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是单先生说得?
方姨娘想了想,安慰楚华谨道:“侯爷,妾身虽然没见识,也知道雷公藤这东西很多年前就绝迹了,怎么会又出来害人呢?”
楚华谨从床上坐了起来,大着舌头道:“你确实不知道,这东西,就西南那地儿还有。别的地方都绝迹了。我上次去西南,不小心着了别人的道儿……”
又说了些自己先前无缘无故发热生病的事儿,方姨娘也是尽知的。听起来,倒似真的像中了毒的样子。
方姨娘半信半疑,扶着楚华谨又躺下去,将被子给他盖上,坐在他床边,轻言细语地道:“侯爷,中了雷公藤的毒,可不是一般的事一般的大夫,不一定能看得准。侯爷可请了可靠的大夫没有?”
楚华谨在枕头上有些艰难的点了点头,道:“我寻了许多大夫,太医院的宋医正给我诊了好几次脉。前儿夜里我又发热了,半夜请了宋医正过来,终于确诊了,就是雷公藤。宋医正说,这个世上没有雷公藤的解药,他只能给我开一剂方子,发作的时候吃一剂,缓解一下而已。”
方姨娘心里也难受,眼里流下泪来,道:“侯爷要多保重。侯爷若是去了,让我们这些妇孺怎么办?岂不是正如了别人的意?”
楚华谨醉得狠了,刚刚将心里这许多天的积郁一扫而空,立时轻松了许多,很快就睡过去了。
方姨娘还想再问,却见侯爷已经睡过去了。刚刚得知这样大的一件事,方姨娘心中很是不安,也不敢将侯爷单独留在这里,便起身往外间走去,要去吩咐自己的侍女回去说一声,自己今儿就不回内院了,要在这里照顾侯爷。
方姨娘掀了帘子出来…正好和站在帘子外面侧耳倾听的桐云碰了个正着。
“你在这里做什么?!”方姨娘沉了脸,厉声喝问道,“你在这里多久了?――这里的小厮是做什么吃的,怎么没有通传一声就放你进来了!”
桐云压下心底的惊涛骇浪…忙给方姨娘福了一福,道:“见过方姨娘。我们夫人过来请侯爷去内院一趟,说小少爷满月,虽然没有满月礼,可也得请侯爷过去瞧一瞧,免得人家看轻了侯爷唯一的嫡子。”将“嫡子”两个字咬得重重的。
方姨娘定定地看着桐云,直到看得她的脸上再也挂不住堆起来的笑容…才点了点头,道:“侯爷刚刚喝醉了,正睡呢。你回去跟夫人说,明儿侯爷醒了,自然会去看夫人和孩子。“桐云心里七上八下地,闻言忙应了声“是”,转身就要走。
“站住!――走得这么急做什么?我提醒你一声,做奴婢的…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心里要有个谱。你是夫人的人…也是聪明人,可别胳膊肘儿往外拐。若是你在外面胡乱说话,坏了夫人和小少爷的名声,不仅侯爷饶不了你,就连夫人也不会放过你。――夫人的手段如何,不用我多说,你比谁都清楚。”方姨娘在后面叫住了桐云,冷冷地提醒她。
不管她是真的听见了,还是没有听见,方姨娘只想警告她。再说…此事是真是假,还远远未到下定论的时候。说句不好听的话,就算夫人的孩子是个野种,他们如今也都指着他。不然,柳太姨娘那边,可不是吃素的。
桐云低了头…屈膝行了礼,闷闷地回到内院。
裴舒芬等了半日,终于等到桐云回来了,冲到外面问她:“侯爷呢?”
桐云看着裴舒芬,嘴唇翕合,嗫嚅了半天,道:“………………侯爷喝醉了,方姨娘在一边伺候。”
裴舒芬心头大怒。自己刚生了儿子,方姨娘就敢凑到侯爷身边去,看来是自己前一段日子,抬举得她太过分,让她忘了自己是谁了。
“扶我出去,我要去看看她到底想怎么样?是不是要我把这位置让给她才行!”裴舒芬怒气冲冲地对桐云道。
桐云这会儿打死也不敢出去,看见裴舒芬一幅着急的样子,桐云吓得跪了下来,对裴舒芬道:“夫人,夫人,您消消气,消消气。―如今侯爷不肯到夫人这边来,其实都是因为夫人没了娘家护持。所以当务之急,夫人应该是要回娘家,求老爷和大少爷收回成命!”重新接纳裴舒芬入族,否则的话,夫人的诰命恐怕也是不保。
裴舒芬愣愣地坐了下来,心里十分不甘心,嘴硬道:“那两个孩子对我怎样,你也是亲眼所见。若不是谦益踢了我一脚,我怎么会早产?如今我的儿子身子这样虚弱,都是拜他所赐!――你说,我若是求他们收我回裴家族谱,可是他们提出也要那两个孩子回楚家怎么办?他们一回来,就没有我们娘儿俩的立足之地!”
