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峰一听非常震惊不敢相信,说道:“什么,三弟,你说什么?你说他们是我的生身父母?”
聂无双道:“大哥,小弟怎么敢欺骗你呀,那两人确是你的生身父母,而他们怀中的那个婴儿就是大哥你乔峰。”
乔峰道:“不可能,三弟,你不是说他抱着他的妻子尸首跳下了山崖,那他的那个婴儿也应该跟着掉了下去死掉才对,又怎么会是为兄呢?”
聂无双道:“大哥,你我一见如故,结为生死弟兄,试问小弟我欺骗任何人也不敢欺骗你呀。那个孩子的的确确是你,不信你可以问问智光大师。”
乔峰心情十分的激动,向智光大师问道:“大师,我三弟说的可是真的。”
智光叹了一口气,道:“唉,聂少侠说得一点不错,犹如亲眼所见一般。乔帮主,那个婴儿却是今天的你。当初我见那两夫妻跳下山崖,忍痛走到近前,正在我向山崖下观看之时,我被山崖的深度吓得惊呼一声。就在此时,忽然间‘哇哇’两声婴儿的啼哭,从乱石谷中传了上来,跟着黑黝黝一件物事从谷中飞上,啪的一声轻响,正好跌在汪帮主身上。婴儿啼哭之声一直不止,原来跌在汪帮主身上的正是那个婴儿。等我到了汪帮主身前看时,只见那契丹婴儿横卧在他腹上,兀自啼哭。我想了一想,这才明白,原来那契丹少妇被杀,她儿子摔在地下,只是闭住了气,其实未死。那辽人哀痛之余,一摸婴儿的口鼻已无呼吸,只道妻儿俱丧,于是抱了两具尸体投崖自尽。那婴儿一经震荡,醒了过来,登时啼哭出声。那辽人身手也真了得,不愿儿子随他活生生的葬身谷底,立即将婴儿抛了上来,他记得方位距离,恰好将婴儿投在汪帮主腹上,使孩子不致受伤。他身在半空,方始发觉儿子未死,立时还掷,心思固转得极快,而使力之准更不差毫厘,这样的机智,这样的武功,委实可怖可畏。”
聂无双道:“后来呢?”智光道:“后来我怕契丹还有人随后赶来,就带着带头大哥和汪帮主离开乱石谷,后来等我们再到乱石谷的时候发现遍地血肉尸骸,仍和昨日傍晚我们离去时一模一样。可当我们三人将殉难众兄弟的尸骸埋葬的时候却发现少了一具尸体。”
赵钱孙苦笑道:“其中一具尸骸活了过来,自行走了,至今行尸走肉,那便是我‘赵钱孙李,周吴郑王’。”
智光道:“但那时我们三人也不以为异,心想混战之中,这位仁兄掉入了乱石谷内,那也甚是平常。我们埋葬了殉难的诸兄弟后,余愤未泄,将一众契丹人的尸体提起来都投入了乱石谷中。这时带头大哥忽向汪帮主道:‘剑通兄,那契丹人刻在石壁上的文字,或许含有什么深意。’苦于我三人都不识契丹文字,带头大哥掏些溪水来,化开了地下凝血,涂在石壁上,然后撕下白袍衣襟,将石壁的文字拓了下来。那些契丹文字深入石中,几及两寸,他以一柄短刀随意刻化而成,单是这份手劲,我看便已独步天下,无人能及。三人只瞧得暗暗惊诧,追思前一日的情景,兀自心有余悸。回到关内,汪帮主找到了一个牛马贩子,那人常往辽国上京贩马,识得契丹文字,将那白布拓片给他一看。他用汉文译了出来,写在纸上。等他给我们说完翻译后契丹文后,我三人才知大错已经铸成。而至于那个契丹人临死掷回的那个婴儿我们不忍心要他的性命,所以暂时把他寄养在少室山下的农家。但说要将他抚养长大,契丹人是我们死仇,我们三人心中都想到了‘养虎贻患’四字。后来带头大哥拿了一百两银子,交给那农家,请他们养育这婴儿,要那农人夫妇自认是这契丹婴儿的父母,那婴儿长成之后,也决不可让他得知领养之事。哪对农家夫妇本无子息,欢天喜地的答应了。他们丝毫不知这婴儿是契丹骨血,我们将那孩子带去少室山前,早在路上给他换过了汉儿的衣衫。大宋百姓恨契丹人入骨,如见孩子穿着契丹装束,定会加害与他……”
乔峰听到这里,心中已猜到了八九分,颤声问道:“智光大师,那……那少室山下的农人,他,他,他姓什么?”
