纱橱后,水玲珑的目光一扫,笑着道:“没看见年丰。”水玲语和江总督的儿子。
水玲语笑曰:“哦,在祖母那儿,姑姑和二姐也在,要不,我们一起过去瞧瞧吧。”
自然是要的,老夫人寿辰,他们没道理不去拜见。
水玲珑、水玲语和卢敏起身去往福寿院,刚走到门口水玲清便冲了出来:“大姐!”
水玲清十五,个字长得比水玲珑还高,原先勉强算作清秀的容颜而今有了几分美艳,不得不说,阿诀那臭小子挺有艳福。水玲珑摸了摸她鬓角的发,嗔道:“快要嫁人的姑娘了,还动不动往我怀里钻,不知道羞的么?”
水玲清甜腻腻地笑了:“谁让你是我大姐来着?又那么久不管我,今儿逮住你,说什么也放了!”
卢敏就掩面笑了起来:“大表妹和五表妹真是姐妹情深。”
水玲语的笑容冷了冷,有些吃味儿,但已为人母的她已经不会被这种小事打扰了。她再次扬起笑容,道:“五妹你消停点儿,别吓到大姐,下回她直接躲着你了!”
“会……会这样吗?”水玲清不太确定地问。
水玲珑拉过她手:“好了,进去吧。”
福寿院的房间内,紫罗兰开得娇艳,一簇簇一朵朵,明艳动人。
主位上的老夫人,穿一件褐色蝠纹褙子,内衬藕色曳地长裙,满头银丝挽成单髻固定于脑后,簪一支翡翠玉钗,较之以往的奢华,此次的她朴素了良多,许是长期卧病,容色分外苍白,可眼底波光熠熠,足见心情不错。
“这回太妃娘能能出冷宫,并得意晋封太妃,全都是李妃娘娘的功劳,我备了一份薄礼,稍后你带给二姑爷,以转达我的谢意。”老夫人对水玲溪,笑容满面地说道,细细分辨,会发现言辞间含了一分讨好,兜兜转转,信这个,器重那个,到头来,还得指望水玲溪,“也是托了你的福。”
里子怎么样不重要了,反正面子足也是好的。水玲溪抱着老夫人胳膊,柔柔一笑,美得不可方物:“祖母,你快别这么说,太妃娘娘是我的姑姑,我一直都想为姑姑尽一份心意的,可惜从前没那能耐,荀世子与我貌合神离。现在李靖待我极好,李妃娘娘也时常召我入宫觐见,我便壮着胆子提了。起先没指望娘娘真能办到,毕竟姑姑是先皇下旨废入冷宫的。当我听到这一天大喜讯时,惊喜得一宿没睡呢!”
李靖娶你的聘礼之一便是救水沉香出冷宫……
老夫人的嘴角抽了抽,没点破她的邀功之举,李妃怀有龙嗣,宠冠后宫,水沉香需要仰仗李妃的地方多着呢,老夫人十分慈爱地拍着她肩膀:“这么多孩子,数你最得我心。”
秦芳仪心里冷笑,这话听起来怎么这么熟悉?啊,想起来了,姑奶奶们未出阁之前,老夫人好像对水玲珑讲过一模一样的话。
老夫人又问向秦芳仪:“敏玉他们怎么样了?”其实是想问李靖和诸葛钰,李靖和诸葛家在生意上的各种竞争她只要不是瞎子就都看出来了,外边儿传得多难听她管不着,可在尚书府,她希望他们都卖她一个面子,要知道,这是她的寿宴!
