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京人口密集自不用说,以一河横分东西城,东城又更靠皇城,基本都是权贵官绅人家居住,高门大宅,鳞次节比,而西城,大都是商贾平民百姓而已,当真是一个是天一个是地,贫富悬殊。zi幽阁
但西城再贫,比起昌平来,总还是繁荣许多的,到底是在天子脚下,这一溜开的铺子,竟是数不胜数,当然,西城不便宜,东城那是更贵了。
进了城,秦如薇也不敢大刺刺的撩了车帘子往外看,也就透过一丝帘缝看外头的热闹罢了。
“郡主也不急这一时,待得安顿下来,您便是天天出门逛也是使得。”宫嬷嬷见她满脸的好奇,不由笑道。
秦如薇笑了笑,道:“天天逛那得多累,也就图一时新鲜罢了。”
杨柳在一边正襟危坐,不敢插言,虽然心中早已有数,但从宫嬷嬷口中听得郡主一词,仍是忍不住心惊肉跳,看秦如薇的目光也是跟明珠一般亮。
此时,马车停了下来,宫嬷嬷笑道:“该是到了。”
说话间,果然有人走到车前禀道:“少夫人,东宫已是到了。”
杨柳得了宫嬷嬷首肯,掀开帘子,率先下了马车,又放下脚踏,小心地扶着宫嬷嬷和秦如薇下了车。
入目,是朱红色的高门,两尊威严的石麒麟守在门前两边镇宅,两排管家下人规规矩矩排了两行等着见礼。
东宫本设在皇城之内,只因前朝赢太子之乱,后来就将东宫设在皇城之外,但也极为靠近皇宫,坐马车至皇宫的朱华门,也就一刻钟的功夫罢了。
按理说,仁王已自请废黜,理应搬出东宫。只是他被封仁王时,当时也没合适的宅子作仁王府,而且,他几乎是举家搬到贺州休养,故而皇帝也一直没赐下宅子作王府,仁王一家也就继续住在东宫。
当然,仁王并非是太子却住在东宫也是于礼不合,也并不是没有御史弹劾,礼部的上奏折,只是皇帝以一句国库空虚不疑大肆铺张,又没有合适宅子为由驳回,这也让许多人在暗自思量,即便仁王自请废黜,也依旧是皇帝心中得意的儿子,也让更多的世家官员在观望,以免过早站队给站错了。
秦如薇随着仁王妃一道进京,自也不会住在客栈里,也就一道跟着来到东宫作客,暂住在此了。
仁王妃已是由丫鬟们扶着下了马车,众人齐声跪下行礼请安,仁王妃便也叫了起。
因着跟去封地上的人有不少,所以留下守宅子的下人也不算很多,仁王妃向扬了扬手,秦如薇才走到她身边。
“这是庄少夫人,近日会暂住府上。”仁王妃将秦如薇介绍一二,又对她道:“这一路回来又是车又是船的,我们这两天且先歇息一二,等喘过气了,再带你看看这上京的风光。”
秦如薇自是没有不应的理,再者,她也真的累惨了。
一行人进了东宫安置不提,而仁王妃归来这一幕,自也落下不少耳目中,当下又报了自家主子,各有心思。
一连两天,秦如薇都待在东宫里,要么就是闲着无事游玩东宫,要么就是和仁王妃说笑,狠狠的歇足了两天,才真正的回了精气神来。
东宫虽比不得贺州的行宫别院那么大和华丽,但也极尽奢华,尤其那一方八里莲花池更是清幽。如今已是二月,上京虽还寒冷着,可到底雪已融,池中的莲荷也生出叶子来,浮在水面上,散着淡淡的幽香,想来到了六月夏荷开时,这又是一美丽的景色。
“想当年,长公主殿下最喜欢这一方荷花池,到了热夏,总要和驸马到此地作画赏花。”宫嬷嬷看着那漂浮在水面上的荷叶,满面怀念的道:“郡主是不知,您父亲虽是武将,却是画得一手好丹青,当年便为长公主画了不少画像,我还记得,有一幅便是在这荷池画得,您母亲手持荷花,坐于凉亭,眺目远方。”
秦如薇看向宫嬷嬷指向的位置,那凉亭,早已修葺过无数次,可她却仿佛看见一丽人端坐其中,笑容明艳而满足。
“母亲的画像,我却是极少看到,倒是从仁王哥哥那边看了一幅,也是如今我手上的那幅。”秦如薇道。
宫嬷嬷的神情一恸,眼圈泛红,声音哽咽道:“我也是没有,许是当年那一场火,已将所有都烧尽了。”
秦如薇心中一恸,似安慰自己又似安慰她道:“母亲总是活在嬷嬷和我心中的。”
宫嬷嬷擦了一把眼角,笑道:“瞧我这是作甚,郡主此番回来,很快就能到公主和驸马跟前拜祭了,也让公主看看您,已是长大嫁人了,公主和驸马都该瞑目了。”
秦如薇嗯了一声,想了想又道:“嬷嬷,如今我身份未明,您还是称我为小姐吧,免得让人听了生了事端。”
宫嬷嬷怔了一瞬后点点头,道:“也不知皇上什么时候才会召见您了!”
