们也可以在分离皮瓣的时候,房间将动静脉小心割断,然后重新在需要植皮的地方找出类似的动静脉接上,这样血供不就恢复了吗?”
老郭兴奋地一拍桌子,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举一反三,说得好,陈棋这法子完全可行啊。”
小医生们也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彼此都看到了羞愧和懊悔。
羞是这么简单的道理都没想到,懊的是刚刚居然质疑了院长?天呐,要死啦,但敢摸老虎屁股。
这时候罗宇阳主任问道:“院长,这血管吻合难度不小啊,而且需要专用工具。”
陈棋却笑了:
“你们忘了?合并了四院后,我们可是有一个整形外科,这是我的老班底,吻合血管需要专用的工具,电子显微镜全套都有。”
这个电子显微镜还是陈棋当初从空间手术室里拆出来的,别看表面比较破旧,其实里面的核心技术可远远领先这个时代。
朱火炎一声令下:“那还等什么,让整形外科的医生过来参与会诊。”
严世凡和边盟早就得到了陈棋的指示早早等着了,以最快的速度来到了烧伤外科办公室里。
严世凡自从和白雪二婚后,生活幸福,每天乐悠悠的,整个人状态都恢复了。
而且陈棋吸取了教训,再三要求他不准加班,每天按时下班回家陪老婆,所以整个人算是彻底活过来了。
至于边盟一直是没心没肺的少爷脾气,头脑简单,反正陈棋说啥就是啥,非常听话。
两人来到烧伤外科办公室后,冲着屋里的各位大佬一翻点头哈腰,然后坐到了一边开始翻看病历。
朱火炎等到他们把病历放下后问道:
“怎么样,把你们叫来,就是想问问你们对这台手术的血管吻合有没有信心?”
严世凡重重一点头:
“放心吧朱主任,我们连手指这样的小血管都能缝合,大腿小腿这边的动静脉更粗,难度反而更小,再说了……”
边盟在旁边哈哈一笑:
“再说了,咱们还有一位大神坐镇呢,我们的显微外科技术可都是陈院长教的,老师都在,我们这些徒弟哪里轮得到上台呀?”
呵呵呵~~~办公室里发出一阵轻笑。
老郭也拍拍额头:“是噢是噢,把陈棋给忘了,有他在,这可是手术成功率百分百的怪胎。”
笑过后,大家都知道这次治疗的核心是谁了,朱主任又问道:
“陈棋,既然决定皮瓣移植了,那么选取哪个部位好?”
“取皮部位我们要考虑安全性及美观性,你们瞧病人这左下肢,这么大一块,如果取皮部位是病人以后要露出来的部位,那还是比较吓人的,所以肯定要是衣服裤子遮出的地方。
还有一个,刚刚不是说了,皮瓣移植对血供要求比较高,所以要选取血管比较丰富的地方,这样大面积皮瓣可以选的地方主要是三个,一个是背部,一个是腹部,还有一个就是大腿外侧。
另外有一个注意点,未婚未育的年轻女性,不要选腹部皮肤,这样对她们以后生育有影响,所以我们可以选的要么是背部,要么是大腿外侧。内侧不选,影响功能的。”
“那傅珍珍的皮瓣我们选哪里?”
陈棋走到幻灯片前,用手点了两个地方:
“左腿需要的皮瓣面积大,患儿的右侧大腿皮肤完整,所以就选她的右腿外侧皮瓣。另外右裸和右足底的面积较小,我们就选旋髂深动脉上面的皮瓣,也就是右侧腹股沟上的皮瓣。”
朱火炎突然问道:
“如果这台手术成功,这应该是国内第一次使用显微外科技术应用到皮瓣移植上吧?”
严世凡笑道:
“朱主任,别的我不敢说,国内电子显微镜都没有几台,手外科他们使用的还是比较原始的显微镜,咱们越中医院在这一块绝对是领先的,所以全世界怎么样我不敢说,但说全国第一台我可以肯定。”
国内显微外科成立第一个学会是1986年,当时参会只有十多个人,全国会玩这项技术的医生并不多。
而且因为外汇的珍贵,大家都没钱购买国外的电子显微镜,用的还是比较传统的光学显微镜,设备不行,临床上肯定是受限的,高尖端的手术根本做不了。
老郭一听也乐了:
“好好好,咱们这烧伤外科开了没多久,就可以创造几个全国之最,甚至还有世界之最,到时咱们想不成功都难啊。”
散会后,陈棋来到了傅珍珍的病房里。
为了排解她的孤独,陈棋每天都安排了小护士全程陪着她说说话照顾照顾,再加上一个护工,病房里还是挺热闹的。
陈棋将一台录音机放在了床头:
“珍珍,来,这是你要听的张蔷的磁带,这里一共有19盘,所有专辑我这可是一盘没落下,不过你放的时候声音轻点,我怕隔壁的烧伤病人都跳起迪斯科来,那刚刚愈合的伤口可都要崩开了。”
傅珍珍难得露出一个笑脸:“谢谢陈哥。”
陈棋将一盘磁带放进去后,录音机里就飘出了这个时代最火的歌星张蔷的声音:
“亲爱的小妹妹,请你不要不要哭泣。你的家在哪里,我会带你带你回去。
亲爱的小妹妹,请你不要不要哭泣,我会用我的爱温暖你的你的心灵
哦不要不要悲伤
哦不要不要哭泣
哦在这夜里……”
刚放到这里,陈棋赶紧按了停止键,然后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口。
幸亏自己机灵没让傅珍珍听下去,因为这歌的下一句是:“哦在这夜里妈妈还在还在等你”
妈妈,或许对傅珍珍来说,是这辈子都不可触及的禁区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