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夫检查了那些东西没?”水玲珑追问,按理说,她吩咐膳房的东西应是没有问题的,龚妈妈和姚欣无冤无仇,也没理由害她。

    金桔很诚实地道:“这回还真是奴婢家主子自己吃坏肚子的,大夫检查了送来的饭菜和补汤以及龚妈妈的点心,都没问题。是主子贪嘴儿,喝了海鲜汤,又吃了不少葡萄,大夫说呀,海鲜和葡萄是不能放一块儿吃的,容易呕吐。”

    水玲珑浓眉一挑,前几天二叔送喀什庆送了不少葡萄来,她知道姚欣喜欢吃葡萄,便给她多送了些,但……海鲜汤?府里好像只有皓哥儿和诸葛钰爱吃海鲜,她明明吩咐的是乌鸡汤才对。

    水玲珑敛起心底的异样,去往了膳房。

    膳房的人见到世子妃莅临现场,全都吓得呆怔,在她们印象中,膳房这块地儿,王妃和世子妃从未踏足过,倒是二房的二少奶奶和董佳姨娘跑得略多,不过二少奶奶自打有孕,便也没怎么来了。

    “世子妃吉祥!”膳房的管事娘子率先反应过来,带头行了礼,在她身后,其余人也跟着行礼问安,“世子妃吉祥!”

    水玲珑清冷的眸光自众人脸上逡巡而过,不怒而威道:“昨晚是谁负责穆夫人的夜宵?”

    郑娘子上前一步,毕恭毕敬地道:“回世子妃的话,是奴婢!”

    水玲珑含了一丝严厉的口吻,问道:“我明明让你炖的乌鸡汤,你怎么送去了海鲜汤?”

    郑娘子的脸一白,低垂着眉眼道:“是这样的世子妃,乌鸡汤被二少奶奶要去了,然后金桔跑来说穆夫人饿坏了,奴婢就把原本打算送给表公子的海鲜汤先给了穆夫人,再然后又炖了一份新的送去了清幽院。”

    末了,看见水玲珑阴沉着脸,又道,“可是汤……出了问题?”

    水玲珑眼底的厉色隐去,温声道:“没,就是问一下为何不按我规定的送,今后别再这样挪来挪去了,规定是谁的就是谁的,后来者再要,便让他排队等。念你初犯,罚十天月钱,今后膳房别再这么随便了,知道吗?”

    郑娘子的心里打了个突:“是是是,奴婢知道了!”

    水玲珑按了按眉心,大概是她草木皆兵了。

    又过两日,姚欣好了些,便去府里拜见了各位长辈,荀枫是二婚,发妻是诸葛玲,这没什么好避讳的,诸葛玲已死,儿子跟了冷幽茹,姚欣也不是那种小肚鸡肠之人,她很快便适应了自己的身份,荀枫依旧唤“父王、母妃、奶奶、大哥、大嫂”,她却是喊“王爷、王妃、老太君、世子、世子妃”,与乔慧的温柔谦恭不同,姚欣非常大气恬淡,说白了,就是洒脱。

    姚欣长辈们见完面,紧接着去往了墨荷院向水玲珑道谢。

    见多了温柔娴静的女子,姚欣这种有心胸胜似男儿的潇洒女子令水玲珑耳目一新,水玲珑很热情地接待了她:“在府里可住得习惯?”

    姚欣舒畅地道:“还不错。”

    很中肯的回答。

    水玲珑想起了姚俊杰,上回他说这一世与以往她重生的任何一世都有所不同,她没来得及问具体什么不同他便被姚大夫人叫走了,水玲珑心里一直想再见姚俊杰一面的:“对了,你太爷爷现在还在姚府吗?”

    姚欣摇了摇头:“没,参加完冷老太太的葬礼他就不知所踪了,你怎么突然提起我太爷爷?”

