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宿,乔二爷翻来覆去睡不着,柳绿倒是睡得香甜,除了偶尔翻身压到肿胀的手腕会疼得哼一下之位,其余一切正常。
天蒙蒙亮,习惯早起的柳绿按时醒来了,先是揉了揉依旧肿胀的手腕,随后理了理搭在脸颊的乱发,再然后,就看见乔英盯着一双极大的黑眼圈瞪着自己。
柳绿吓到了:“爷!你……你见鬼了?”
你才见鬼了!你全家都见鬼了!
乔英憋了一整晚的邪火,原本指望大清早她身子利索了,气儿也消了,二人就该那个那个了,哪知她一句气死人的话,冲得他什么兴致也没了!
“起!”咬牙说完,掀开被子下地了。
柳绿跟着起身,急急地唤道:“爷,要伺候吗?”
乔英回过头,冒火地看了她一眼,尤其那刚刚苏醒的、小猫儿似的慵懒,以及那薄薄亵衣下若隐若现的娇躯,更是如烈火烹油。
深吸一口气,乔英道了声“不了”,便急吼吼地进了浴室!
胭脂一大早便按例候在门口,先夫人在世时,她们也是这般伺候的,若先夫人醒了没找着她们,那她们可就惨了。毕竟二爷,是那样宠着先夫人。
眼下来了新夫人,摸不清二爷的真实想法,胭脂还是早早地过来等着了。听到里头不太真切的动静,胭脂轻叩房门,道:“二爷,二奶奶,婢子进来伺候了?”
柳绿下意识地想说“不必”,心思一转又微微笑开,好歹都“卖”给二爷了,身子是他的,名分也是他的,这家人除了那便宜儿子瞧她可怜没给使绊子,其余的哪个不是想法设法往她身上泼酸水儿?既然她受得这份委屈,自然也享得这份福气。
“进来吧。”
胭脂的心咯噔一下,这声……怎么听起来威严了许多?
不敢怠慢,胭脂敛起一脸松散,提高精气神儿,推门,笑盈盈地走了进去:“夫人。”对着柳绿行了一礼,随即怔住,如果她没看错,夫人好像是在解扣子,不是在扣扣子吧?难不成,夫人都穿好衣裳了,又脱掉等她再给伺候着穿一遍?
为什么呢?
是夫人……恼她了?
想要给她使绊子了?
她做错了什么?!
昨儿不是夫人叫她留下来伺候二爷的吗?
难道夫人只是想试探试探她的野心,并没有叫她侍寝的实意?可她也没侍寝呀,二爷把她轰出去了!
轰……
对了,二爷是真的看重这位新夫人呢……
恰好此时,浴室里传来乔英低沉的话音:“进来给爷搓背!”
搓背?大清早?呵呵,又**上脑了吧。柳绿莞尔一笑:“胭脂,爷叫你给他搓背,还不快去?”
胭脂扑通跪在了地上:“婢子不敢了!婢子不敢肖想二爷了,二奶奶绕过婢子吧!”
二爷昨儿便轰了她,她今日若在贸贸然地近身,二爷还不得赶了她?侯夫人位高权重,但也不会为了一个丫鬟跟儿子撕破脸。说到底,这大院儿里,真正做主的还是男人。
柳绿见她吓得不轻的样子,与昨儿初次见面时的傲慢判若两人,不免心生疑惑,难道……昨晚胭脂侍寝的时候发生过什么她不知道的事?
那事,胭脂不会说,怕丢人。乔英也不会,没当回事。
柳绿揉了揉脖子:“快点给我更衣,该去伺候母亲用早膳了。”
这时,乔英的声线又拔高了一分:“柳绿你聋了吗?”
柳绿被他的怒吼震得头皮一阵发麻,不是太医吗?怎么这么凶?她欠了他?