秦芳仪敛起嘲弄的意味,微扬着唇角道:“哦,都挺好的,男人嘛,坐在一块儿就爱喝酒,两位姑爷想必也能尽兴。”
谈话间,水玲珑、水玲语、水玲清和卢敏走了进来。
水玲珑贵为二品世子妃,无需向在座任何人行礼,反倒是大家应该逐一拜见她,水玲珑却仍礼貌地老夫人和秦芳仪行了家礼:“祖母,母亲。”
老夫人的眼底就流露出一丝复杂之色,这也是她疼过器重过的孩子,当年她得了肺痨,连太医都束手无策,是玲珑治好了她的病,又助水沉香成功有了身孕,她多么希望她能按照她设定的诡计好好前行,她会一如既往地疼她,把她当做心尖儿上的人,可偏偏……偏偏她太自我!太有主见!要知道,作为长辈,不大喜欢不听话的孩子。
老夫人花白的眉毛拧了拧,又笑得慈祥了:“都来了呀,快坐。”
水玲珑拿出备好的礼物,温声道:“祝祖母福如东海,寿比南山,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其他人也纷纷送礼庆贺。
老夫人命王妈妈一一收好,看向容色苍白的水玲语,关切道:“可是身子没好利索?”
水玲珑挑了挑眉:“三妹病了?”
水玲语摸上毫无血色的脸,垂下眸子,轻声道:“哦,前几天染了风寒,上吐下泻,这不,我把年丰都送祖母这儿了,生怕我过了病气给他。”不待众人追问,她赶忙看向老夫人道,“年丰睡了吧?”
语气有些急切!
老夫人点了点头,四世同堂算作吉兆,她待江年丰是不错的,甚至比水玲清要好:“乳母带着睡了,昨儿晒太阳略有些中暑,刚又吐了奶,你们等他醒了再去看他。”
众人答道:“是。”
老夫人又问向水玲珑:“弘哥儿和湲姐儿呢?”
水玲珑将鬓角的秀发拢到耳后:“有些咳嗽,留在王府了。”
老夫人“嗯”了一声:“都是热出来的毛病,仔细照顾吧。”没像提到江年丰时那么热忱。
水玲珑目光一扫,注意到了屋子里的四盆紫罗兰,分别置放于桌上和窗台上,遂问:“祖母房里少有鲜花,摆放几盆倒是别有一番赏心悦目的意外。”
老夫人的眼神柔和了一分:“这花是太妃娘娘的贺礼之一,她素来爱紫罗兰,出阁时便爱不释手。”
水玲珑记起初次入宫觐见水沉香,关雎宫内也是开满了形态各异的紫罗兰,笑了笑,她道:“姑姑有心了。”
突然,卢敏打了个喷嚏!
老夫人客套地问道:“怎么?你也不舒服了?”
卢敏看了窗台上的紫罗兰一眼,眸光一闪,讪笑道:“没呢,鼻子痒痒,我出去一下。”
语毕,又接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卢敏抱歉地笑了笑,带着丫鬟出了福寿院,往厢房的方向而去。
老夫人没往心里去,含笑的目光又落在水玲清的身上,这个最不起眼的庶孙女儿,原以为至多配个庶子,或与人为妾,没想到竟得姚家二少奶奶亲自上门提亲,说的对象是颇受皇上青睐的董佳侍郎,也算替水家祖上增光了,收回目光,老夫人对秦芳仪说道:“等忙完我的寿宴,就好生操办一下玲清和董佳侍郎的亲事吧!”
秦芳仪皮笑肉不笑地道:“是,母亲,儿媳记住了。”
水玲清偎着水玲珑,羞涩地低下头。
水玲珑心底感慨万千,前世她们五姐妹的命运进行到这里算是全盘发生了转变,她没嫁给荀枫,水玲溪没嫁给云礼,水玲语不曾被三皇子妃压得喘不过气,水玲月也摆脱了横死五皇子府的厄运,至于一连滑胎三次并最终引火自焚的水玲清,这一世遇到了疼惜她的阿诀。
几人又说说笑笑了一阵,一名小太监躬身走了进来:“启禀老夫人,太妃娘娘身子不适,想唤世子妃前去看看。”
“可是严重?”老夫人的笑容倏然一僵,焦急地问道。
小太监扯着尖细的嗓音,谄媚地笑道:“老毛病了,今儿约莫中了署,应当没什么大碍,若世子妃无法,娘娘再请大夫便是。”
在老夫人看来,水玲珑先治好了她的肺痨,又抢救过发病的水玲溪,是懂医术的。老夫人就对水玲珑和蔼却不容拒绝地道:“你且去看看你姑姑,看完了,与姑姑一道去雅馨居,筵席快要开始了。”
秦芳仪和水玲溪不屑地翻了个白眼!