    水玲珑温声道:“老太太的葬礼上,我有缘与他老人家论了会儿禅,心中甚念。”

    “噗——”姚欣笑出了声,水玲珑愕然,难道自己撒谎撒错了?姚欣不是个特别爱笑的人,但这回真被水玲珑逗乐了,“你可千万别被我太爷爷骗了,他不是和尚!他就爱穿着和尚的衣服招摇撞骗,酒肉荤腥他一样不戒的!”

    水玲珑捏了把冷汗,清了清嗓子道:“原来如此,我当是哪位得道高僧呢,皮肤也保养得那样好。”

    姚欣实在忍不住了,又笑了两声:“世子妃你真是太幽默了……”

    水玲珑挑了挑眉,难道她又讲错了?

    姚欣费了老大的劲儿才堪堪忍住笑意,脸都红透了:“你居然夸一个老人皮肤好,我太爷爷听到了准高兴。”

    水玲珑的瞳仁动了动,疑惑地道:“你见过你太爷爷没?”

    姚欣喘了口气儿:“没,他说自己又老又丑,怕吓到我们所以他都不摘斗笠的。”

    水玲珑暗暗一叹,天南地北的,他神出鬼没,怎么找啊?

    姚欣从荷包里拿出一个帖子递到水玲珑手中:“皇后娘娘召我们入宫一趟,你什么时候有空?”

    水玲珑算算日子,许久不见冰冰了,也甚是想念,遂笑着道:“择日不如撞日,今天下午怎么样?”

    姚欣闲人一个,自然没有不妥。

    这时,枝繁端了四喜羹过来,双手呈到姚欣面前:“穆夫人请慢用。”

    姚欣微微一愣:“这是……”

    水玲珑的眼底闪过一丝促狭,却是笑着解释道:“本来应该是新婚之夜的第二天吃,偏偏你前两日病了,但我想现在应当可以吃了。”

    姚欣的睫羽快速颤了颤,随性如她也不禁有了一丝难为情,她硬着头皮接在手中:“多谢世子妃了。”

    水玲珑松了口气,看样子二人是真的圆房了,谢天谢地,姚欣你一定要用你无穷的魅力征服荀枫的心啊,我伟大的革命事业可全靠你了!

    下午,水玲珑给哥儿、姐儿穿戴整齐,带上他们去往了皇宫,一路上,哥儿和姐儿非常兴奋,二人咿咿呀呀讲个不停,却没人听懂他们在讲什么。

    哥儿坐姚欣腿上,一岁三个月的他腿劲儿十足,他抱着姚欣的脖子,跐溜一下便站了起来。姚欣怕他摔跤,忙扶住了他的小蛮腰,他伸出肉嘟嘟的小魔爪,挑开姚欣微微敞开的衣襟,望向里边儿的风景,流了一滴晶莹的口水。

    马车晃动得有些厉害,姚欣权当哥儿想抓什么东西稳住身形,没待她反应过来某小色狼流了口水,突然,胸前一热,赫然是哥儿的小爪子摸了进去。

    “呀!”姚欣一个机灵,情不自禁地低呼出了声。

    水玲珑一手抱着姐儿,另一手立马将哥儿也捞到了怀里,尴尬得又好气又好笑:“诸葛弘你到底遗传了谁?打小这么色?”

    姐儿就拍手笑他:“色!色!色!”

    姚欣也尴尬,昨儿刚完成少女到少妇的蜕变,思想上仍是个黄花大闺女儿,却冷不丁被丈夫以外的异性袭了胸,虽然是个孩子。

    哥儿“咯咯”地笑。

    未央宫的柏翠阁,水玲珑一行人参见了一国皇后。

    “参加皇后娘娘!娘娘万福金安!”