横了一眼,柳绿穿戴整齐,去了浴室。
望着柳绿哪怕穿得像颗大蒜也依旧美若天仙的样子,胭脂暗暗捏了把冷汗,幸亏拒绝了,若真听了二奶奶的跑进去,这会子死活不知了。
柳绿出来时,已经日上三竿了。
“还没起?”侯夫人不高兴了,丢了团扇到桌上,丫鬟奉茶她也不接。
丫鬟知道她在想什么,从前公主过门,她摆不得婆婆的谱,好容易二爷娶了沈大小姐,可沈大小姐没孝顺多久便病死了,眼下有了新妇进门,总得到她跟前儿立立规矩吧,可才第二天,就敢赖在床上不起来了!
丫鬟敢想,不敢说。
侯夫人愤愤地拍了拍桌面:“果然丫鬟出身的就是没规矩!”
规矩……谈起规矩,丫鬟想起另一件事,斟酌一下后如实禀报了侯夫人。
侯夫人听完,眉头一皱:“竟有这事?昨晚为何不说?”
丫鬟恭敬地道:“昨儿您歇下了。”
侯夫人若有所思地蹙了蹙眉:“这孩子也太没规矩了些……”
丫鬟说的是沈柔与柳绿争执的事,但丫鬟不明白侯夫人口中的“孩子”指的到底是哪个,又问:“要奴婢再去催一遍不?”
侯夫人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罢了,他是在跟我置气呢。”
丫鬟不明白。
侯夫人就道:“他虽惩罚了柳绿,给沈柔天大的面子,但今早故意霸着柳绿不让柳绿来我跟前儿立规矩,又是在替柳绿找场子。”
说白了,儿子认为,沈柔这么跋扈,都是她给撑了腰的。
丫鬟恍然大悟,原来,不是二奶奶泼了沈柔,是沈柔诬陷了二奶奶。
侯夫人沉吟片刻,又道:“罢了,柔儿是客,总不好叫琏哥儿闹着她,把琏哥儿接到我院子里来吧。”放嫡母跟前儿,她是万万不放心的。
“有什么不放心的?我又不会吃了她!”香榭居的前院儿,琏哥儿一边打着秋千,一边对身后的乔英说,“我就带她出门转转,她长这么漂亮,带她出去,我有面子。”
乔英噗嗤笑了,儿子话少,冷不丁一下子蹦这么顺溜的话,他倒有些不习惯,“你要去哪儿,我带你去,你母亲受伤了,需要静养。”
琏哥儿停下秋千,转过头,滴溜着一双乌黑亮丽的瞳仁道:“哦,原来你还知道她受伤了呀,那还按着她做那么剧烈的运动。”
乔英怔住……
回到卧房,柳绿已经绣完一个荷包了,她实在是搞不懂乔英心里是怎么想的,房事问题她就不谈了,反正是个**上脑的家伙,可为什么她要去给婆婆请安,他却不让?、
“第几回了?”听到外头悉悉索索的动静,柳绿问向一旁给她分着线的胭脂。
胭脂抬眸道:“什么第几回?”
“夫人派人来催了几回?”柳绿解释道。
胭脂答:“还是三回。”
“还是三回?那方才外头与二爷说话的是谁?”隔得远,听不清,细细小小的声儿。
胭脂笑了笑:“是小少爷,小少爷说是要带您出去转悠。”
话音刚落,柳绿丢了荷包和针线,夺门出去了。
乔琏那小子,果然够义气!知道她闷在这破大院儿里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就来拯救她了!
“你这是要去干嘛?”垂门处,乔英拦住了柳绿。
柳绿停下脚步,视线越过他肩头,左看右看:“二爷,琏哥儿呢?”
“去母亲院子了,怎么?你找他?”二人很熟?什么情况?乔英的眉头皱起来了。
柳绿失望地叹了口气:“没什么,听说琏哥儿来了,我来看看,走了就算了。”
不只是看看这么简单吧?乔英眯了眯眼:“很想出门?”
想。柳绿顿了顿,矢口否认:“不是。”
乔英掸了掸宽袖:“这样啊,那好,我一个人出去了。”
“哎哎哎!”柳绿一把抱住乔英的胳膊,乔英回头看她,她一怔,忽觉烫手,可抱都抱了,也不好就这么松开,只得抿了抿唇,讪笑道,“二爷您是要带我出门的吗?”
