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是以往的话,就算是尊贵如英国公、成国公这般与国同休的勋贵代表在面对一众文官集团的时候也是没有丝毫的办法。
毕竟勋贵集团的权柄早已经在近百年的时间当中被文官集团一点点的给剥夺了七七八八,在朝堂之上几乎是沦为了摆设。
不过那是以往,随着那一场数十年来所未有的大胜,做为勋贵一方绝对算得上是这一次大胜的既得利益者,不单单是勋贵之中多出了几尊军功赫赫的新晋勋贵来,更是借着这一战重新掌握了早已经丧失的兵马大权。
有没有兵马大权在手,那说话的底气自然也就不一样。
所以说这会儿看着杨廷和、王鏊等一众文官重臣旗帜鲜明的站出来表示反对的时候,张仑、朱辅二人显得颇为淡然,一副不慌不忙底气十足的架势。
当注意到几位勋贵看向他们的目光的时候,张仑、朱辅对视一眼,二人知道这个时候他们必须要站出来表明自身的态度。
且不说先前已经同天子达成了默契,就说此番文官集团强烈反对李桓所提出的税赋改革这点,便是天子没有表态,他们也必然会选择为李桓站台。
毕竟如今李桓可以说是他们勋贵集团的代表性人物,只有李桓的地位稳固,那么他们勋贵集团的利益才能够得到保障。
在这种情况下,但凡是反对李桓,那么就是他们勋贵集团的敌人。
就见张仑山深吸一口气,毫不客气的看向杨廷和道:「杨阁老是不是太过危言耸听了,摊丁入亩之法乃是利国利民之举,本公怎么就没有看出有什么祸国殃民之处,怎么到了诸位口中,明明是利国利民之策,就变成了洪水猛兽一般,莫不是诸位怕此法一旦施行下去,会大损诸位本身的利益吧。」
右都御史程光乃是新晋的官员,本身也是朝廷的老资格了,毕竟能够成为都御史这等清贵的官员,其他不说,至少威望以及在士林之中的影响力那绝对是不容小觑的。
虽然说程光不敢说是门生故吏众多,但是也是士林之中的名士,影响力绝对不是一般人可比。
此时看着张仑反驳杨廷和,丝毫没有顾忌张仑贵为英国公的尊贵身份,当即便是毫不客气的冲着英国公道:「英国公岂不知变法之厉害关系,稍有不慎便是国家动荡,究竟是杨阁老懂得治国之道还是你英国公懂得,或者说英国公你难道也懂得治国之道吗?」
说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程光话语之中甚至带着几分嘲讽之色,但是其目光却是投向了李桓。
要说程光这话是冲着张仑的话,倒不如说是冲着李桓而来的。
毕竟在这些文官重臣的眼中,李桓出身于地方卫所军户之家,其出身在他们眼中绝对算得上是卑微了,一个区区军户出身的黄口小儿不过是侥幸得了天子的宠幸,竟然也敢提出什么变法。
这要他们这些朝堂之上的重臣如何自处,若然传扬出去的话,天下间的百姓又该如何看待他们。
李桓不禁眉头一皱,看着胡子花白的程光随即嘴角露出一丝淡淡的笑意,但是言语之间却是毫不客气的便道:「难道说程御史懂治国之道吗?」
程光闻言当即便捋着胡须,带着几分自傲道:「老夫乃是两榜进士出身,宦海沉浮数十年,辅佐两代君王,李桓你竟然说本官不懂治国之道,真是荒谬至极。」
李桓反倒是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道:「若然程大人深韵治国之道的话,那么程大人可否告知李某,为何我大明年年国库空虚,甚至几次三番需要必须自内库之中调拨银钱支援朝廷,这就是诸位的治国之道吗?」
李桓这话可不单单是冲着程光,更是冲着王鏊、杨廷和等一众人。
李桓此言一出,不管是王鏊还是杨
廷和等官员有一个算一个皆是面色一沉,这绝对算是他们无可否认的一大问题。
既然程光指责李桓、张仑不懂治国之道,那么李桓便毫不客气的质问程光等人既然懂得治国之道,那么为什么还会导致国库空虚。