    冰冰穿一件朱红色宫装,梳凤髻,戴凤冠,华美高贵,端丽优雅,与入宫前那个青涩少女有了天壤之别。冰冰温和一笑,指了指一旁的雕花冒椅椅,说道:“世子妃和穆夫人请坐。”

    赏了水玲珑和姚欣各一套琉璃杯,又赏了哥儿、姐儿一对金娃娃。

    “多谢娘娘!”水玲珑和姚欣谢过,侧身行至冒椅上坐下。

    哥儿和姐儿没那么规矩,甩开水玲珑的手便开始在疏明开阔的大厅里奔走。走着走着,忽然看见一名穿着鹅黄色小宫裙的、长得十分可爱的小公主走了进来。

    小公主比哥儿、姐儿大两个多月,个头略高,冒出二人小半截脑袋,嬷嬷说今天宫里会有小伙伴,她连午点都没吃便跑来了,她乌黑的眼珠子滴溜溜一转,看见哥儿和姐儿时骤然一亮,尔后她朝冰冰奔了过去:“母后!”

    冰冰稳稳地抱住女儿,慈爱一笑,并指着水玲珑和姚欣道:“快去见见世子妃和穆夫人。”

    看女儿一脸懵懂,冰冰很耐心地教了一遍:“世、子、妃,穆、夫、人,”

    小公主默念几遍,记住了,她走到二人身前,高高兴兴地喊道:“世子妃,穆夫人。”

    水玲珑和姚欣分别拿出准备好的礼物送到了小公主手上,水玲珑送的是一个芭比小玩偶,姚欣送的是一串金玉珠子,但显然,比起价值连城的珠子,小公主更喜欢几块布头拼成的小芭比,她摸着小芭比,笑容满面:“多谢世子妃。”

    顿了顿,又看向长睫一颤的姚欣,“多谢穆夫人。”

    冰冰露出欣慰的笑容:“月娥,带几位小主子去御花园玩,本宫与世子妃、穆夫人聊会儿天。”

    “是,娘娘。”月娥恭敬地应下,转身走向哥儿、姐儿,枝繁走出来,一边牵着一个,与月娥、小公主一道出了柏翠阁。

    冰冰又对其余宫女太监吩咐道:“你们也退下吧。”

    “是,娘娘!”

    众人鱼贯而出,再没了外人,冰冰的腾的一下站起来,巧笑嫣然地走到水玲珑身边坐下,并看着水玲珑和姚欣道:“宫里可闷了,你们怎么都不来看我?”

    水玲珑和姚欣相视而笑,皇后做成她这样,也算绝了。

    水玲珑露出一抹笑意:“我瞧着小公主是个可心的,有她陪着,你还闷?”

    “也就她能陪着了。”言辞间难掩落寞。

    姚欣垂下眸子,没接话。

    水玲珑握住她的手,关切地问:“皇上很忙吗?”

    冰冰徐徐一叹:“忙啊,朝堂后宫,他都忙得很,我自打生了小公主便再没怀孕,太后做主,又升了几位昭仪、昭容和贵嫔,也不等他翻牌子,直接就每晚送人过去。除了十五、十六,平日也就午膳他会过来陪我和小公主了。”

    这是帝王的不得已,特别是一个善良孝顺的帝王。

    对此,水玲珑不多做评价,水玲珑问起了另外一件事:“李妃……很受皇上的器重吗?”

    冰冰又是一叹:“算是吧,毕竟怀着龙嗣呢,皇上隔三差五也去她宫里坐坐。”

    “那么颜妃呢?”水玲珑想起了那名在王府企图向她学习烹饪技巧的妙龄女子,总觉得那样执着的女人一旦入宫,不一定甘心屈居下位。

    提到颜妃,冰冰的眸光就是一凉:“别提她了!一天到晚仗着自己是太上皇亲封的妃子在宫里横行霸道,便是连我也不放在眼里的!无视我倒也罢了,偏偏连太后也动她不得!这才真真儿是恼火!”

    毋庸置疑,太后是站在冰冰这边儿的,毕竟冰冰是姚大夫人的干女儿,姚家便是冰冰的政治后台,这点,宫里的其它妃嫔拍马也追不上。

    冷家明哲保身不参与夺嫡之争,诸葛家也在老太爷的命令下渐渐趋于中立,荀家早已没落,而今一枝独秀的唯有姚家了。姚家一天保冰冰,冰冰就一天稳坐皇后之位,可惜,太上皇一边重用姚家的同时也一边对其生出了忌惮之心,这才扶持了新晋权贵颜家,可以说,颜家是牵制姚家的一枚棋子。

    理清了思绪,水玲珑脑海里灵光一闪,道:“太后是不是为了制衡颜妃才将李妃推上位的?”