乔英淡淡地“嗯”了一声。
柳绿呵呵一笑:“太棒了,我不去。”
乔英再次怔住……
这一日,乔英陪柳绿回门。
柳绿做了侯府的主子奶奶,其爹娘自然不可能再为奴为婢了,水玲珑为他们脱了奴籍,柳绿又用攒下的银子置办了一处干净舒适的院子,还买了一间盈利的布庄。
早早地知道柳绿要回门,二老大半夜就起来了,把已经拾掇好的院子又吹毛求疵地弄了一遍,如今有钱了,院子里使唤的仆妇丫鬟也多了。
柳绿娘扬了扬帕子,说道:“把这给我撤了,真俗!”
仆妇顿了顿:“夫人,是老爷让摆的。”
夫人?呵呵,这称呼她爱听。柳绿娘笑眯眯地扶了扶发髻上的银簪:“你再叫几遍。”
仆妇的嘴角抽了抽,低下头唤道:“夫人,夫人,夫人。”
“呵呵呵呵呵……”柳绿娘笑得看不见眼珠了,待到笑够了,才又想起正经事儿没办完,忙道,“我说撤掉就撤掉。”
一个酒鬼加赌棍,有艺术品位没有?
仆妇连忙应下,院子里使唤的人都是世子妃派来的,规矩不错,反正世子妃吩咐了他们好生伺候,他们好生伺候便是。
柳绿娘扬袖,看了看自己一身穿着,扬眉吐气地笑了,她就知道,这么貌若天仙的女儿必定是要带给他们大福气的。什么狗屁水敏玉,还妄图叫她女儿做通房?我呸!
柳绿娘这会子也不记得了,当初明明是柳绿自个儿巴巴儿往上凑的。
马车上,一家三口,柳绿与琏哥儿下着水玲珑命人特质给弘哥儿、湲姐儿的跳棋,琏哥儿从没玩过这么新鲜的东西,新鲜得嘴巴都合不拢了。
柳绿瞧着琏哥儿爱不释手的样子,暗付世子妃果然是奇人,随手做的东西便能让琏哥儿兴奋成这样,若是把弘哥儿和湲姐儿的玩具箱搬来,琏哥儿只怕玩得连自己老子都不打理了。
“这是……什么东西?”乔英被那俩活宝冷落了小半个时辰,不悦地开了口。
可惜,没刷出多少存在感。
柳绿就道:“跳棋。喂喂喂,你走错了!不能这么跳的!”
琏哥儿皱了皱英俊的小眉头,这么较真儿,到底谁是孩子?
又下了一盘,柳绿不下了。
要见爹娘,还是带这么一尊佛回去见爹娘,待会儿他会不会像轻贱她那样轻视她爹娘?而且这个小的为什么也要跟来?她家很穷、很简陋的……
从侯府到柳家,仿佛从城里进了乡下,那青灰色屋檐、坑洼水面,都叫琏哥儿瞪大眸子,不知如何上前。
“这……这……”他可不可以不下马车?
柳绿微微尴尬,想说琏哥儿索性在车里等罢,乔英反正也不会在家里吃饭,双方简单打个照面便要走的。可尚未开口,乔英先发话了,语气,还有着一丝威严:“你自己要来的,过门而不入,失礼!”
琏哥儿被父亲教训了一句,小脸有些臭,皱了皱小眉头,哼道:“那你抱我。”
乔英想也没想便道:“自己走。”
琏哥儿的脸都涨红了,看向柳绿:“女人,你抱我!”
