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巫医商议完毕之后,图屯等三位角蹄种再次被召唤,来到了巫医们所在的房间之内。
七位巫医背靠着挂了几盏油灯的墙壁,在昏暗的火光中、呈弧形坐于高背椅之上;
在背后灯火的映照下,他们那大半处于阴影当中的面庞,便更显得邪恶与狰狞了几分;
再与之巨大而强壮的身材混合着,给图屯等三位角蹄种制造了视觉上的莫大压力。
北地有种精英强盗团体,其成员都是出身各部落的强悍个体,而现在这屋里带给他们的,正是那种强盗团老巢才会有的糟糕感觉.....
「咕冬....巫医...巫医们夜安...」齐齐吞咽了口口水,三位角蹄种用干涩的嗓音发出了问候。
「您们的来意巨牙已经告知,我们想先听听诸位的打算。」
说话的依旧是贡萨罗,他相对比较柔和的嗓音,为角蹄种三位那紧张的心绪多少带去了些抚慰。
于是,图屯作为代表回应道,
「尊敬的黑森林议员阁下,我们三位、以及我们所代表的氏族,愿意...」
「这些我已知晓,直接说出你们此行具体的打算。」
「明...明白了.....17氏族已经形成了联盟,图谋反抗萨满祭司们准备于战后建立起的新秩序。」
如当头炮一般,图屯开口所说的、就是一个在巫医们看来有些不可思议的消息。
「但是,诸氏族准备采取的手段太过柔和,双方依旧留有很大的合作余地,我们认为这并不符合伟大黑森林的利益。」
巫医们并没有插话,只是目视着他、静静的听着。
「而我们三氏族,却已经厌倦了先祖祭坛与氏族间无休止的争权夺利,想要一劳永逸的解决这一问题,并在此后通过满足黑森林的所有需求,来争取真正的和平降临。」
「您们准备怎么做?」
「先祖祭坛的存在,无疑已经危害到了贵我双方之间和平的愿景,尤其危及到了土伦部的生死存续;只有将之彻底消灭,才是未来真正的出路所在.....」
说道这里,图屯抬眸、小心翼翼的去观察巫医们的反应,可他们背靠着微弱的油灯星火,面部始终被一片阴影所笼罩,使之并不能看的太真切。
于是,失望的放下视线,图屯在忐忑中继续说道,
「而十七氏族之间的纷纷扰扰,也影响了土伦部对黑森林意志的贯彻....」
「所以我们三氏族认为,应当挑起这两方的争斗,让他们在矛盾中为彼此带去落幕。」
「而手段么....」
「与氏族高层而言,最要害乃是内部的凝聚力;」
「一旦被他们得知,先祖祭坛想要彻底肢解诸氏族、从而将土伦部的底层结构归于小家庭单位,那诸氏族高层必然会采取最激烈的手段来反抗。」
「而对萨满祭司们而言,要害在于先祖祭坛的直接控制权;」
「如果,诸氏族通过将战争失败的原因,归结于萨满祭司对祭司权的独占上;」
「并由此为借口,在民间散播「彻底放开祭坛掌控」的声音,去谋求将先祖祭坛收归于氏族的掌控,那萨满祭司们也绝不会对此无动于衷。」
「如此双管齐下,双方的矛盾很有可能将彻底不可调和,如果这背后....再有一些额外因素的推动,最终就极有可能变成不得不诉诸于武力去解决的局面。」
「而单从现如今的局势而言,内有先祖之灵军团的彻底覆灭、外有贵部雄踞于城外,萨满祭司们对氏族的武力优势事实上已经凋敝。」
「假如诸氏族真能下定决心一
齐发力,那就很有可能彻底颠覆先祖祭坛上的局势,而贵部也能更顺利的得到所需的一切。」
「之后,再将其余嘈杂的氏族高层一扫而空....」
「等等,「萨满武力优势的凋敝」这又怎么说?那术法呢?我记得氏族精英力量的确是损失惨重吧?你们又准备怎么抵抗几乎毫发无损的萨满们?」
贡萨罗对于此点感到不解.....