    外边传言李妃宠冠后宫,但水玲珑清楚,云礼待李妃不过尔尔,真正为李妃保驾护航的是太后,而颜妃之所以一年多了还没受孕,恐怕也是太后动了些手脚的。

    冰冰难为情地摸了摸太阳穴:“你能不能不要这么聪明?太后不许我谈起这个的。”

    水玲珑看着她小女儿家的窘样,便忆起出阁前二人一起度过的夜晚,忽而十分怀念,但那些单纯而美好的日子和岁月一样一去不复返了。

    水玲珑看了看姚欣,又看了看冰冰,真觉得老天爷有时候安排得特别讨巧,身份最尊贵的姚欣嫁作商妻,商贾之女冰冰反而一跃成为皇后。

    冰冰握住姚欣的手,对水玲珑轻言细语却眸光坚定道:“欣儿寡言少语的不容易和人打成一片,在王府你多照顾她。”

    姚欣心中动容,唇角扬了起来。

    水玲珑浅笑着点头:“我很喜欢欣儿的性子,不争不抢,淡然洒脱。”

    姚欣的眸光微微一动,笑意深了几分。

    冰冰将二人的手一起合握掌心,干脆利落地道:“不管怎样,我们三个都是最好的朋友!将来有再多的风浪,我们也要彼此信任,共度难关!”

    水玲珑和姚欣交换了一个眼神,异口同声:“好!”

    “娘娘,贵芳殿的女官求见。”门外,忽然传来小宫女的禀报。

    冰冰一听“贵芳殿”三个字,眉头便微不可察地一皱:“本宫没空,她有什么事就禀报当值内侍!”

    小宫女唯唯诺诺地道:“是,奴婢明白了。”

    水玲珑挑了挑眉,贵芳殿居住的不正是三王爷的生母贵太妃么?三王爷便是曾经的三皇子,因为利用他算计过荀枫,是以水玲珑对他记忆犹新,若她记的没错,水敏玉入狱后便是他出面将水敏玉送入了一间单独的牢房。

    而听冰冰的口气,似乎不怎么待见三王爷的生母。

    仿佛瞧出了水玲珑的疑惑,冰冰解释道:“太后发现三王爷居心叵测,便将贵太妃软禁起来了,这也算是给三王爷的警告,他安分守己,贵太妃便能在宫里颐养天年;他若兴兵造反,太后第一个杀掉贵太妃。因事关重大,我也不敢和贵太妃交往过甚,偏她挑剔得很,今儿屋子里有蟑螂,明儿院子里有老鼠,三天两头差人往我这儿跑,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和她多亲近呢,为了避嫌,我索性不见贵芳殿的人了。”

    水玲珑不可置否:“能不理就不理吧,免得惹了一身骚。”

    “对,管闲事未必就有好报。”冰冰赞同地附和了一句,突然,瞳仁一缩,问道,“对了,你和世子是怎么回事儿?那些传言到底是不是真的?”

    水玲珑愕然地看着她。

    冰冰就道:“现在连宫里都传遍了,说世子不是王妃的亲生儿子,又说王爷在喀什庆的元配入京了,现在就住世子的将军府,这些到底是不是真的呀?世子和王妃……不是亲生母子?这也太……耸人听闻了!”

    水玲珑并未否认,神色如常地道:“哦,不是亲生的。”

    传言是传言,可真正从水玲珑口里得到证实,冰冰还是狠狠地诧异了一把:“那、那、那诸葛汐呢?”外边儿没怎么传诸葛汐,但她想问。

    “也不是王妃的。”

    冰冰倒吸一口凉气:“天啦!王妃嫁给王爷二十多年,竟然没有孩子!不,现在才怀孕!”