水玲清疑惑地瞪大了眼!
水玲语用帕子擦了鼻尖并不存在的汗水,眸光微闪。
太妃的品级在她之上,水沉香下令,她还真没有不去的道理。水玲珑掸了掸裙裾,随小太监一起去往了水沉香出阁之前居住了院子。
她走后,水玲语也站起身,笑着道:“我去看看表嫂。”
“阿嚏——阿嚏——阿——阿——阿嚏——”卢敏一边走一边打着喷嚏,不多时便有些头脑发晕,贴身丫鬟忙上前扶住她,“小姐,您没事吧?”
卢敏按了按越来越晕乎的脑袋:“快点扶我去厢房,我好像又犯病了,药你出门前带了吧?”
是啊,若非卢敏天生有怪病,便是庶女又如何?以卢家的威望,她配个官家嫡子也不是不可能的事儿!
丫鬟扶住她手臂,加快了脚步,并担忧地道:“嗯,带了,和备用衣衫一起放在马车里了,奴婢送您回房后即刻去娶。”
“阿嚏——阿嚏——”卢敏打喷嚏太频繁,根本无法答话。
好容易顶着骄阳回了专供宾客们歇息的厢房,卢敏浑身疲软地连站着的力气都没了。本来呢,她有这毛病是不宜出席公众场合的,可秦之潇对老夫人的寿辰非常重视,不仅亲自挑选了丰厚礼品,还隔三差五地过来帮忙,自己作为他的妻子,自然得和丈夫步伐一致了。特别是卢家在婚前隐瞒了自己的病症,成亲当晚她直言道出实情,本以为丈夫会恼羞成怒,不休妻也会纳妾,谁料,丈夫微微一愣后便搂着她的肩膀说:“娶妻娶贤,我秦之潇一非嫡子金孙,二无功名傍身,能高攀你是我三生有幸。我还得感谢岳父岳母瞒下了你的病情,不然,以我嫡母的性子,必会拒了这门亲事,那样,我可错过一位绝世好妻子了!”
婚后,她时常犯病,一犯病便要将养好几日,于房事上多有亏欠,她便忍痛劝丈夫纳姨娘通房,却没想到,丈夫听完她的建议,当即拍案而起:“卢敏!你把我秦之潇当做什么人了?妻子卧病在床,我却和别的女人翻云覆雨!我在你眼里德行就是这么差的吗?莫说你仅仅是将养几日,哪怕你将养几年,我秦之潇也绝不碰的女人!”
自那之后,她再没提过让丈夫纳妾的话。
没有功名傍身又怎样?并非嫡子金孙又怎样?京城嫡系才俊多的去了,有几人能像她的丈夫这般忠贞于自己的妻子?
她卢敏才是三生有幸啊,嫁了世上最好的如意郎君!
想着想着,卢敏的脸上泛起一抹幸福的笑。
温馨典雅,开满铃兰花的房间内,水沉香含笑靠在贵妃榻上,手指轻轻拿起一颗龙眼,嫣红的豆蔻如血,与她嫩白肌肤形成鲜明对比,隐隐有种触目惊心的美。
水玲珑在她对面的椅子上坐下,看着她意态闲闲到有点儿欠抽的模样,轻笑出声:“太妃娘娘的身子好得很啦,就不知太妃娘娘找我有什么事?”
水沉香并没回答她的话,而是幽幽叹道:“今年水患太严重,许多农田和果园被淹,瞧这龙眼,又小颜色也不好,若在以往,哪儿能卖到京城里来?便是与寻常城镇的百姓吃也是叫不价的!可你知道我手里的龙眼多少钱一斤吗?”
水玲珑缓缓地眨了眨眼,不动声色地道:“太妃娘娘既然叫我来了,还是与我说说到底有何贵干比较好,我虽闲,可也不想浪费功夫在一个曾经企图毁我幸福的人身上。”
水沉香依旧自顾自地道:“这龙眼啊,最高的时候哄抬到了一两银子一斤!一两银子,这在往年得买都少斗米?进多少尺布?但你看,尚书府买这些东西连眼睛都没眨一下,这说明什么,你知道吗?”