程光一时之间哑口无言,可是看着李桓则是冷哼一声,长袖一挥道:「黄口小儿,治国之道又岂是你想的那么简单,老夫懒得向你解释。」
看着程光的反应,几位重臣解释低下头去,实在是程光这一番话,水平太低了,简直是拉低了他们的水平。
果不其然,坐在御桌之后的朱厚照听了程光那词穷之后一番话,眼中忍不住流露出几分失望之色。
这等无能之辈竟然也能够跻身于大明高位,真是大明之不幸啊。
浑然不知道自己已经在天子心中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的程光这会儿正向着天子道:「陛下,臣宁愿乞骸骨,也不愿意看到李桓这等女干贼祸乱我大明江山社稷。」
说着程光直接跪倒在天子御桌之前,摆出了一副如果天子答应李桓进行税赋改革便要辞官的架势来。
「还有臣!」
「臣也不愿与李桓在何等女干贼共处朝堂之上!」
登时就见左都御史、礼部尚书两位重臣紧随程光一同拜倒在天子御桌之前。
朱厚照看着这一幕,面无表情的扫了跪在那里的三人一眼,缓缓道:「诸位卿家,可还有谁要乞骸骨吗?」
在程光几人看来,天子尚且年轻,登临帝位也不过是数年时间,手段和心性都差了不少,而他们做为朝廷重臣,在这种情况下,只要拿出辞官这一招相威胁的话,料想天子必然会被他们给吓到,到时定然会开口挽留他们。
可以说此刻程光三人正满含期待的等着天子开口挽留他们,然后下旨斥责李桓。
此时三人的心情非常不错,甚至对于未来充满了期待。
今日大朝会之上李桓提出税赋改革之事必然会传遍整个京师乃是天下,到时候天下士林必将为之动荡。
而他们若是能够迫使天子打消了支持李桓行那改革之事的话,到时候他们三人今日御前逼宫之举定然会哄传天下,到那时,士林之中,谁敢说他们不是为国为民,敢于直谏的忠贞之士。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当他们听到天子那带着几分冷漠的话语在御书房当中回荡的时候,几人心中莫名的生出几分不妙的感觉来。
程光更是下意识的抬头向着天子看了过去,只是看了一眼,程光心中便是咯噔了一声。
就见天子面色阴沉,那充斥着无限威仪的眼眸之中更是带着几分他从来都没有见过的冷漠以及决然。
「不好,这次怕是弄巧成拙了。」
程光到底不是傻子,察觉到天子的神色不对,当即便明白了过来。
不过程光当即便趴在地上砰砰叩首,泣声道:「万望陛下以江山社稷为重!」
左都御史、礼部尚书皆是人精,察觉到程光的反应,也立刻趴在地上叩首泣声高呼。
李桓神色平静的看着程光几人的表演,眼中满是不屑之
色。
王鏊、杨廷和几人也是注意到天子的神色不对,隐约之间明白了什么,就见王鏊上前一步,正要开口,试图为程光三人求情,可是还没有等到他开口,便听得天子斩钉截铁,毫不犹豫的道:「既然几位卿家执意要乞骸骨,那么朕也不好强人所难,既如此你我君臣也好聚好散,今日朕便准了几位爱卿所请。」
如果说原本还只是心中的一点不安,那么这会儿天子话音落下,程光三人登时整个人如同是霜打了的茄子一般,整个人都蔫了。
「陛下
.....陛下啊,您一定是被女干贼所蒙蔽了.....」」程光三人回神过来,不停的高呼哀求。
一辈子向上爬,不知道付出了多少的努力和代价,如今总算是成了大明最为尊贵的那一批人之一,可是眨眼之间身份地位、***权柄就这么离他们而去了,这如何能够让人接受。
「来人,将几人带下去。」
朱厚照一声冷哼,就听得御书房之外,几名皇城禁卫闻声而来,上前便要架着三人离去。
程光心火攻心,当即眼睛一翻,就那么的昏死了过去。
可是这些皇城禁卫才不管程光到底有没有昏死过去,他们只是执行天子的命令,毫不犹豫的便将程光三人给架了出去。
王鏊见状忍不住道:「陛下,程大人....."
