苇名城,主城。
天气寒冷,积雪累积在砖瓦之上,内府派遣而来的武士们,行走巡逻在路上。
院子里,内府武士大将的宅邸。
几名面色凄苦的麾下武士,灰头土脸,穿着破烂的胴丸,跪在地面上,就连手中的武士刀都布满了豁口。
很显然,他们经历了一场惨烈的战斗,而结果也不言而喻,败北!
十几名骁勇善战的内府武士,精良的装备,却仅仅只是活着回来了四五个。
首座之上,一名穿戴和服的威严将领面无表情,目光虽炯炯有神,银灰的发丝却也尽显老态,在听闻了手下武士的汇报后,哪怕是以他常年阅读佛书,多年来修养的心性,也忍不住想要暴怒如雷。
再加上前不久的丧子之痛,给他带来了沉重的打击,好不容易才说服了自己,眼看这件事便要翻篇了,没成想那些山贼流寇竟然也敢跟他作对!
这件事情的发生,更是犹如一把尖刀,深深地捅在了他的心窝里!
他的儿子有些死不瞑目啊。
内次左侍二郎神色阴沉,重重的放下了手中的佛书,狭长的眸子眯了眯,常年在战场上劳碌奔波,犹如杀人如麻的侩子手,一身气场给人带来了极大的压迫力。
然而他跟其他的武士大将却不一样,他并不是那种在暴怒时,喜欢虐待家臣,甚至是杀人泄愤的人,因为他知道,这样的人并非明主,也不值得别人追随。
强忍住了满腔的怒火,手指哆嗦间,攥紧了一串佛珠,是早年间在一处繁盛寺庙里求来的,据说还曾被佛主开过光。
语气低沉道:“那群胆大包天的山贼是哪一伙的势力?细细说来。”
哪怕是急迫的想要复仇,找回颜面,也需要先摸清楚底细,总不能像一个无头苍蝇一样乱撞,那样的人,只是莽夫。
况且他也并不相信有人胆敢跟内府作对!复仇,也是迟早的事。
这是发自内心的自信,与藐视。
“左侍大人,是鬼庭三雄……”
其中一名武士强忍着左肋的痛楚,面色苍白,咬紧牙关,“他们的山贼人手有百人之多,经常活跃在苇名城边缘一代,烧杀抢掠,无恶不作,贼人首领鬼庭雅孝,擅用一杆犀角大枪,还有一匹军中战马,他的兄弟鬼庭雅次,同样是用枪的好手,实力强悍,我们一触即溃!”
羞愧难当,将头重重的扣在地上。
阵笠滚动下来,露出了他的月代头。
期间并没有提过鬼庭雅昭,因为他本来就有不在场证明,且隐藏的极深。
你以为他是小喽啰,其实他也是一个大boss(伏地魔)哒!
内次左侍二郎跪坐在榻榻米上,面色平静,仿佛视若无睹,只是藏在下面的手,将佛珠篡的更紧了。
甚至已然崩出了裂纹!
“大人,由于贼人头脑精明,专挑险峻的地势扎根,天黑路滑,此时再集合武士人马选择强攻,恐怕也并非上策。”
另一名武士脸色苍白,毫无血色,手上也缠绕着白布,血色渗透出来。
在那场突如其来的战斗中,只是一个照面的功夫,他的手臂便断了!
回想起当时的情况,不免令人胆寒。
今天一大早,他们收到了内次左侍二郎的指派,前去护送一批货物,其中便有重金打造的陪葬品【赤锦纶之铠】。
他们快马加鞭,愉快的与匠人达成了交易,结果前脚刚离开巨匠府上没多久,后脚就碰到了那一批可恨的贼人!
皓日当空,河边的芦苇草随风荡漾,本来是一个好天气,众人心情放松,结果在突然间,一群山贼乌泱乌泱的冲了出来,喊杀声突破天际,地面颤动如天崩。
犹记得那个骑在马上的大汉,身穿胴丸甲胄,脸戴修罗鬼面,手持一把犀角大枪,怒喝一声,“吾乃鬼庭三雄雅孝是也!降者不杀!!”
短暂的慌乱后,他们想起了自己的身份,他们是内府的武士!他们有后台!
然而没成想威胁的话尚未开口,对方便驾马俯冲而来,不给他们说话的机会!
“西内!!!”
日光刺眼,马嘶长鸣,前蹄仰起,高大威武的鬼面修罗,手中犀角大枪戳下。
他只是下意识的拔刀格挡在身前,没成想一股巨力天降,手臂凉飕飕的,再低头一看,鲜血狂飙,痛了,也麻了。
再然后,他就晕倒在地,逃过一劫。
武士精神恍惚,苦涩的一笑,虽然还活着,但是没了手臂,他人也已经废了。
其他武士们也是面容呆滞,他们的经历也都是大相径庭,除了其中一人是被围殴砍废的,另外几人均是被鬼庭二兄弟给正面击败的,犹如切瓜砍菜般的碾压!
仿佛根本就不是一个层次的战力。
经此一役,苟且偷生的几人道心破了,他们已经没有了持刀的胆气。
内次左侍二郎对此仿佛也是极为清楚,看着眼前几名丢盔弃甲的狼狈武士,心中长叹一声,经历过无数次的战火与纷争,他也见证过不少生了心魔的部下,虽然武士有坚定的信念,但也是凡人。
苟活下来,胆小如鼠,这并不罕见。
起身走向前去,在众武士们不可置信的神色中,依次将其扶起了。
看着其中一人左肋下的伤口,语气平静道:“我知道了,今日之痛,来日必将一雪前耻!你们且退下吧,安心养伤。”
“大人……”
武士众纷纷红了眼眶,感激涕零。
内次左侍二郎却摆了摆手,头也不回的进了内阁。
一道屏风之隔,武士众目送着对方的离去,又看了一眼自身的残缺,对视一眼,眼神充满了坚决。
屏风之外,内次左侍二郎面无表情的走着,一步,两步,三步……
噗!!
直到身后传来了血雾喷薄之声。
“大人的宽恕恩情,在下无以为报,我等武士未完成嘱托之任,本是无能,令其武士之名蒙羞,怎能再苟且偷生!”
一名武士口中囔囔着,倒在血泊中。
另一名武士顽强的站起,踉踉跄跄的握着豁口太刀,面色悲戚道:“区区残躯已不足以效忠内府,当以自行了却残生!还望家中长辈能得以优待……”
说着,旁侧一名武士已然抹喉自尽,倒在了地上,手中的太刀来回滚动几圈。
他抬头看了一眼外面飘零的雪花,深吸一口气,闭眼,握紧了太刀。
噗!!!
血溅当场,淋在了屏风上。
他们这些区区的无名之辈,负罪累累,就连刨腹自尽的资格都没有。
能够血染大堂之上,已是荣幸了。
背后的声音断绝,内次左侍二郎表面平静,心中有怒火在燃烧,脚下加快了速度,快步的走出阁楼。
来到了院子的武器阁内,对着看守的武士冷漠道:“着胄装!我要面见副帅!”
“是!!”
看守武士面对着盛怒的大将,也不敢多言,连忙俯身行礼,打开了武器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