桐云见夫人钻了牛角尖,忙劝道:“夫人想宽些。如今四少爷和三姐已经被圣上夺了世子和乡君的爵位,就算回来,也不过是同鹩们七少爷一样,都是嫡子而已。夫人眼光放长远些,以图后事不是更好?”裴舒芬的儿子,按裴家这两房算起来,排行第七。
裴舒芬低头想了半天,有些不情愿地点点头,道:“依你。让外院备车,我回裴家一趟。”想了想,又吩咐道:“把七少爷带上一起回去。”
桐云见夫人听了她的话,高高兴兴地应了一声,赶紧起身,一边去让乳娘过来给七少爷喂奶,一边去外院命人备车。
裴舒芬就带了乳娘和一群丫鬟婆子,坐了宁远侯府的大车,浩浩荡荡地往裴家去了。
裴家将裴舒芬除族的时候,裴舒芬还在月子里,并不知道当时的情形是怎样的。还是后来桐云慢慢告诉她,说是裴老爷开了祠堂,向租宗焚了香,上了表,列了裴舒芬种种不孝不悌之罪,告了列祖列宗,将她从裴家族谱里出嫁女的位置上抹去,就当裴家从来没有过这样一个女裴舒芬听了这话,先前一直是无动于衷。如今仔细想来,似乎从那时候开始,宁远侯府里面,不仅侯爷再不踏足她的院子,就连下人们也都冷淡了许多。虽然还不曾克扣她,可是经常叫人过来服侍都拖拖拉拉。她那会儿一心扑在刚生得孩子身上,也没有在意。现在看来,桩桩件件,都表明除族一事,比她以前所认为的,要复杂厉害多了。
原来宗族的力量,在大齐朝是这样的强横。
裴舒芬一边后悔,一边又不甘心。――同是裴家的女儿,为何裴老爷厚此薄彼到如此的地步?!
宁远侯府离裴家的府邸也不算远,过了一顿饭的功夫也就到了。
裴舒芬坐在车里,让人上前敲门,说不孝女裴舒芬回来向爹爹和母亲请罪来了。
桐云依言上前,敲开了裴府的大门。
谁知那门子看了看宁远侯府的大车,嗤笑一声道:“我们裴家没这么大脸,还能跟宁远侯府攀亲。我们唯一在宁远侯里的姑奶奶,早就过世了。如今宁远侯府同我们裴家再无关联,你们走错门了。”说着,当着桐云的面关上了门。
桐云又羞又愧,回来对裴舒芬道:“夫人,门子不肯开门。”
裴舒芬也生气,可是看见乳娘抱得孩子,也硬不起来。――原来就算是一个拖后腿的娘家,也比没有娘家要好。
裴舒芬无奈,只好从乳娘手里接过孩子,下了车,跪到了裴府大门前。
为了这次求得裴老爷和夏夫人回心转意,裴舒芬彻底穿了一品侯夫人的朝服,也是想提醒他们,自己是有品级的,他们这样羞辱自己这个朝廷命妇,难道不怕圣上怪罪吗?!
裴家所住的地方,是圣上赐得府邸,都是朝堂高官的聚居地。
裴舒芬穿着一品夫人的朝服跪在裴家门前,十分扎眼。
来往的人坐了轿子,都从轿帘里窥视,不知道裴家和宁远侯府这是演得哪一出戏。
裴老爷在书房里得知裴舒芬穿着一品夫人的朝服跪在自家门前,笑了一声,道:“这是在拿圣上压我呢!”说着,起身出了书房,来到裴府大门口。
裴府的大门吱呀一声打开,裴老爷带着人站在了大门口的台阶上,居高临下地看着跪在地上的裴舒芬。
裴舒芬看见裴老爷终于出来了,喜出望外,抱着手里的孩儿,对裴老爷道:“爹,女儿知错了,请看在您的外孙份上,饶女儿一次。女儿也是着了别人的道,被人害的。益儿和谦谦被除族,跟女儿无关啊!都是柳太姨娘的错!”
裴立省哼了一声,道:“宁远侯夫人请起。我们当不起宁远侯夫人的大礼,若是宁远侯夫人坚持跪在这里,老夫无法,也只好陪着宁远侯夫人一起跪,免得日后圣上怪罪起来,说我们裴家藐视朝廷,折辱一品夫人!”说着,从台阶上走下来,走到裴舒芬身边,做势要跪。
裴舒芬知道若是裴老爷这一跪,她这辈子也别想回裴家了,忙站起来,对裴立省屈膝行礼道:“女儿不敢。爹爹别为难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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