    水玲珑把琰儿早夭的事简单陈述了一遍,省略了中毒求解药的过程。

    冰冰惊得久久说不出话来:“……那……那现在……王爷的元配回来了怎么办?她们两个都是王爷的妻子,太上皇赐婚时可没叫王爷休掉元配,那时,王爷也还不是王爷吧,就内定了却没颁发诏书。”

    水玲珑将鬓角的秀发拢到尔后:“是啊,只说赐婚,也没讲其他,模棱两可的故意惹人猜,只是内定了王妃人选非她不可,就像喀什庆不能接受王妃做族长夫人,太上皇也不许上官茜成为大周王妃。”

    冰冰按了按脑袋:“太上皇好狡猾。”

    谈话间,一名小太监跌跌撞撞地冲了进来,冰冰的柳眉登时一皱,一股皇后气场在屋子里急速散开:“什么事慌慌张张的?本宫许你进来了?”

    小太监慌忙跪下磕了个响头,惶惶然道:“不……不……不好了……贵太妃不知怎的逃出了贵芳殿,也逃出了太和宫……”

    “既然逃出太和宫了就赶紧通知御林军抓呀!”

    “不是……御林军去了……可是大家不敢动她……”

    “为什么?”

    小太监扫了水玲珑一眼,水玲珑眉心一跳,听得小太监颤声道:“贵太妃……贵太妃冲去御花园……劫持了……劫持了诸葛家的小小姐……”

    嘭!

    水玲珑手里的茶杯在地上砸了个粉碎……

    阳光明媚,花团锦簇,一身酱色宫装的贵太妃抱着嚎啕大哭的姐儿,用发簪抵住姐儿的脖子,目光凶狠地看向众人:“让开!都给我退远一点!不退远一点我就杀了她!她是镇北王府的嫡出千金,她死在宫里,你们全都得陪葬!”

    御林军蠢蠢欲动,却又不敢上前,就那么虎视眈眈。

    月娥抱着小公主,脸都吓白了。

    枝繁搂紧哥儿,刚刚姐儿被抓走的时候,哥儿居然差点儿跑了过去!

    已经被抓了一个,另一个可千万别掉入陷阱!

    而在这些御林军附近,是一袭深紫色宫装、容颜清雅的颜妃,和穿着宝蓝色宫装、妩媚娇柔的李妃,李妃临盆在即,一手扶腰,一手托着肚子,二人的脸色都不大好看。

    李妃恶狠狠地瞪了颜妃一眼,满是嫌弃和厌恶。

    颜妃仿若不察,只高傲地看着贵太妃,厉声道:“贵太妃,有话好好说,你先放了孩子。”

    贵太妃嗤然一笑,眼底闪动起无尽的嘲弄,像看着世间最滑稽的笑话一般看着在场的每一个人:“放了她我还能活命?颜蓁你话本看多了吧?”

    颜妃的脸色微微一变,故作镇静道:“我和她交换,你挟持我也一样。”

    “哈哈哈哈……”贵太妃笑得前俯后仰,“颜蓁啊颜蓁,伪善到你这份儿上需要多厚的脸皮呀?是谁把诸葛小姐推到我面前的?”

    颜妃的素手一握,声线更冷了一分:“你别胡说八道!”

    贵太妃笑得莞尔:“我胡说八道?你问问她们,我到底有没有胡说八道?”

    月娥和枝繁齐齐低下了头,事发之前,她们几个在草地上玩蒙眼睛找人的游戏,正好轮到姐儿蒙眼睛,她们几个分散开躲在花丛后,姐儿一边叫一边摸索,她们发出各式各样的声音吸引姐儿。小公主逗趣儿,屁颠屁颠地跑到姐儿跟前想诱惑她摘掉布巾,这样便也算输,可姐儿没妥协,便循声追着小公主满处跑。恰巧此时,贵太妃不知从何处突然窜了出来,二话不说地便扑向了两个孩子。月娥和枝繁隔得太远,尽管已经拔腿在跑,仍是晚了几步,贵太妃靠近了姐儿和小公主。

    姐儿蒙了布巾不清楚状况,小公主年纪小也没生出危机意识,就那么木讷地看着贵太妃迫向她们。

    月娥和枝繁同时失声大叫:“快跑啊!当心!”