女人?柳绿的嘴角抽了抽,要不是在自家门前,她得上去教训教训这不敬嫡母的小屁孩儿。柳绿上去,探出手,抱过了琏哥儿。
左手伤势未愈,这一抱,愣是疼得她吸了口凉气。
乔英黑眸一闪,轻轻一抓,把琏哥儿抱进了自己怀里。
二人进屋,柳绿爹和柳绿娘早已穿得像个员外和员外夫人坐在主位上,见到丰神俊朗的女婿,高兴得眉开眼笑,又见他怀中抱着个粉雕玉琢的小男孩儿,不用猜便知是先夫人的,不免笑意更甚。
“姑爷快请坐!”柳绿爹笑着道,带了一丝忐忑与讨好。与这样的人家结亲,是他一辈子没想过的好事儿,知道女儿漂亮,可女儿再漂亮也有一双不成器的爹娘,给人做妾是最好的出路了,嫡妻?嘿嘿,真像做梦。
柳绿娘忙从果盘里抓了一把果递到琏哥儿手里:“你叫什么名字?”她是岳母,问一下外孙的姓名不算逾越吧。
琏哥儿一看那不知什么地方做出来的劣质,嫌弃地皱起了眉头。
这,对平民百姓来说挺贵了,柳绿娘就是想着姑爷要来,便买了撑撑场面的,连自己儿子要吃,她都没舍得多给。但瞧这小孩的表情,莫非还是嫌弃?
“外祖母问你话。”乔英含了一丝严厉的话响在乔琏耳旁。
乔琏的心里打了个突,忍住嫌弃,探出白嫩小手,接过了柳绿娘递来的果,心不甘情不愿地说道:“我叫乔琏。”
“喊人。”乔英又道。
喊什么?外祖母、外祖父?他才不要!接受一个傻不拉几的女人做嫡母已经够了,凭什么他还得喊一对下人外祖?
不干!
柳绿、柳绿娘、柳绿爹,都觉着有点儿尴尬。
还是一个眉清目秀、约莫九岁的男孩儿笑哈哈地跑过来,叫了声“姐姐、姐夫”,递给乔琏一把弹弓:“敢不敢跟我去打小鸟儿?”
敢不敢?哼,乔琏斜睨了名义上的二壮一眼:“你才不敢。”
“哈哈!来,小舅舅带你去玩。”二壮说着,拉过了乔琏的手。
乔琏边走,边嫌弃地嘀咕:“你才不是我舅舅……”
丫鬟婆子一共六人,齐齐跟上,生怕这乡野之地,摔倒或磕到他们小主子。
屋里只剩四人,乔英与柳绿规规矩矩地行了大礼,柳绿爹、柳绿娘派了红包,二人谢过。
到底身份悬殊,柳绿爹娘又是紧张又是尴尬,想找些话题聊聊,又不知聊什么。他们一不懂政治,二不懂医术,三不懂诗词歌赋。
“洛阳街新开了一家明月轩,姑爷去过没?”柳绿爹琢磨了半天,问。
乔英语气和缓道:“没去过,棋社吗?”
柳绿爹嘿嘿一笑:“不是,是赌坊。”
……
柳绿娘穿上罩衣,亲自下厨。
柳绿跟来。
柳绿娘推了推她:“不用,你现在是主子奶奶了,哪儿做这些粗活儿,没得降了自个儿身份。”
“我哪儿有这么娇贵?”不以为然地说完,柳绿捋起了袖子,擦了药,手腕依旧有淡淡的疼痛,看却看不出什么了。
柳绿娘一边切菜一边问:“枝繁怎么样了呀?快生了没?”
“没吧,才五六个月的样子。”柳绿摘着蘑菇,回答。
柳绿娘就道:“那孩子好是好,可惜眼光太差了些,怎么嫁了个长随?”
“娘,安平不差。有多少人想跟着世子爷办事都没机会,世子爷这是在磨练他,时机一到,有枝繁跟着他享福的时候。”
柳绿娘耸了耸肩:“再好能好过乔英?”
“娘,你干嘛老是要把我跟枝繁放一块儿比较?”柳绿不大高兴了。
柳绿娘笑了笑:“好好好,不比不比。不过……他俩好像吵架了。”
------题外话------
o(n_n)o~我胡汉三又回来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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