秦如薇默然,看向远方,那一池的莲叶被风吹得微动。
想来她一进京,皇上就已经收到了消息了罢,至于为什么未见,要么就是在观望,要么就是在等贵妃娘娘笀辰的时候了。
她也没料错,顺景帝确实早已接到她已进京的消息。
此时,皇宫内廷,养生殿。
顺景帝站在案桌后,专注地在桌上的宣纸上书写,看也不看跪在地上的灰衣人,问:“如何?”
“禀皇上,确如长公主有七八分的相似,而且,当年长公主身边伺候的嬷嬷亦在她身边伺候。”灰衣人恭敬地回道。
“哦?”顺景帝手中的狼毫毛笔一顿,看过去:“果真?”
“奴才不敢欺瞒皇上。”灰衣人头低得低低的。
“嗯,你去吧。”顺景帝淡淡地说了一声。
灰衣人应了一声,身形一闪就下去了。
偌大的养生殿静悄悄的,顺景帝手中未停,贴身大太监安总管静静地在一边站着伺候,竟是针落地都能听闻。
顺景帝终是搁了手中毛笔,接过安公公递过来的帕子擦着手,一边道:“安公公,你说长公主,怨不怨朕?”
安公公心头一跳,道:“皇上贵为一国之尊,又是真龙天子,一心为国为民,长公主殿下亦是知事懂理,又怎会怨怪皇上?”
“是啊,这个皇妹,最是知事懂礼,又聪慧机敏,可就是因此,朕却致使她红颜薄命,骨肉分离。”顺景帝叹了一声道:“安公公可还记得,朕七岁那年?”
安公公自小就跟在顺景帝身边伺候,自然是知道他的一切的,当下想了想,小心地道:“皇上可是说被恭王冤枉的那一年?”
顺景帝点了点头,道:“朕出身不高,生母软弱,母族更是指望不少,头上已有三个皇兄,农户人家都有话说,为儿要么为大子,要么为幺儿,中间的最是不得宠,朕便是如此。”
他头上有几个皇兄,母族也不显,他出生又怎会让先皇有多欢喜,所以,他这排行第四的皇子,真真是最不受宠的一个。
安公公默然,想起过去的往事自是心有戚戚焉。
“那年,大皇兄冤枉我打碎了父皇赏他的镇纸,朕的母亲,半点都帮不上朕,只能逼着朕去向大皇兄请罪道歉。她明明知道,那镇纸,是皇兄自己打碎的,只怕父皇问罪,才冤在我身上。”顺景帝回忆道:“朕不甘,就因为皇兄母族显赫,就该拿我顶罪,朕自然是怨是不甘的。”
“想来也可笑,朕贵为皇子,却不如一个公主得宠,长公主是父皇的第一个公主,不过小朕三个月,父皇对她的宠,远远超过我们几个皇子,也是,儿子都几个了,第一个公主,又如何不宠?安公公你还记得吧,那边朕被怨后躲在梅园的假山后哭,长公主说的是什么?”
安公公讶然,他略显得有些老迈的眼睛眯了起来,依稀想起那个清丽的小人儿气势凌人的一番话。
“哭有什么用,要想不被冤枉,要让所有人都不敢冤枉你,那就要争气,要有出息,要像父皇一样。”顺景帝喃喃地道:“只有坐上了那个宝座,谁都只能仰你鼻息。”
可不是么,那同样只是七岁的小人,竟是有如此胸怀,也才从那时起,他心中才有了野心,才忍了下来,忍而不发,一击即中,问鼎龙座,从此,谁也不敢冤枉他,不敢看轻他,他一声令下,就是人头落地,伏尸千里。
他有今天,也有长公主的功劳,她确实聪慧,也足以机敏,在背地里,不少为他在父皇跟前圆话,可偏偏,也是因为他,她落得那样的下场。
“朕终究是对不住她的。”想起长公主临死前的那一幕,顺景帝长叹一声,又看了一眼供桌上的宣纸上的字,道:“朕也有些日子未见过瑞儿那丫头,传旨意下去,让仁王妃带那丫头来给朕请安吧。也带上那丫头,朕要看看,她是不是真有乃母之风。”顺景帝说完,转身回了后殿。
安公公忙的跟上去,临走前,扫了案桌上一眼,上面龙凤色舞的两个写着两个大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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