水玲珑的耐心所剩无几,声线冷了一分:“太妃娘娘若是没什么大碍,请随我一道去雅馨居吧,筵席要开始了!”
“有钱的依旧锦衣玉食,没钱的仍然饿死街头,这天下从来都没变过。”水沉香顿了顿,意味深长地看向了水玲珑,“谁卖龙眼都是卖,谁发俸禄都是发。”
水玲珑的眸子一眯,水沉香到底什么意思?!
一个失神的功夫,猛然一声巨响,房梁断裂,朝水玲珑直直砸了下来!
“啊——小姐!小姐你怎么了?你不要吓奴婢啊!你快醒醒!醒醒啊!呜呜……小姐!小姐你到底怎么了?”
“来人!救命啊!救命——”
秦之潇夺门而入,一脸凝重地看向抱着卢敏哭得死去活来的丫鬟,浓眉一蹙,满眼忧色地道:“这是怎么了?又……又犯病了?”
卢敏躺在床上,意识不清,呼吸困难,双颊酡红,明显是犯病的征兆!
丫鬟扑通跪在了地上,泫然道:“二少爷,都是奴婢不好!奴婢把二少奶奶的药弄丢了……呜呜……”
秦之潇的眼神一闪,疾言厉色道:“丢了?你怎么能把二少奶奶的药丢了?你干什么吃的?”
丫鬟被吓得六神无主,连哭泣都忘了,就那么一抽一抽地道:“奴婢……奴婢明明记得带了药的,可是奴婢找不到了,奴婢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丢又怎么丢的……”
真是很邪门儿啊,她真的带了药的,怕小姐犯病严重,还特地带了两大瓶呢!见鬼了吧今天,药……药……居然没了!
秦之潇浑身发抖,指向丫鬟的手也在颤抖:“你……你真是罪该万死!”
“呜呜……”丫鬟又哭了起来,“二少爷,怎么办呀?小姐,不是,二少奶奶快要呼不过气了,您看!”
秦之潇顺势看去,就看卢敏的一张脸都成了猪肝色!他的浓眉又是狠狠一蹙:“好生照顾你家小姐!我去请大夫!”
大夫?等大夫来……小姐怕是……丫鬟不敢想,就抱着卢敏放声大哭。
花厅内,水航歌和两名女婿聊得热火朝天,原本,他以为诸葛家和李家在生意上斗得天翻地覆,诸葛钰和李靖见了面便会大眼瞪小眼,两看两相厌,谁料啊,两人和气得不像话!
哈哈,肯定是他这个岳父坐镇,他们俩小的才不敢造次!
水航歌自我感觉好极了!
李靖和诸葛钰彼此深深地看了一眼,没点破水航歌的得瑟。
李靖勾起比女子更嫣红的唇,道:“听钦天监说,九月还有一场持续暴雨,南方的洪涝灾害还有一次回弹。我预备筹集一些物资,免费赠与南方灾民,不知道姐夫有没有这方面的打算?”
诸葛钰的眼皮子挑了挑,隐隐有种不祥的预感,好像有大事要发生,连带着心跳也莫名地快了起来,此时听了李靖的话,便没多少回答的心思,只淡道:“朝廷命官不参与民间的募捐,如果妹夫是想集资,应该去找穆华。”
李靖就给了个“我找穆华我傻叉”的眼神,穆华是真正的荀枫,他是旁人眼里的荀枫,而今他既然要彻底地取而代之,便最好不要和本尊碰面了,是个人都会心虚,他也无法例外。
所以,他沉默了。
水航歌以为诸葛钰故意甩脸子,当即沉了脸,先不说李靖本是荀枫,他将来还要靠荀枫坐上国丈爷的位置,单单是诸葛钰当着他的面也敢甩脸子便令他十分不喜!
但诸葛钰是世子,真要骂他,他又不敢,这种感觉太窝火了!