    贵太妃的魔爪顷刻间伸向了她们!

    说时迟那时快,颜妃忽而飞奔而来,一把抱起了小公主,尔后裙裾一飘,在姐儿面前晃了晃,待到月娥和枝繁再看向那边时,贵太妃已将姐儿抢在了手里。

    所以,叫她们作证的话,一定就是颜妃将姐儿推到贵太妃手中的。

    李妃不耐烦地瞪向颜妃:“都是你做的好事!现在好了,诸葛小姐落入贼人之手了!我看你怎么像皇后娘娘交代!”

    颜妃冷冷一喝:“李婉你不要信口雌黄!”

    话落,冰冰像飓风似的冲了过来,尔后不由分说地狠扇了颜妃一耳光!

    啪!

    清脆的声响,震得众人俱是一惊,便是嚎啕大哭的姐儿都一下子止住了哭泣,眨巴着泪汪汪的眸子看着那边。

    颜妃捂住火辣辣的、肿痛的右脸,不可置信地看向素来温柔、此时却仿佛变了一个人的冰冰:“皇后娘娘,您为何打臣妾?”

    冰冰的胸口好一阵剧烈起伏,眸子里几乎要喷出火来:“你居然把诸葛小姐推给贼人,本宫不打你打谁?你知不知道玲珑都气晕了!她是本宫最好的朋友,她和诸葛小姐若有个三长两短,颜妃,本宫叫你抵命!”

    贵太妃眯了眯眼,水玲珑居然晕了?!

    颜妃疾言厉色地反驳:“臣妾没有!臣妾只是太着急救小公主,所以没办法管诸葛小姐了!臣妾回过神时,诸葛小姐已经被贵太妃劫持了!臣妾刚刚也想与诸葛小姐换,自己去做人质的!”

    贵太妃皮笑肉不笑地道:“我看到的可不是这样,明明是你抱起三公主,又推了诸葛小姐一把,其实我想劫持的人是三公主来着,偏偏你横插一手,愣是给我换了个人质。”

    李妃厌恶透了这个一天到晚装得深明大义实际也没多少慈悲之心的女人,遂没好气地道:“你别马后炮了颜妃,你如果真心想救人,为何不是自己拦住贵太妃?你有机会抱走小公主,为何没办法冲上去与贵太妃较量?我听说你入宫前曾提出向世子妃学习各种手艺,却被世子妃直言相拒,你该不会自此怀恨在心了吧!”

    颜妃气得横眉倒竖:“李婉!”

    冰冰厉喝:“颜蓁!她怀了孕,你对她大呼小姐究竟什么意思?你真是越来越认不清自己的身份!你和李妃平起平坐,你又有什么资格吼她?”

    贵太妃看着她们你一言我一语吵得面红耳赤,心头高兴极了:“我说,你们吵完了,是不是也得分我一点儿空闲处理处理具体事宜?”

    冰冰皱着眉头看向她:“你想怎样?我警告你贵太妃,赶紧放了诸葛小姐,今天的一切,我以大周皇后的名义向你保证,没人因此为难你!便是皇上和太后娘娘那边我也会一力说服,你不要放弃康庄大道不走,自毁前程。”

    贵太妃笑了:“自毁前程?我继续留在宫里才是真正的自毁前程!我这把年纪什么都不图了,只图能够儿女绕膝、颐养天年,可恨你们竟将我软禁于太和宫,不许我与儿子、孙子相见,试问,我留在宫里还有什么奔头?说到底,这些都是你们种下的恶果!”

    冰冰的脸一白,道:“你想怎样,快点说!”

    贵太妃笑意不变,但不知为何,大白天的,她穿得周周整整,笑得红光满面,可看起来就是有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感觉,她道:“放我出宫颐养天年!”

