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被“经论僧”指定的,能言善辩的僧人,叫做巴图。
无有甚别的法号,他在庙子之中是当做厨房的厨僧来用的。
能言善辩暂时尚不可知,但是能吃能睡是看得出来的,他膀大腰圆,自是无有挨饿的模样。
不过也是,便是在庙子里头,厨子不偷,亦五谷不收。
连放饭的差役僧都能收到怀里一块酥油,更勿要说是这些做饭的厨僧了。听到自己要跟在了大佛爷的身边,巴图的一颗心,不住地欢欣雀跃。
我可是跟在大佛爷的身边哩!
这便是我巴图,便是我阿爸阿妈的无上荣耀。
我的身上,都带上佛气了哩!
这种荣耀叫他的中脉都充盈了气息,他整个人的后背都开始挺拔了起来。此刻他站在了陆峰的身边,身高都好似是拔高了几分,宛若是一位“金刚护法”。
陆峰见状,不置一词,止是摇动着自己手中的“转经轮”,和他走出来了这大殿,问道:“巴图,这些天,庙子之中是否发生了甚么大事?
所谓的大事,便是叫你们都害怕的事情,也是往常未曾发生过的事情。
就像是昨天牛还吃草,今日牛便不见踪影这样的事情,都可叫做大事,巴图,你便是依从了我的说法来走,这里发生了甚么大事?”
防止巴图听不懂,陆峰还为他打了比喻。
当然,亦可以“一心通心”,“一灯通心”这样的方式来和巴图交流。
止无有这个必要。
巴图闻言,未有多加思索就开口说道:“有呀,有呀。
回大佛爷的话,就是在前些时候早上吃炒米的时候,庙子之中的几个小僧不见了。
庙子里面见天价的找,晚上佛爷都不叫我们睡觉,都把我们圈在屋子里头,屎尿都不能出去哩的找。
就是到现在都无有找到。
这是一件了不得的大事哩,不过佛爷来了,这些小僧就一定能找到了。”
巴图倒不是在恭维,他是真的如此认为。
“失了几个小僧?”
陆峰摇动着“转经轮”,问道:“是多大的小僧?”
巴图伸出来了一只手,又伸出来了一只手。
陆峰倒是不须得看他的手指,止是稍微一扫,便可知道他的心声。
那就是五岁左右,还有几个十岁到五岁之间的娃子,一共六个,这六个娃子还都有名字。
这样大的小娃娃被送到了庙子之中,陆峰并不奇怪。
这在“密法域”,便是司空见惯的事情。
叫陆峰蹙眉的是,这样大小的娃娃,能跑到甚么地方去?
巴图不知道,但是陆峰清楚。
这恐怕并非是走失了。
这是被人抓走了。
要是整个寺庙都搜索干净的话,那么止剩下来三处无有巡查。
二层阁楼之上的佛堂,陆峰在来的时候,已经扫过了一眼。
其实便是在这距离之中,倒是无有甚么可以隐瞒过陆峰的目光。
佛堂没有干系。
——陆峰便去“碑林”。
这“碑林”也是庙子之中的僻静处,来到这里,便是膀大腰圆的巴图,都有些缩了脖子。
有些冷了。
陆峰来到了那掉色的朱漆大门前面。其实便在门口,都知道里面如何,但是有些东西,还是要靠近看一眼。
上头有一道大锁链,已然是生锈了。
陆峰叫巴图守在外头,无论发生了什么,都不得进入此间。
“你就守在这里,要是到了大日快要落下的时候,我还无有出来——你也不须进来了。
我止要你跑去大殿之中,将这件事情告知于那位你看着最害怕的上师即可。
其余的事情和你也无有干系了。
你既然相助了我,你便告知于其余的僧人,你就说是我说的,给你多一把肉干吃。”
陆峰说完,不等巴图回答,一把捏开了锁子进去了!
