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气腾腾的饭菜已经摆上桌子,却不见父亲周学明回来,周景有些纳闷,好奇地道:“老妈,爸今晚有应酬?”
袁秀华摘下围裙,坐到桌边,拿起筷子,夹了红烧肉,丢到周景的碗里,轻声道:“他去省城办事儿去了,可能要晚点回来,咱们不等了,就先吃吧。”
周景点点头,往嘴里扒拉着米饭,随口问道:“办什么事情啊?”
袁秀华叹了口气,轻声道:“好像是和阳衡生一起去要账,省城有家经销商,压了农机厂三百多万的款子,已经要了两年了,就是拿不回来,这次牛厂长火了,说是无论如何,都要把款子要回来。”
周景笑笑,摇头道:“现在要账太难了,我爸老实巴交的,不善言辞,不太适合干这活!”
袁秀华抿嘴一笑,轻声道:“是交代给阳衡生的,可老阳说那个老板不太讲理,总喜欢胡搅蛮缠,还动不动就拿着棍子,吹胡子瞪眼睛的吓唬人,你爸身板结实,没准能镇住他。”
周景摆了下手,低声道:“没用的,强龙不压地头蛇,到了江都的地面上,就算去再多的人都没用,等我爸回来,你让他给我打个电话吧,把事情说下,回头我帮他办了。”
“你能办成?”袁秀华夹了个鸡腿,递给小七,一脸的吃惊。
周景笑笑,谨慎地道:“试试吧,我刚刚在省城认识了几个朋友,能量还挺大的。”
袁秀华有些担忧了,赶忙道:“别是混黑道的吧?小景,那些背景复杂的人可不能交往,否则,将来出了事儿,很容易把你牵扯进去,那就得不偿失了。”
周景摇了摇头,笑着道:“不是黑道的,就是在当地很吃得开,各方面都有人。”
小七双手拿着鸡腿,啃得香甜,抬头看着周景,好奇地道:“哥,什么叫混黑道的啊?”
周景笑笑,摸出纸巾,擦了她油渍麻花的小嘴,轻声道:“就是样子很凶,不能去招惹的人。”
小七恍然大悟,点头道:“唔,那我们数学老师也是混黑道的,她可凶了,一节课能打哭四五个!”
周景嘿嘿地笑了半晌,转头道:“妈,小七平时也这么可乐吗?”
袁秀华抿嘴笑着,点头道:“这孩子就是有节目,每天变着花样地讨人欢心,我现在是真舍不得她了。”
“一样的,我也舍不得妈妈!”小七嘻嘻一笑,吐了下舌头,扮了个可爱的鬼脸。
“那就多吃点蔬菜,别挑食,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营养要均衡!”袁秀华摸着筷子,给小七碗里夹满了青菜。
小七拍了拍肚子,撅嘴道:“不行,太多了,都吃饱了!”
周景笑笑,轻声道:“不行也得吃,难得老妈这样疼你,哥都吃醋了。”
小七嘻嘻一笑,点头道:“好吧,那我再吃一点点啦,哥你别吃醋,多吃点鸡腿!”
正吃着饭,客厅里的电话铃声忽然响起,袁秀华忙放下碗,走了过去,摸起电话,说了几句,就闷闷不乐地返回桌边,叹气道:“事情办得不顺利,他俩在省城住下了,明天一早再去上门要债!”
周景凑了过去,半开玩笑地道:“老妈,得看紧点,老爸别是去了花花世界,一时玩得开心,不愿意回来了!”
袁秀华瞪了他一眼,啐骂道:“臭小子,别胡说,你爸可不是那种人,他从不拿正眼瞅女人!”
周景嘿嘿地笑了起来,摇头道:“那是你不在身边的时候,有几次吧......我瞧着他眼珠子瞪得比谁都大。”
“去,去,别开玩笑!”袁秀华嘴里说着,心里也有些敲鼓,吃过饭,就去拿了电话,和周学明聊了起来,拐弯抹角地搞火力侦察。
小七睁大了眼睛,吃惊地盯着周景,看了半晌,才摇了摇头,低头往嘴里扒拉着青菜,含混不清地道:“哥,你真的好坏,居然想让爸爸妈妈吵架!”