正在气头上的朱厚照见状不禁猛地一拍桌案,豁然起身,双目直直的盯着王鏊、杨廷和等明确反对的官员冷冷的道:「不要告诉朕你们不清楚李卿所提摊丁入亩之法对我大明究竟有着何等的影响,若然真的可以施行的话,至少可为我大明凝聚百年国运,此等利国利民之事你们却是疯狂阻止,朕倒是要稳稳诸位,你们究竟意欲何为?」
噗通!
顿时杨廷和、王鏊等官员一个个的吓得跪倒在地。天子这话可就有些诛心了!
「臣等不敢,臣等不敢!」
虽然说他们都有自己的小心思,可是这要是被天子给扣上一个别有用心的罪名的话,搞不好那就是抄家灭族啊,没看一旁的李桓正用一种异样的目光看着他们吗?
工部尚书更是高声道:「臣等绝无二心,摊丁入亩之法利国利民,臣以为我大明当行变革以造福我大明百姓。」
「对,对,臣也以为此法可行!」
当即就有人换了一个说法,高呼支持变法。
王鏊看着身旁的同僚,深吸一口气,向着天子一礼道:「老臣历三朝,侍奉几代帝王,对陛下忠心耿耿,绝不愿意看着陛下受女干臣蛊惑,老臣还是那句话,祖宗之法不可改,若是不然,臣请告老还乡.....」
站在那里的朱厚照闻言毫不犹豫的便是大手一挥道:「准了!」
「额!」
似乎是没有想到天子竟然这么的干净利落,话还没有说完的王鏊直接呆在了那里,抬头难以置信的看着毫不犹豫准了他告老还乡之请的天子。
一旁的成国公朱辅则是笑眯眯的冲着王鏊道:「王阁老,没听到陛下已经准了你告老还乡之请了吗,还不快谢过陛下皇恩浩荡!」
朱辅的年岁同王鏊相当,都是黄土埋到了脖子的人了,这会儿朱辅看着王鏊那一副吃瘪的模样,心中别提多么的爽利了。
多少年了,他的心情就从来没有这么好过,能够看着王鏊这般的阁老重臣在天子面前吃瘪,大半辈子所受的那些憋屈仿佛一下子也随之烟消云散了。
王鏊根本就没有去理会朱辅的嘲笑,而是忍不住看着天子颤声道:「陛下.."
朱厚照冷冷的扫过一众人道:「朕已经决定,由李卿亲自主持税赋改革,内阁以及六部衙门,上下大小官员皆要全力配合此番税赋改革,若有阳奉阴违,暗中阻挠变法者,朕定严惩不待。」
说完朱厚照直接转身离去,只给众人留下一个背影。
好一会儿御书房之中,王鏊、杨廷和、刘宇等人方才回神过来,众人对视一眼,目光皆是不由看向了李桓。
李桓感受到众人的目光,则是嘴角露出一丝淡淡的笑意道:「诸位大人,以后还请多多指教。」
王鏊缓缓从地上爬起来,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冠,看着李桓冷声道:「李桓,自古变法者罕有能得善
终者,哈哈哈,老夫此去只等看着你法场之上走一遭,那时老夫定然让人为你收尸的.....」
说完这些,王鏊挺直了身子,大步向着外间走去。
几名官员看了看李桓也是随着王鏊离去,而杨廷和行至李桓身旁的时候,则是冲着李桓点了点头道:「冠军侯好自为之吧。」
很快御书房之中便只剩下了王阳明、张仑、朱辅、李桓几人。
张仑上前一步,眼眸之中带着几分担忧之色看着李桓,虽然说王鏊等人反对李桓变法是因为各自的私心作祟,可是有一点王鏊却是没有说错,自古但凡变法之人,那是真的没有几个能得善终的,所以由不得张仑、朱辅几人心生忧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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