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有多少,寂寞是前因
“说得好,我就是这么个意思。”大夫人朝谦笑了一下,虽然不过是嘴角扯动的笑,柳氏眼里,已经不亚于婆媳关系的土崩瓦解了,因为谦只不过是个妾。
高笔锋自然得意于谦讨了大夫人的欢心,也朝着她会心一笑,倒是把柳氏晾了一旁,只是干瞪眼无处泄恨。
终,大少奶奶众人面前认了错,此事才算了了。
坐下吃饭时,柳氏不停地支使谦,一会叫她做这个,一会叫她做那个,高笔锋看不过去,正要说几句,被柳氏几句吐血的话给堵了回去:“如果我好,你们都会好,如果我不好,你们能好得了?”
杜若锦明白,她是威胁高笔锋,如果再不将她看眼里,那么她宁愿玉石俱焚。只见高笔锋悻悻得坐一旁,看着谦受气的模样,心疼得连饭也吃不下去。
二夫人一旁有些幸灾乐祸,也不知道怎么地,就扯起那事来:“这大少爷刚娶了妾室进门,有身孕早也要过上把月,二少爷和阮真倒是有一段时日了,怎么还没听见动静呢?”
大夫人也随即问道:“阮真,你好歹也要争口气……”
高墨言打住话头,说道:“娘,我吃饱了,这就先回房了。”说着便拉着杜若锦走出了前厅。
杜若锦挣脱开他的手,有些不解,说道:“高墨言,你要做什么,我还没有吃完呢。”
“难道她们说那些,你不生气?还能继续吃得下去?”
“我为什么要吃不下去?讲你与阮真的事,关我什么事?”
高墨言上前一把,把住杜若锦的肩膀,轻摇她:“杜沉香,你看清楚,我是你的夫君呀,你难道就一点也不吃醋?”
杜若锦挣脱开他的手臂,说道:“我吃醋,我向来都吃醋,吃饺子吃醋,不吃饺子也吃醋。”
高墨言的脸色极为难看:“杜沉香,你是不是没有心肝肺了?你难道感受不到……”
突然听见有人轻笑,高纸渲拍掌走过来,调侃说道:“我的好二哥,一向不拘于言语,怎么这会就院子里对着二嫂示爱了?”
高墨言沉下脸,说道:“纸渲,正经点。”
高纸渲眼睛望着杜若锦,眼神灼热,似是要将杜若锦给溶化一般,语气却轻松,回道:“纸渲如何不正经了?纸渲一向就是正经处事。”
“好了,有事快说,无事退场。”
高纸渲笑道:“二哥,今天天气不错,不如咱们一起去登山,另外再叫上桑捕头。”
高墨言点头应了,杜若锦只当高墨言听说叫上桑菱才动心的,心里有些不自,不过还是没有出声,听见高纸渲去备马车,高墨言去让人准备一些茶点,而杜若锦就回墨言堂,去换一身利的衣着,看到床头上放着那个小泥人,鬼使神差得杜若锦揣了怀里。
走出高府,高纸渲已经将马车备好,高墨言将杜若锦扶上马车,便和高纸渲坐车头,到了街角拐弯处,接上了桑菱。
桑菱和杜若锦车厢里闲话着,见马车久久不停,桑菱掀开车帘,问道:“这里去哪里?怎么还没有到?”
高纸渲笑道:“自然就是去妙真山了,否则这近处哪里还有好玩的地方?赶到午,我们正好妙真寺用些斋饭,家里的厨子也不知道怎么地,近做菜都是油腻了些,不合我口味。”
桑菱撇嘴:“哼,要我说,能合你高纸渲口味的可真不多。”
高纸渲回头一笑,望着杜若锦一眼,说道:“你说的到底是菜呢?还是人?”
“你心里自然明白。”
一路上,桑菱与高纸渲不停的拌嘴,反而是高墨言和杜若锦很少插话,都是默默坐着看路上的景色。
又过了半个多时辰,终于到了妙真寺脚下。高纸渲将马车寄存山脚下的客栈里,打赏了小二几两银子,小二便从客栈里拿过来两截竹筒,杜若锦有些不明所以这是做什么用的。
高纸渲将其一个竹筒递给杜若锦,说道:“我们上山,路途遥远,难免有口渴之时,这个就是用来接山泉之水用的了。”
桑菱问道:“你体力如何?能不能爬的上去?”