    冰冰疾言厉色地驳回:“笑话!大周历朝历代也没有太妃出宫颐养天年的先例,你这是要将皇家体统置于何地?又将三王爷置于何地?你难道不怕皇上和群臣因此怀疑他有逆反之心吗?”

    贵太妃的簪子又朝姐儿的肌肤里压了一厘,没有出血,却能看出簪子的确和肌肤挨着了,冰冰和枝繁的心狠狠一揪,完全不受控制地来了一句:“不要!”

    “哇……”姐儿再次哭了起来。

    而另一边,一片地势较高的林子里,水玲珑搭弓拉箭,瞄准贵太妃的背影,前世打仗时,她就是一名非常出色的弓箭手,即便躺在雪地里执行狙击任务也从没失手过,她对自己的箭术非常有信心。但现在,她的心跳开始加速了,因为敌人的手里抱着她的女儿,一个弄不好,便会误伤女儿。

    必须一击即中,否则打草惊蛇,女儿更危险。

    水玲珑在贵太妃身上瞄上瞄下,最终瞄准了她的命门。

    打定了主意,水玲珑深深、深呼吸,将意识融入天地,感受到手里的箭和她的心跳一般充满了生命力,这才拉了满弓,骤然松手!

    箭气如虹,划破长空,仿佛生生将看不见的虚空劈出了一条看得见的能量波动。

    冰冰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可她不敢朝水玲珑所在的方向看去,她只能死死地盯着贵太妃、盯着姐儿,姐儿大哭,她急得冷汗直冒:“你吓到孩子了,贵太妃!你也是做过母亲的人,你好歹对孩子们有点儿怜惜之情,行不行?你提出的要求我会转达皇上的!你稍安勿躁……”

    话音未落,贵太妃的身子狠狠一颤,仿佛有双巨大的手掌自身后推了她一把,她一个趔趄朝前栽去,手上的力道便跟着一松,姐儿被抛了出去。

    冰冰和姚欣同时扑向姐儿,贵太妃稳住了身形,忍住背部的疼痛,扬起发簪便朝她们胡乱一通狂刺!

    但御林军不会让她得逞了,御林军蜂拥而上,在她的发簪即将刺到一国皇后时,用利剑贯穿了她的身子。

    姚欣接到了姐儿,冰冰拉着二人迅速退后。

    李妃看着贵太妃突然倒在血泊中的样子,吓得魂飞魄散,当即感觉腿腹一热,止不住的水流了下来。

    冰冰看着她瞬间湿透的裙裾,神色登时一变:“传太医!李妃要生了!”

    ……

    姚欣为救姐儿,胳膊扭了一下,好在并无大碍,太医开了些跌打损伤的药酒。

    水玲珑抱着惊魂未定、一直在她怀里不肯下来的女儿,在云礼步入后宫之前离开了皇宫,临走时,她留给了冰冰一张字条。

    冰冰坐在产房外的大厅内,摊开水玲珑的字条,看着上面无情的四个大字,呼吸一瞬凝滞在了胸口。

    马车上,姚欣抱着陷入沉睡的哥儿,问向水玲珑:“贵太妃为什么要劫持姐儿?是不是她想劫持的其实是小公主?”

    水玲珑摇头:“她谁也不想劫持,她是一心求死。”只有死了,三王爷便再无弱点捏在太后或云礼手中,“京城要变天了。”

    回到王府,去街上打探消息的人也回来了,安平在二进门处恭候水玲珑,姚欣见水玲珑有事,便自己先行一步,水玲珑感激地道:“今天真的多谢你了。”

    姚欣随和地笑了笑:“没什么,换做是谁都不会袖手旁观的。”

    二人就比别过。

    安平将打探的消息如实禀报:“世子妃,奴才去各大酒楼问了,没查出什么蛛丝马迹,这些风言风语流传了好几天,很男追溯到源头,不过,奴才却向路边的一名小乞丐打听到了消息,说是一名戴着斗笠红衣女子给过他好多碎银子,让他在喧闹的街道与同伴们谈论这些,以便令路过的行人听到。”

    戴斗笠的红衣女子?