水航歌愤愤不平之际,诸葛钰双耳一动,听得接连两声巨响,尔后地面有余波震感传来,普通人感受不到,但习武多年的诸葛钰还是察觉到了端倪,诸葛钰望向了声源的方向,东边,水玲珑在福寿院,也就是西边,玲香院在南边,水玲清的院子也在南边……
诸葛钰过滤掉水玲珑可能出现在事发现场出现的情况,眉头渐渐松开,但仍提醒了一句:“东边好像出事了,什么东西断裂又砸到了地上,派人去看看吧。”
水航歌的眼眸一睁,他没听到哇!谨慎起见,他还是唤来丫鬟:“照世子说的,去东边的院子看看,记住,别惊扰到太妃娘娘歇息。”水沉香的院子就在西边。
丫鬟恭敬地应下:“是,老爷!”走了出去。
又过来一会儿,秦之潇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姑父!卢敏她……她犯病了!快要呼不过气,脸都紫了……怎么办?”
卢敏有病的事儿没瞒着水航歌,卢敏一发作那简直是在生死线上徘徊,他陪秦芳仪回丞相府,好几回看见卢敏病发,大夫说,若不及时控制,绝对有生命危险!
现在,脸都紫了,情况……太危急了!
但很快,他记起水沉香和他提过诸葛钰懂医术,泉州的医学盛会上与荀枫一同获得冠军的炼丹师就是诸葛钰!
他暗淡的眼底光彩重聚:“世子,我曾听太妃娘娘讲起你不仅武功高强,医术也了得,可否请你替卢敏抢救?卢敏的病情非常凶险!我看过好几回,一发作……那……完全呼不过气来……”
卢敏是丞相府的儿媳,若在尚书府出事儿,他难辞其咎!
诸葛钰有一瞬的疑惑,水沉香怎么知道他懂医术?但转念一想,荀枫知道,水沉香曾经是荀枫的爪牙,她知道这些便不足为奇了。
诸葛钰点了点头:“我去看看,但事先说明,我不是正儿八经的大夫,行医纯属个人兴趣,为了谨慎起见,父亲还是赶紧派人去请一名大夫来!”这是怕,万一卢敏死了,他们把卢敏的死赖在他的头上。
水航歌忙不迭地应下:“好好好!是该这样!你想得周全,世子尽力便是,其它的自有我做主。”
这是在告诉诸葛钰,即便卢敏死了,也绝对不算诸葛钰的问题。
诸葛钰神色稍霁。
秦之潇用手蒙住眼睛,一副伤心欲绝的神色,带着诸葛钰和水航歌去往了卢敏的房间。
轰!
巨响起,如雷贯耳,仿佛朗朗苍穹都被炸开了一道血盆大口似的,无数危险宛若暴风雨骤般然来袭,水玲珑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声音的源头来自顶端,一种在战场上历练出来的敏锐促使水玲珑做出了本能的反应。
电光石火间,她跑向了水沉香!
而恰恰同一时刻,水沉香竟也跑向了她!
二人于半路相撞,水玲珑速度更快!力气更大!将水沉香直直撞向了身后的贵妃榻,二人一起倒在了榻上!
紧接着,又是一声巨响,大地砰然一震,房梁砸到了地上!
刚刚水玲珑的反应若是慢半拍,这会儿已经被砸成了一块肉饼。
水沉香骇然失色,木讷地看向水玲珑:“你……你没事吧?我刚刚想去救你来着,没想到你反应这么快,这屋子大概是年久失修,连房梁坏了都不知道。”
水玲珑当然有事,跑得太快倒得太急,手在软榻上折了一下,这会儿,左手腕已经肿起来了。
房梁到底是不是年久失修水她不清楚,但可以确定的是水沉香刚刚的确是打算救她,如果是想害她,水沉香大可呆在原地,她所站的位置太过危险,一个弄不好连贸然冲来的水沉香也要被砸成重伤。
但房梁早不坏晚不坏,偏偏在她进来没多久坏,这似乎太巧合了些?仿佛……水沉香是想借机让她欠她一条救命之恩似的。匪夷所思!欠不欠水沉香说了不算,她觉着欠才是欠,像水沉香这种害过她的人,哪怕为了她被房梁砸死,她也只会认为她活该。水沉香又不笨,难道真猜不透她的心思?还是她猜透了仍执意这么做?那么,她图什么?