杜若锦想起上次陪大夫人来进香之时,便是自己走上去的,也不见得多远多累,于是说道:“我前些时日来过一次,倒不觉得如何累。”
高纸渲轻笑:“那只是官道,就是专门为了进香的人而修,自然不会觉得多么累,不过那条道上人多脚步杂乱,有伤观瞻,我们今日不如选择另辟径,重找寻一条路登上妙真寺,如何?”
桑菱拍手叫好:“如此甚好,我娘原来是天天念叨,要我来陪她进香,我怎么也不肯,今天倒是有些意思了,一会上山后,我就求个符,给娘带回去,她指不定要多么高兴呢。”
高墨言提着食盒,一直不曾言语,跟杜若锦身后,便往山上走去。
果然,一处岔道前,高纸渲选择了另一个路径,才不过走了一会,就现山路极其难走,两旁蒺藜不断,还有些枯枝落叶,因为山上雾大,连远处几十米开外也看不清。
杜若锦初始还算是脚步轻快,越走越心慌,脚步越拖越慢,这哪里有什么乐趣吗?这算不算是丛林探险?
高纸渲手拿利剑,砍着两边的蒺藜,当其冲,桑菱跟后面,杜若锦跟桑菱后面,而高墨言跟杜若锦后面,或许是察觉到杜若锦的劳累,高墨言说道:“不如,我们就前面的小亭子上歇一歇,正好可以吃点东西,照我们这种速,只怕午赶到妙真寺也难。”
杜若锦抬头看前面的小亭子,哎,看着很近,不过以她的脚力走过去,也是费了小半个时辰。
杜若锦坐亭子里就一动不动了,高墨言将食盒放桌上,又将食盒里的茶点放桌上,看杜若锦实毫无力气,便将一块玫瑰糕递给了她,杜若锦觉得口渴不已,吃着玫瑰糕也难以下咽。
高墨言从杜若锦手里拿过竹筒来,说道:“我去找点水来。”
桑菱跳起身来,笑道:“坐这里实是太闷了,我也跟你一起去。”
高墨言不置可否,随口应道:“好。”
杜若锦嘴里含的玫瑰糕觉难以下咽,看着高墨言和桑菱远去的背影,千般滋味齐聚心头,桑菱高墨言面前的娇嗔,杜若锦怎么会察觉不到?
杜若锦艰难得吞下那口玫瑰糕,只觉得噎得半死,也眼泪也急出来了,拍着胸口说不出话来。
高纸渲又是好笑又是紧张,说道:“走,我带你去附近找水喝。”
“这附近如果有水,他需要跑那么远去找水?”杜若锦艰难说道。
高纸渲失笑,拉着杜若锦就走,边走边说:“他们去寻的是小河小溪之类的,其实这山里,有水的地方远不止溪河,还有些岩石缝里也往下落水的。我要不是怕你被这玫瑰糕给噎死,咱们也就等着他们将水找回来就好了。”
杜若锦被他扯得脚步飞快,过了好一会,才见一处岩石缝下果然从上往下流着一小股水,杜若锦正要迈步上前,却现落脚处只是一块探出山边的岩石,杜若锦回头看高纸渲,高纸渲说道:“你放心,我这边拉着你,不会出事的。”
杜若锦一脚踏上那块岩石,另一只手被高纸渲拉着,倒也无惧,慢慢俯下身子就要张口接水喝。
就这时,突然看见岩峰里钻出来一条蛇来,杜若锦大声惊叫,猛然起身失去了平衡,身子就往一边倾斜了去,高纸渲急忙拉住她,哪里想到那条蛇似乎是许久未曾猎食了,见到杜若锦就游身扑了过来。
杜若锦惊惧不已,双脚跳起,身子已经离开了岩石,坠了半空。高纸渲用力拉着杜若锦的手,哪里想到杜若锦手心湿滑,高纸渲现只能扯住杜若锦的衣袖,眼见那衣袖承受不住拉力欲裂,杜若锦大声惊呼:“啊……”
衣袖破裂也不过是瞬间,杜若锦的身子直直坠了下去,只觉得耳边呼呼生风,以后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等到杜若锦醒来之时,现浑身酸痛,动也不能动,身子陷一处淤泥里,所幸这淤泥并不是沼泽,不会越陷越深,杜若锦试图活动一下身子,现自己手脚未断,才松了口气。慢慢爬出淤泥来,躺地上喘息了半天。
杜若锦脑海一片空白,努力回想刚才生了什么事,拍拍脑袋,记起落崖时那一幕,高纸渲拉住她的衣袖,绝望的眼神。杜若锦有些后怕,也幸亏是落进了淤泥里,否则是不是只有一个死字了得?