智光道:“你既已猜到,我也不必隐瞒。那农人姓乔,名字叫做三槐。”
乔峰大声叫道:“不!不!你胡说八道,捏造这么一篇鬼话来诬陷我。我是堂堂汉人,如何是契丹胡虏?我……我……三槐公是我亲生的爹爹,你再瞎说……”突然间双臂一分,抢到智光身前,左手一把抓住了他胸口。
单正和徐长老同叫:“不可!”就要上前抢人。聂无双虎吼一声,道:“都闪开,大哥你不可伤他,他说的都是真的。”
乔峰道:“三弟,他说的不是真的,这不可能是真的。”聂无双道:“大哥,他们说的都是真的,当初告诉我此事之人跟我说的和他们说得是一模一样。”
乔峰此时热血上涌,大声道:“不对,你们……你们……要除去我帮主之位,那也罢了,我拱手让人便是,何以编造了这番言语出来,诬蔑与我?我……我乔某到底做了什么坏事,你们如此苦苦逼我?”他最后这几句声音也嘶哑了,众人听着,不禁都生出同情之意。
这时就听得智光大师身上的骨骼格格轻响,均知他性命已在呼吸之间,生死之差,只系于乔峰的一念之间。聂无双走上前去说道:“乔大哥,他们说的都是真的,难道连三弟我也会骗你,陷害你吗?如果你要是不相信小弟的话,那么小弟就死在你的面前。”说着聂无双抬掌就准备击向自己的头顶。段誉在一旁喊道:“三弟不可!”乔峰一看聂无双要自尽赶紧出掌制止,挡住了聂无双击落头顶的一掌。
这时就听赵钱孙突然嘿嘿冷笑,说道:“可笑啊可笑!汉人未必高人一等,契丹人也未必便猪狗不如!明明是契丹,却硬要冒充汉人,那有什么滋味?连自己的亲生父母也不肯认,枉自称什么男子汉、大丈夫?”
乔峰道:“你说我是契丹人?”
赵钱孙道:“我不知道。只不过那日雁门关外一战,那个契丹武士的容貌身材,却跟你一模一样。这一架打将下来,只吓得我赵钱孙魂飞魄散,心胆俱裂,那对头人的相貌,便再隔一百年我也不会忘记。智光大师抱起那契丹婴儿,也是我亲眼所见。你做不做丐帮帮主跟我有何关系,我干嘛要诬陷你?”
乔峰眼望智光大师,但见他容色坦然,殊无半分作伪神色,问道:“后来怎样?”
智光道:“后来你自己知道了。你长到七岁之时,在少室山中采粟,遇到野狼。有一位少林寺的僧人将你救了下来,杀死恶狼,给你治伤,自后每天便来传你武功,是也不是?”
乔峰道:“是!原来这件事你也知道。”智光道:“这位少林僧人,乃是受了我们带头大哥的重托,请他从小教诲你,使你不致走入歧途。为了此事,我和带头大哥、汪帮主三人曾起过一场争执。我的建议是不让你学武,成为一名普通的农民。可带头大哥说我们对不起你父母,必须将你培养成一名英雄人物。等你十六岁的时候汪帮主就收你为徒,这一切都是带头大哥和汪帮主的所为。”
乔峰道:“你们……你们到底怎样对不起他?汉人和契丹相互斩杀,有什么对不起、对得起的?”
聂无双在旁边冷笑道:“哼,乔大哥,他们所说的对不起是因为他们看了你的父亲在雁门关外石壁上留下的遗文。等你将来有机会到雁门关外看见那遗文,找人翻译后就知道缘由了。”
只听智光续道:“汪帮主初时对你还十分提防,但后来见你学武进境既快,为人慷慨豪侠,待人仁厚,对他恭谨尊崇,行事又处处合他心意,渐渐的真心喜欢了你。再后来他试了你三大难题,要你立了七大功劳之后,他才以打狗棒相授。那一年泰山大会,你连创丐帮强敌九人,使丐帮威震天下,那时他更无犹豫的余地,方立你为丐帮帮主。”
乔峰道:“我只道恩师汪帮主是有意锻炼于我,使我多历艰辛,以便担当大任,却原来……却原来……”到了这时,乔峰心中已有七八成信了。
智光道:“自从你出任丐帮帮主以来,都说你行侠仗义,造福于民,处事公允,将丐帮整顿的好生兴旺。我还听说你为了国家屡破契丹人的奸谋,为国出力。我们以前的忧虑都成了杞人忧天,这件事本不想再提,可是却不知被何人抖了出来,这对丐帮和乔帮主来说,都不见得是什么好事。唉!”说着长长叹了口气,脸上大有悲悯之色。
徐长老道:“有劳智光大师回述旧事,乔帮主,这封信就是那位带头大哥写给汪帮主的,书中极力劝阻汪帮主不可将帮主之位传于给你。乔帮主,不妨你自己过目一看。”说着便将书信递给乔峰。
智光道:“先上我瞧瞧,是否真是原信。”说着伸手去接信。这时就听聂无双突然喊道:“哼,想毁灭证据,先问问我同意不同意!”说完纵身过去抢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