“哪有,别乱说!”周景哑笑半晌,回到沙发上,忽然想起白天在看守所里,张武阳的一番叮嘱,就觉得事不宜迟,应该早点把那份东西销毁,免得引出不必要的麻烦。
他站了起来,披上外套,回头喊道:“老妈,我出去办点事儿,晚点再回来,今晚就在家住了,不回那边了。”
“哥,等等啊,我也要和你一起去。”小七忙放下碗筷,乐颠颠地跑过来。
周景皱了下眉头,低声道:“不行,哥是出去办正经事!”
“不的么,你就得带着我!”小七拉着周景的胳膊,扭着身子,满脸的不高兴。
周景笑笑,点头道:“好吧,那你记着,老老实实地坐在车里,不许再乱动了。”
小七用力地点点头,笑嘻嘻地道:“知道啦,人家再也不敢学开车了!”
周景换上鞋,牵着她的小手下了楼,钻进车子,径直驶向祖屋,他把车子停在门口,转头道:“在这里呆着,别乱跑。”
小七嗯了一声,就把双手放在膝盖上,规规矩矩地坐着,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却滴溜溜地乱转,满是好奇地打量着周围的环境。
周景跳下车子,进了空荡荡的院子,瞄着四下里无人,就直奔墙角,取出一把铁锹,来到院中那棵老槐树下,按照记忆中的位置,挖了起来。
然而,令人吃惊的是,当他把坑挖开之后,却发现里面空空如也,那个用塑料袋缠好的包裹居然不翼而飞了,他立时惊呆了,只觉得头皮发炸,后背也凉飕飕的,惊出了一身的冷汗!
“这是什么情况?”周景双手扶着铁锹,努力地回忆着,他清楚地记得,当rì开车来到祖屋的时候,一路上都留意观察过,甚至还故意兜过圈子,确认没人跟踪之后,才放心地把东西埋下。
而且,这个位置也很好辨认,不可能出错,东西怎么会不翼而飞了呢?
“这是见鬼!”周景啐了一口,把铁锹丢下,点上一颗烟,绕着老槐树转了两圈,皱眉向四下里打量着,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浮上心头,仿佛黑暗之中,有一双野兽般yīn森可怖的眼睛,躲在暗处,正在死死地盯着自己,随时都有可能扑过来,让他感到汗毛竖起,有些不寒而栗。
说起来,祖屋就像是被世人遗忘的角落,清幽安静,平时很少有人过来,即便是有人过来打扫院落,也不可能在槐树下面挖坑,这个几率太小了,完全可以排除,那剩下的,也就只有一种可能了!
想到这里,周景皱眉吸了口烟,脑海中忽然现出魏和平的那张脸孔,虽然只是见过一面,可那人给他的印象极为深刻,尤其是那双毒蛇般锐利的眼睛,极具洞察力,仿佛能一眼看到人心里去。
周景觉得,自己可能低估了对手,魏和平是分管公安口的副市长,但也是从公安系统,一步步干起来的老刑jǐng,侦破经验极为丰富,如果被他盯上,后果将是不堪设想的。
但问题是,东西如果取走,魏和平怀疑到自己身上,为什么这些rì子会这样平静呢,按道理,对方有很多种办法,可以永远地让自己闭嘴,他为什么没有采取行动呢?
“是时机未到,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周景叼着香烟,陷入沉思当中,他忽然觉得,事情变得愈发复杂起来,复杂到难以想象,如果处理不好,可能随时都会引来杀身之祸,毕竟,包裹里面的东西,是一个重磅炸弹,假如炸响,青阳官场甚至会发生一起震惊全省的大地震!