「巫医阁下可能有所不知,我们土伦部....乃至北方同族的其余诸部,其实并没有太过优秀的术法天赋;」
「不同于您们这样威力归于自身的真正施法者阁下,萨满祭司们的施法其实是取了巧的....」
贡萨罗与其余几位巫医,听闻此言俱是真正来了兴致,他们纷纷不由自主的调整了坐姿、微微前倾着身子打算细听下去。
正在说话的图屯·撼地者、以及边上陪同的两位角蹄种,在此动静之下颇有些感到紧张,直到见巫医们并没有进一步的动作后,才安下心来.....
「萨满们本身虽也有着施法能力,可绝不如贵部巫医们那般优秀;假如没有了先祖之灵的配合,那他们的施法消耗、速度、乃至效果就都会大打折扣,远没有此前在战场之时,所表现出的那般威力。」
「「先祖之灵配合」?这一点你仔细说...」
贡萨罗于在意之下,连虚伪的敬语都不再使用,直接改成了命令的口吻。
但他的问话,却是让图屯感到了尴尬.....
并非是因为命令不命令什么的,这都已经下定决心当狗了...至少明面上是如此表示的,他又怎么会在意这点事情呢?
实在是他自己本身根本就没有术法天赋,所谈及一切都是基于先辈的经验之言,并没有什么可以仔细说道的东西。
先祖之灵配合施法?他能说出个一二三才显得奇怪呢.....
「来自黑森林的伟大议员阁下,图屯年纪还小、懂的并不是很多,在这一点上,可否允许我来代替他做出答复呢?」
在图屯感激的注视下,母族出身的舅舅出言解了他的为难。
「可以,那你说说看吧。」贡萨罗等巫医当然也不在意由谁来做出解释,当即便点头应许道。
「虽说我也没具体感受过先祖之灵施法时的体验,但根据父祖们的说法,其总体而言其实和「梦境阅读」颇为相似;」
「从常理而言,梦境其实并不容易被记住,但当于祭坛上进行「阅读」时,在先祖之灵的加持下,我们的精神却会受到一定程度上的增幅,从而能清晰的记下梦境中所观看到的各种内容;」
「而萨满们在施法时其实同样也利用到了这一点.....」
「他们本就有些微的施法天赋,再通过常年于先祖祭坛上的静坐,大幅度提高了自身与先祖之灵的适配性,从而在施法时可以成倍数的放大自身之精神,从而得以更好的影响自然之灵.....」
为了让他们说的更清晰明白,除了一开始的问候之外,巫医们便已经特许了这场谈话可以用土伦语进行;
这种语言对巫医们来说并没有难度,即便是从未听说过的陌生词汇,他们也能从已有的词根中推测出大致的意思。
就比如「自然之灵」这个词汇,对巫医们来说绝对是第一次接触,但他们并没有因此而寻求对词义上的解释,反倒是进一步的关注起了它在概念上的意义。
但是,他们的疑惑并没有得到解答,土伦部的术法知识被萨满祭司团把控的非常严格,诸氏族以及平民,几乎没有办法了解到类似这种更深入的东西;
所以,其所知、所言俱都是基于词面的理解,
对巫医们来说这几乎没有丝毫的价值。
在搞清楚了这一点后,巫医们一方面对萨满祭司团的恶感更甚,认为这帮家伙严重干扰到了黑森林的进步;
而另一方面,他们也绝了从这些非萨满角蹄种口中,打探到术法相关知识的打算。
于是从此时起,巫医们便暂时收回了对知识的渴望,转而将大部分注意力,再次放到了此前所谈具体事务之上。
「所以呢,这又与您们有什么关系呢?难道说萨满祭司们在面对您们的进攻时,不会去使用先祖之灵吗?」
贡萨罗说这句话时,更多抱着一种调侃的心态,至少换位而处的话,他自问是绝不会对敌对者手下留情的.....怎么狠怎么来,这才是战斗该有的姿态。
不过,对方的回答却是出乎了他的意料之外.....