她再看向身旁的水沉香,就发现对方的眸子里闪过了一丝……失望!
厢房内,诸葛钰一看卢敏的脸就猜测她是高度过敏,再一把脉,果然证实了他的猜测,过敏的原因有许多,症状也不尽相同,譬如水玲珑对海鲜过敏,吃了海鲜便容易呕吐、头晕、全身起红疹,但不会像卢敏这般严重。诸葛钰就问道:“她这种病不是一天两天了,你们都不知道怎么预防的?”
秦之潇难为情地低下头:“敏敏对花粉过敏,平时我们尽量避免的,今天出来我也嘱咐过她不要随意走动,可不知怎的,还是发病了。”
夏季花多,风儿一吹花粉便要散在空气里,这种患者出面盖戴面纱或口罩才是。
诸葛钰又道:“出门不知道带点儿药的?”
秦之潇的喉头滑动了一下,脊背冒出了些许冷汗:“敏敏的丫鬟说她把药给弄丢了。”
丫鬟啜泣道:“都怪奴婢,是奴婢大意了!”
诸葛钰摇了摇头,命安平取来常备于马车上的银针,即刻为卢敏实施了针灸,并凝眸问道:“府里可有荆芥,防风,白芷?”
这些是基本的抗过敏药材,也具有发汗解表、祛风散痛之功效,如老夫人之流应当常常服用这类药材。
水航歌迟疑着道:“药材府里倒是备了一些,女眷们偶尔生病会用到,但有没有荆芥、防风和白芷我就不甚清楚了,我这便派人去瞧瞧。”言罢啊,命丫鬟去找刘管事。
诸葛钰卢敏虎口处的合谷穴下了一针,又在她肘横纹外侧端的曲池穴下了一针,以缓解过敏症状,很快,水航歌和秦之潇惊讶地发现卢敏的呼吸渐渐平顺了,脸上的乌紫也一点一点褪下来了,二人长长地松了口气!
不多时,刘管家送来了诸葛钰所要的三种药材,诸葛钰吩咐安平按照一定的伎俩熬煮,安平拿了药材即刻前往膳房,突然的危险状况以及被诸葛钰用针灸控制,暂时脱离了生命危险,再喝点儿药应当就能醒来了。
诸葛钰打算抽身离去,刚走了两步又听得一名小丫鬟惊呼:“三姑奶奶!三姑奶奶你怎么了?”
却是水玲语来探望卢敏,走到门口,尚未进门便晕在了地上。
秦之潇的眼底掠过一道不怀好意的冷光,可惜诸葛钰背着他并未瞧见,只听得秦之潇万般焦急的声音响起:“啊?三表妹又是怎么了?身子还没好利索吗?前两天不是请大夫看过了?怎么晕倒了?”
水航歌拍了拍额头,这都什么事儿啊?好端端的寿辰,眼看要到开席的时辰,却一个、两个病倒,唉!真晦气!
他看向诸葛钰,硬着头皮道:“劳驾世子再动动脚,移步替小女看看吧!前两天她就病得厉害,上吐下泻,我以为她好了呢。”
诸葛钰看了看水航歌,又看了看卢敏,浓眉一蹙,却仍和水航歌一起去往了另外一间厢房。
一进去,水沉香身边儿的得力太监也跨入了房内。
水玲珑按了按宽袖下发肿的皓腕,对水沉香面无表情地说道:“我现在要去雅馨居了,姑姑与我一起,还是咱们一前一后?”