所谓看着最害怕的人,那自然便是“狮子金刚护法尊者”了。
巴图亦不敢违逆了大佛爷的话语,就站在一边看,不过这周围的风似乎更加冷冽了,叫他这个不怕冷的僧人,亦开始不断的缩着脖子,打着哆嗦了。
陆峰自己走在了这“碑林”旁边。
他无有感受到任何的“诡韵”,自然也无有寒冷。
不过此地有些阴森,这可能和此地的风水有关。
不过要叫人看风水,倒是也不急于一时。
陆峰无有忘记了自己的教师爷,“刘六观”,是一个会看风水的。
陆峰学习了“刘六观”的“禽兽相面之术”,这“相面之术”也是一门“堪舆之术”。其中隐藏着一道法脉,可惜陆峰无意将自己的“资粮”放在此处。
故而就搁置了下来。
若是有了“化身”,那“化身”倒是可以去钻研此法。
无过于此事和眼前之事情无关,陆峰入目所见,一片荒凉。
土地之上,寸绿也无。
是一片被踏实的荒地。
在这荒地之中,陆峰扫一眼就发现了十二处石碑。
止其中,大多数石碑都是残破的。
陆峰反手关上了门,不疾不徐的走了进去。
这些石碑上面应是都有过红布蒙着,不过无可得知是甚么时候,这些红布都倒在了地上,露出来了里面的“碑文”。
至于说红布,在地上风吹日晒的,全部都化作了烂泥也似的物件,便是连那颜料的颜色,都渗入了土壤之中,陆峰看一眼,就发现这些碑文,并非是同一场景所出。
更像是出自于不同时代,最后被人挪移过来了。
并且,
这些碑文,大多都是中原文字。
并非是“中原宫廷文字”。
不过这也正常,宫廷文字的传播,本来就是在不断的消退。
到了后来,便是那些所谓“贵族”,亦不会了这文字,叫当时的皇帝勃然大怒!
怒斥这些人不学无术,数典忘祖,连自家的本事都学不会了。
不过骂人归骂人,不会还是不会。
这倒是叫陆峰省了些功夫,毕竟陆峰也不会这“宫廷文字”,陆峰来到一处碑文之上,看了一道碑文,先头便是一阵传统的记载,说的是——
嗯?
两三个字之后,陆峰看到,眼前的“碑文”之中,已然是消失了诸多文字。
这一道碑文,理应很高。
但是现在这碑,止到了陆峰的腰部。
上面的部分,是被别人打断的。并且已经打断了有一些年头了。
从这破碎的方面来看,都已经圆润了。
地下的的诸多文字,无有受到这样的打断影响。
虽然有几道裂痕,风吹日晒的,也在扩大。
可是并不影响底下的文字。
陆峰读不下去的原因是,除了这开口的几个字之外,这一张碑文的碑面,表现的干干净净。
如同是一些大贵族摸了油的嫩脸,油光水滑,吹弹可破。
上面莫说是文字,就是有人用机器打磨,都打磨不到如此干净,这上面“光可鉴人”,压根就无有雕刻文字的模样。
陆峰伸手去触摸,自然好似甚么都无有察觉到。
有“人”吞吃了这里,却是不止是吞吃了这些文字,更是吞噬了这一段“过去”。
“有趣,有趣。”
陆峰拨动着念珠,徐徐说道。
心中有了计较之后,陆峰再次在此处碑林行走。
他看到大多数的“碑文”,俱都消失不见。
这些碑起起落落,但是最高的,止一座。
在所有碑的最中间,这是一个完整的“石碑”,但是就是这“石碑”之前,有一双脚印,就好像是有一个人,“它”就站在了这里,抬头看着眼前得这石碑,陆峰看着这方形的脚印,无管于这个人是男是女,“它”穿着的,都是女鞋。
还有一丝丝的“诡韵”,隐藏在了这鞋印其中。
陆峰低头看着它,然后双足踏入此间,就像是那“厉诡”一样,抬头去看这碑文。
忽而一阵“诡韵”自脚下而出,化作了缰绳,好似是要勒住了陆峰的脖子,要将陆峰整个人都勒死在这里!
陆峰不动声色,任由这些“诡韵”勒住了他,叫他如是的往上去看,便是这样的视角之中,陆峰却看到的是“天”!
他见不到这碑文。
亦就是说,那“厉诡”在此处,其实是在看天?