当然了,还有一种比较乐观的可能,就是对方出于某种顾虑,投鼠忌器,也不敢轻举妄动,这种猜测也是能够站住脚的,理由很简单,自己和王延年的关系,在青阳官场虽不是尽人皆知,却也不是什么秘密,只要稍加了解,就能够知晓,而王延年最近又得到了省委李副书记的认可,风头正劲,想必魏和平等人,也会心存顾忌吧?
沉吟良久,周景把香烟熄灭,丢到地上,用脚用力地踩了踩,决心先打个电话,投石问路,试探下魏和平的反应,再想办法,解决这个隐患,假如失态真的恶化,也许就要动用省委李副书记的关系了,虽然时机还不太成熟,但也只有打出这张牌,才能摆平青阳官场那些人了。
他摸出手机,拨了号码,给对方打了过去,电话接通后,很客气地道:“喂,你好,魏市长,我是招商局的周景,咱们前些rì子见过面,您还记得吗?”
“哦,是小周啊,记得记得,当然记得了!”电话那端,魏和平的声音极为热情,就像是和多年未见的老朋友叙旧一般,很亲切地道:“小周,吃过晚饭了吗?”
“吃过了。”周景点点头,开门见山地道:“魏市长,这次打电话过来,就是想冒昧地向您问下,张队的事情怎么样了。”
“是案子上的事情啊。”魏和平摸着手机,展颜一笑,停顿了一下,就神情笃定地道:“那好说,这样吧,我现在和客人在一起,讲话不太方便,改天我打电话过去,咱们见面详谈,怎么样?”
揣摩着对方说话的语气,以及话语中隐约透出的深意,觉得情况仍在可控范围内,至少,短期内不会突然恶化,周景暗自松了口气,微笑道:“好的,魏市长,那就不打扰了,您先忙。”
“好的,好的,小周,案子的事情,你不用担心,一切有我,回头见面详谈!”魏和平说完,就挂断电话,把手机丢下,背着手走到窗前,皱眉沉思起来。
周景也是面沉似水,站在老槐树下,试图理清思路,准备接下来的对策,他隐约觉得,现在的局面,有点像麻杆打狼,两头害怕,关键要在气势上压过对方半筹,让他不敢轻易动手,也不能逼得太紧,免得对方孤注一掷,铤而走险,这就需要掌握好火候了,稍有不慎,就容易祸起萧墙,立生变故!
说来有些奇怪,在和魏和平通过电话之后,他原来心里的一丝怯意竟消失殆尽,甚至有种和高手过招的兴奋感,若是能够在没有掌握具体证据的情况下,震慑住对方,那就再好不过了,下次见面,就是一个互相摸底的过程,要做好充足的准备,争取做到不战而屈人之兵!
这时,人影一闪,小七悄悄地溜了过来,蹲在那个坑边,把手指放在嘴唇,好奇地道:“哥,你挖坑干啥呢?”
周景看了她一眼,皱眉道:“还能干啥,当然是挖个坑,把你埋了!”
小七吐了下舌头,可怜兮兮地道:“为什么啊?”
“因为你太不听话了!”周景笑笑,拿起铁锹,把坑填上,用力拍了几下,责怪地道:“不是让你在车里老实呆着么,怎么跑出来了?”
小七撅起嘴巴,满腹委屈地道:“你都不回去,人家一个人呆了那么久,当然害怕啦!”
“好了,事情办完了,咱们收工回家!”周景走到墙边,把铁锹放下,拍了拍手,就领着小七坐回车上,开车返回家里。
刚刚进屋,就见袁秀华坐在沙发上,一边看着电视,一边拿手抹着眼泪。
周景吓了一跳,赶忙奔过去,低声道:“老妈,啥电视剧那么感人,咋还看哭了?”
袁秀华擦着眼角,悻悻地道:“不是,被你爸给骂了,那个老没良心的,他嫌我烦人!”
“唉,老爸真是过分!”周景咧了下嘴,有些不好意思地钻进书房,再也不敢出来了。
小七奔了过去,伸出小手,帮袁秀华擦着眼泪,向书房方向翻着白眼,嘴唇微动:“烦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