水沉香没察觉水玲珑受伤了,或者,她的心思根本不在水玲珑的身上,她眸光颤了颤,随即扬起一抹温暖的笑:“哦,你先去雅馨居,我换套衣裳再去。”
水玲珑没再多言,赶紧吃了饭和诸葛钰回王府,这种地方,这一年她都不想再来了。
水玲珑走出院子,在穿堂内带走了恭候着的枝繁。
“大小姐,我刚听到屋子里有响动,没什么事儿吧?”枝繁疑惑地问。
水玲珑随口道:“没什么,房梁断了,没砸到人。”继续朝雅馨居走去。
八月底,天气燥热,眼下虽临近日暮,但风里一丝凉意都无,水玲珑热得满头大汗,她举眸望了一眼澄碧蓝天,不知想到了什么,脚步一转,舍弃雅馨居的方向,去往了膳房。
她的本意是找杜妈妈打探一下府里的消息,却碰到安平拧着食盒迎面而来。安平也看见了她,行了一礼:“世子妃!”
水玲珑的鼻子嗅了嗅,狐疑地道:“谁要喝药?你家世子?”
安平苦笑:“哪儿啊世子妃!咱们世子那么健壮,哪里需要喝药?是丞相府的二少奶奶,她过敏症犯了,府里又没大夫,尚书大夫便请世子爷替她诊治,这不,世子爷开了药让奴才去熬,奴婢刚熬好,准备给二少奶奶送过去的。”
水玲珑眨了眨眼,道:“我父亲怎么知道世子懂医术的?”
“哦,是听太妃娘娘说的。”
水、沉、香?!
水沉香晓得诸葛钰懂医术并不多么奇怪,毕竟她是荀枫的人,荀枫为得她信任,偶尔透露一些机密消息乃情理之中,只不过——
水玲珑顿了顿,又问:“丞相府的二少奶奶对什么过敏,你可听说了?”
安平答道:“说是对花粉过敏。”
水玲珑记起了先前和老夫人的谈话。
“祖母房里少有鲜花,摆放几盆倒是别有一番赏心悦目的意外。”
“这花是太妃娘娘的贺礼之一,她素来爱紫罗兰,出阁时便爱不释手。”
“姑姑有心了。”
水玲珑按了按眉心,卢敏对花粉过敏,水沉香恰好送了老夫人鲜花,这又是一个巧合?
安平发现水玲珑对这个话题感兴趣,是以接着道:“哎呀,可严重了,世子爷赶过去的时候,二少奶奶整张脸都紫了!好像……好像有人掐住了她喉咙,她呼不过气来一般!”
水玲珑越发疑惑:“既是如此严重的过敏症状,二少奶奶没有备药?”
过敏体质一般是天生的,水玲溪出门尚且懂得备上控制癫痫的药物,卢敏会忘了带药?
安平叹道:“她的贴身丫鬟不知道是干什么吃的,竟然把药给弄丢了!”
房梁塌下,水沉香送花,卢敏因此而过敏,药物离奇丢失……
一件、两件水玲珑不会觉得有什么,可拼在一块儿便着实令人起疑了。水玲珑幽静深邃的眸子微眯了一下:“你再想想,还有什么别的很奇怪的事儿?”
“别的呀。”安平仔细回忆了一遍,拍着大腿道,“哦,奴才想起来了!奴才得了世子爷的命令快步去往膳房熬药,就看见尚书府的三姑奶奶走进了院子,奴才向她行礼问安,也不知她是不是病了?脸色白得吓人,对奴才也爱理不理,摆了手便与奴才擦肩而过了。奴才走了几步,就听到廊下传来秦家二少爷的惊呼,好像是三姑奶奶晕倒了!”
水玲语又去了厢房?那么,替卢敏诊治完毕的诸葛钰顺理成章地会她诊治了。
“您当心台阶!这边儿!”
远处的小路上,突然传来一道尖细的嗓音,水玲珑拉着枝繁和安平迅速闪到假山后,就看见水航歌与水沉香身边的小太监脚步匆匆地走来。
水航歌的神色十分凝重:“太妃娘娘没事吧?”
怎么这么倒霉?先是两个人病倒,现在又是水沉香屋子里的房梁断裂,一桩接一桩,就不消停的!
小太监面露忧色地道:“幸亏躲得快,娘娘没伤着,就是受了惊吓,这会儿闷在屋子里难受呢!”