就在陆峰再看的时候,周围的风已经越发的急迫了,在这急迫的风之中,陆峰的身边忽而多了一些隐隐绰绰之身形,止可惜,这些不过都是“诡韵”罢了,真正的“厉诡”,已经离开这里许久时间了。
无有再回来。
还无有靠近,陆峰随意转动手边的“转经轮”,“转经轮”一圈六字大明咒的“大慈悲韵”,就顺手将所有“诡韵”绞杀,化作了一缕黑烟,落在了陆峰的“人皮古卷”之中!
止此一下,此地风,大急。
似是有甚么东西发怒了。
但是却吓唬不得陆峰。
陆峰神色如初,止在原地说道:“我在!”
过了半晌,大日都稍微挪移了一点距离,叫陆峰的影子都被拉长了,此地除了风大了一些,却无有任何的表现。
无有叫那些“厉诡”出来,陆峰亦不失望难过。
反而是抬头去看这最高大的石碑。
这最高大的石碑也变化了。
上面的“碑文”,好像是被模糊不清的晕染,好像是用墨笔写了这石碑之上的文字,现如今被一阵雨水一冲刷,顷刻之间便模糊不堪,叫人看不清楚了。
陆峰盯着此物,若有所思。
止在这里也留下来了一双脚印,陆峰巡视了一圈,走了出去。
到了门口,双手一拉关上了门,却从自己的衣服之中,拿出来了一根头发——那却是“法王”的头发。
轻轻的拴在了此处。
方才离开。
“走罢。”
陆峰对着在门外等待了些许时日的巴图说道。
三处地方,便是这一处,就有了如此发现。
看起来,这座大庙子到了后头,还能遇见更妙之处。
陆峰亦是第一次当了一个大庙子的“掌柜”,许多事情无有比他更大的,倒是都须得他自己来担住担子,不过相比于当年的那个“日出寺”,此处的事情已经算是比较简单的了。
待到了树林旁边。
陆峰便叫巴图回去了。
“你回去之后,止叫所有人都待在一起即可,等我回来。
若是我无有回来,便叫他们按照以前事情做。”
不必告知巴图太多的话语。
就是这单独的几句话,叫巴图带回去。
陆峰相信他是可以记住这些话语的。
做完了这些,陆峰便一个人留在此地。
这一片树林,就在寺庙的不远之处,但是和外面进来的时候,遇见的那山林,却并非是出自于同源。
此处的树木,看上去就要比前头的那些树木要深厚的多,颜色亦要深沉,但是古怪的是,陆峰从眼前的这“葱葱郁郁”之中,感受到了一些“萧条”!
陆峰此刻就在林子外头。
他低头看了一眼地上那肉眼几不可见的血迹。
这便是庙子之中僧侣们的鲜血。
这是昨天晚上,狼来换人的时候,留下来的东西。
可是在这些地方——
最重要的却并非是这里!
陆峰随意的挥舞了一下袖子,这里地面就被轻松地翻开了,露出来了底下的黄纸。
还有一些银票。
“卖命钱?”
陆峰拿起来了这些银票,便感觉到了一阵“诡韵”从银票之上朝着他蔓延过来。
陆峰无有抵抗,竟然就任由这些“诡韵”席卷上来,来到了他的身边。
陆峰便感觉眼前的“天黑了”,在他的脖子之上,陆峰还“看到”出现了一根稻草。
“插标卖首。”
陆峰对于忽而出现的“黑暗”,一点都不紧张,此物就和他自己的“佛土法性”一样,止这样就能说明这也是一只有来历的“大诡”!便是在陆峰随意的将自己后背上的枯草拔下来的时候,树林之中,亦有了响动。
陆峰抬头去看那树林深处,止有一个带着瓜皮小帽的人出现,他出现之后就想要离开,却被陆峰一把抓了回来!将他抓摄在了自己的身前!
“既见了我,如何还不肯过来,是你怀里的这些银票,不够赎买我这个僧人么?”
说话之间,陆峰随意从他的怀里掏出来了一沓子“银票”,在这些“银票”之上,诸多恶意如跗骨之蛆,贴在了陆峰的身上,却被陆峰反手都被“超度”,陆峰可以察觉到,有一物正在衡量他和这“银票”之间的“重量”。
陆峰无有信口雌黄,这点“银票”,的确无可能买卖了陆峰这样的僧人。
所以,
他抬头望去。
还有“厉诡”应是要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