    水玲珑眨了眨眼,凝思着道:“知道了。”

    “奴才用不用继续调查?”安平问。

    水玲珑摇了摇头:“不用了,如今夫人、王妃和世子的事儿闹得京城人尽皆知,对方的目的达到了,不会再出来等人抓。”

    言罢,水玲珑抱着姐儿,便要带抱着哥儿的枝繁回墨荷院,安平自身后叫住她:“还有一件事儿,奴才忘了告诉您。”

    水玲珑停住脚步,转身看向他:“什么?”

    ……

    天安居内,老太君和诸葛流云端坐于炕头,龚妈妈跪在下方的地板上,哭得泪如雨下:“呜呜……老太君……王爷……你们一定要替夫人做主啊!夫人招谁惹谁了?那些人怎么能将那名难听的话呢?夫人的病好不容易才有了起色,眼下一气,又晕了过去!晕过去之前,还吐了血……”

    老太君勃然变色:“吐血了?严不严重?请大夫看了没?”

    诸葛流云的脸色一沉:“不是叫你封锁消息,别叫夫人听到吗?”

    龚妈妈长吁短叹:“哪里是奴婢让夫人听到的呀,王爷?有人蓄意散播谣言,弄得满城风雨,别说将军府了,就连路边卖小菜的摊贩都知道夫人是您不要了的女人啊……”

    诸葛流云的脸色越发难看:“什么乱七八糟的你也信?”

    龚妈妈用帕子擦着泪,呜呜咽咽道:“奴婢信不信不打紧,关键是夫人听了难受哇!这换做谁不难受呢?夫人为您生了三个孩子,又被上官燕毒哑,带着同样身中剧毒的女儿远离大周,夫人吃了多少苦王爷您都知道吗?可到头来,到头来夫人又得到了什么?夫人从没想过和谁争,夫人左不过就这一、两年了,只想临死前见见世子、见见哥儿、姐儿和皓哥儿,这又有什么错?某些人为什么还死揪着夫人不放?”

    老太君撇过脸,抹了泪:“外头说什么?”

    龚妈妈答道:“说夫人从前在喀什庆虐待过王妃,又说世子爷不是王妃亲生的,没资格世袭王府爵位,王妃肚子里那个才是未来的王府继承人!又说,如果世子想继承爵位也可以,但必须和夫人断绝母子关系才妥当……”

    “胡扯!”老太君气得狠拍桌面,“真是乱七八糟!茜儿什么时候虐待过王妃了?都是那些奴才胆大包天欺上瞒下!还有,小钰怎么就没资格世袭王府爵位啦?非得她肚子里爬出来的才有资格?说句不中听的,小钰才是诸葛家当仁不让的长子嫡孙!这爵位是给诸葛姓氏的人,又不是给姓冷的!”

    本来,老太君对王妃没什么意见,自老太爷点拨后,甚至开始很用心地对待王妃,加上王妃又怀了身子,她是打心眼儿里看重这个儿媳,可一旦遇到有人抬举王妃的孩子,将诸葛钰贬低得一文不值,老太君心里的负面情绪便被激发出来了。

    有时候,挑拨一段关系,就是这么简单。

    诸葛流云也纳闷了,这些秘辛根本就没对外公布,只有王府的几个主子晓得,谁呀这是?竟把秘辛添油加醋,散播得到处都是!

    龚妈妈越说越气,越气眼泪越多:“王妃是人,难道夫人不是吗?王妃何苦揪着当年的事不放?要知道,夫人为保王府鸿运,是牺牲了阳寿的!当年王妃的孩子又不是夫人弄掉的!王妃凭什么把帐算到夫人的头上?王妃对大小姐和世子爷做的事儿,夫人知道后哭了整整三天三天,但夫人可曾像她那样胡乱报复回去?夫人没有吧!夫人就想安安静静地走完人生最后的岁月,可为什么?为什么王妃就是不放过夫人?”

    老太君和诸葛流云异口同声:“你的意思是王妃干的?”

    ------题外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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