“那……那赶紧!”水航歌急得冷汗直冒,健步如飞地消失在了原地。
水玲珑闻言就挑了挑眉,水沉香哪里受到了惊吓?她好得很呢!比她还镇定,她邀请她一同前往雅馨居被她一口回绝,她扬言换套衣裳再出院子,别告诉她,水沉香换着换着开始后怕,就闷在屋子里难受了。水沉香要是只有这么点儿绿豆大的胆子,当初又何至于勾结了荀枫密谋造反?
如此,水沉香的目的只是吸引水航歌过去,而水航歌之前与诸葛钰同在水玲的厢房……
水沉香是在支开水航歌?
枝繁接下来的话证实了水玲珑的猜测:“不对呀,我坐在穿堂里看着呢,明明他走了,太妃娘娘的屋子里才传出巨响的,他又怎么知道太妃受了惊吓?”
“把药给我!你去二进门守着,甭管来了谁,也甭管你用什么法子,一律给我拦下!枝繁你也一并跟过去!看清楚是谁了再来禀报我!”水玲珑一把抢过安平的食盒,顾不得左手疼痛,提起裙裾便朝迎宾阁飞快地跑了过去。
如果这一切的一切是为了构陷诸葛钰,那么一定会有一个非比寻常的见证人,老太爷保佑,希望她还来得及……
迎宾阁紧挨着的两间厢房,秦之潇守着昏迷不醒的卢敏在左边,唇瓣浮现了一抹意味难辨的笑意,诸葛钰啊诸葛钰,这回你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纵然你有滔天本事,也逃不过被制裁的命运了!
隔壁房内,水航歌离开,诸葛钰也站起身,看着水玲语,语气如常道:“三妹,你好生歇息,没什么大的问题。”
不就是有些中署,至于让秦之潇叫得那么厉害?
水玲语眼神一闪,出声道:“姐夫,我有话想对你说!”
诸葛钰脚步一顿,淡淡地转过头看她:“有什么话就对你大姐说!”
俨然含了一丝严厉,吓得水玲语心里一阵打鼓,水玲珑定了定神,一骨碌坐起来,又下床扑通跪在了地上,泫然欲泣:“姐夫!大姐还在为前年的事儿恼我呢,她怪我把老夫人给气得中风了,她肯定不会理我的!姐夫你看在曾经和江总督共事的份儿上救救我,救救我和江总督的孩子吧!”
诸葛钰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沉声道:“如果她不理你,我就更不会了。”
“啊?”水玲语狠狠一惊,这人怎么这么冷血?连客套一下都不干的?但现在不能让他走啊,水玲语的眼神闪了闪,忽而冲诸葛钰的背影大声道,“姐夫!你要是不帮我!我唯有死在你面前了!可是我死了,你是唯一在场的人,谁都会怀疑到你的头上!你觉得这样值得吗?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何必那自己的锦绣前程去赌呢?”
诸葛钰却是轻轻一笑,说不出的嘲弄:“来,这是我的专用匕首,用它!”言罢,从怀里掏出一个匕首朝后一扔,不偏不倚地落在了水玲语旁边。
水玲语被诸葛钰如此大胆的举动震得又是一怔,接下来的话竟忽而一个字也讲不出了。
就在诸葛钰即将跨过门槛之际,外头传来了类似于小丫鬟的问安声:“奴婢给章公公请安!章公公万福金安!”
来了?水玲语的身子猛烈一抖,一个眨眼的功夫,眼底闪过无数种复杂的情绪,却在小丫鬟话落时,倏然起身,宽袖一拂,朝一旁的衣柜撞了过去:“啊——姐夫!你别杀我!我什么也没看见!我……我……我真的……什么也没看见啊……你……你绕了我吧!”
鲜血瞬间额角流了下来。
诸葛钰浓眉一蹙,转过身,怒不可遏地看向了水玲语,却意外地瞧见地上多了一个信封,和一张飘在空中,慢悠悠的雪花般飞舞的白纸。
一道身影步入房内,探出葱白纤手接住了自面前缓缓飘落的白纸,薄唇,勾起一抹冷笑:“水玲语,两年不见,演技见长啊!”
水玲语如遭五雷轰顶,整个人呆得连呼吸都快停止了:“大……大……大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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