「伟大议员阁下的睿智另在下深感敬畏,黑森林巨魔不愧是远比我们土伦行者更为优秀的种族!」
「您所言极是,萨满祭司们在与我们战斗之时,的确是无法用出先祖之灵加持术法。」
「额....」
正说话的扎法鲁拉氏,绝对是个很有眼色的角蹄种;
再拍完马屁之后,他或许是瞧出了贡萨罗并不是真的懂,便不待他张口询问、就主动的继续说道,
「睿智的巫医阁下们想必也明白,先祖之灵乃是土伦部十数代先民精神之所存,其寄托的乃是「守护」与「存续」的意志,绝无可能被用在内部争端之上;」
「并非「不想用」、而是「不能用」,祭司们如果想以我们为目标施展恶意法术,便只能去依靠他们自身那蹩脚的施法能力。」
「所以,在失去了全部先祖之灵战士的如今,他们是无法在武力上与诸氏族之合力抗衡的....」
言及此处,扎法鲁拉氏角蹄种有些迟疑的、小心翼翼的补充道,
「当然.....如果您们能开恩....释放部分撼地者军团、以及氏族精英俘虏的话,那我们就会更有把握些.....」
「这一点等下再说,你先告诉我....为什么在明知武力不及氏族合力的情况下,萨满祭司们会有心改变土伦部的政治结构?」
贡萨罗锐利的眼神扫过三位角蹄种,低沉着嗓音问道。
下方,三位角蹄种隐晦的互相对视着,似乎在做什么抉择.....
「嗯?难道你想欺骗我们?欺骗议会的意志代表?」
不经意之间,侧旁的另一位巫医轻飘飘的询问了一句。
「不敢!再下绝不敢如此作想...我们...我们只是羞于启齿罢了。」
「说出来,不要继续浪费我们的时间....」
「明白...我这就告诉您....」扎法鲁拉氏角蹄种抹了把额间所淌下的冷汗,他低着头颅、看着自己的蹄子磕磕巴巴的回答道,
「他们...他们认为氏族并不会选择联合....」
「为什么?」
「因为...因为我们三氏族做出了承诺,承诺在巨魔远征军退去后,站在先祖祭坛这一边....」
「这不够,三氏族已经没有那么大的势力,去打破这种平衡。」
「巫医阁下明鉴.....还有排名中游的哈丽玛氏、阿拉尼亚氏、莎菲亚氏,其实也暗中和我们三氏族站在一起.....他们也跟着我们向先祖祭坛假意投靠...」
贡萨罗等巫医闻言、长久的将视线投射了过去,目光中那逼人的森冷杀意,仿佛是隆冬中那刺骨的寒风一般,一点点渗入角蹄种们的骨髓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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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没说话的阿德勒氏角蹄种,这时鼓足了勇气张口、艰难的做出了解释,
「伟大的巫医阁下们...我们...绝非想要欺瞒,只是..只是没来的及说出来而已....」
说完这句象征意义更大一些的辩解后,三位角蹄种在忐忑中等待着对自己的宣判。
这时,巫医们也算是看出来了,这三个氏族绝非善类.....他们在部落中左右拉扯,于逆境中为自己牵扯出了一条崭新的道路,甚至还打算利用远征军达成他们「扫除异己」的目的。
甚至更深入探究一些的话,说不定先祖祭坛所谓的「改革意愿」,也是在他们的撺掇下所做出的...就如同三氏族此前所言,准备利用双方的要害去挑拨离间那般。
角蹄种内部这种诡谲的政治环境,让巫医们此时发自内心的感到不适;
在这种强烈的对比之下,他们越发的觉得「憨厚」的巨魔,才是这世间最善良的种族.....
至少在黑森林中,无论是巫医们、还是普通的战士们,此时并没学会对自己「人」去使诈。
不过,巫医们很快又想通了,土伦部的情况又干他们鸟事?
比起萨满祭司们来说,三氏族内心中虽然充斥着出于自私的尔虞我诈,但对于黑森林来说,他们却会是最软弱的统治者。
等拿到了部落想拿到的一切后,让他们取代祭司、获得土伦部的主导权,或许并不是一件坏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