杜若锦站起身来,现自己浑身上下全部是淤泥,衣服湿了水和了泥格外沉,才不过走了几步路,就累得气喘吁吁,抬头望上面看,只见崖壁一线天,想大声喊都没有力气。
爬上去的几率等于零,杜若锦想,自己可不愿意这崖底当猴子,每天吃野果睡草席,左右寻了一遍,看见远处躺着的一个身影,杜若锦的眼眶瞬间湿润了。
杜若锦看清那个人正是高纸渲,此刻,躺一片湿土上昏迷不醒,杜若锦连爬带滚得靠近高纸渲,抓着高纸渲的肩膀用力摇他,大哭道:“高纸渲,你给我醒过来,你给我醒过来,你听见没有,听见没有呀……”
杜若锦嚎啕大哭着,只是高纸渲双眼紧闭,似是伤得不轻,任凭杜若锦怎么用力摇,他也不见醒来。杜若锦告诉自己,此刻要冷静冷静,伸手探向高纸渲的鼻翼下,感觉到还有呼吸,这才松口气。
杜若锦急忙拿手去掐高纸渲的人,片刻他终于悠悠缓转有了气息,杜若锦抱着他的喊道:“你说,你说,你这是做什么?”
高纸渲用手摸着后脑勺,明明痛得倒吸凉气,还强颜欢笑道:“纸渲怎能让二嫂一个人掉落山崖?我说,无论何时,我都你身边。”
杜若锦哭的像个孩子,如果过经历了生死劫难,她感受不到高纸渲的真诚的话,那么她便是一个傻子了。如果说她可以继续做一个傻子,可是她也不愿这个或许一辈子走不出去的崖底做傻子。
杜若锦扑进他的怀里,痛痛快快得哭着,第一次这么肆无忌惮毫无顾忌的大声痛哭,原来哭声可以这么畅快,原来哭声可以这么淋漓。
“高纸渲,你原来就是一个傻子。”
高纸渲不顾臂膀的疼痛,将她揽怀里,低语:“我愿意做你的傻子,一生一世。”
杜若锦羞红了脸,从他怀里挣脱出来,用手胡乱得擦着脸上的泪水,因为手上有泥,也跟着抹得满脸都是,见高纸渲忍着笑看着自己,杜若锦再扑上去,将手里的泥又往高纸渲的脸上抹去,羞恼道:“叫你笑,叫你笑……”
高纸渲不躲也不闪,只是笑着看着她,眼睛里的那种满足让杜若锦感触万分。杜若锦试探着转移话题:“你还能不能站起来?”
高纸渲杜若锦的搀扶下站起身来,两人一步步挪到了一处小湖边,那估计是日积月累的泉水汇集之处。
杜若锦找了一片大叶子,卷起来从湖里盛出一些水来,自己尝了几口,再递给了高纸渲,高纸渲握着那叶子,看着里面的水叹气,说道:“难道你就不怕这湖水有毒,先尝过后会毒身亡?”
杜若锦面色沉静,说道:“今天如果换成你来为我盛水,你会怎么做?”
“我也会先尝过后,再递给你……”
“那不就是了,你之于我,我之于你,都是一样的心思。”
“可是,你到底是女人……”
“爱情面前,男女不平等,还谈什么相爱?”
杜若锦与高纸渲你一言我一语说着话,突然杜若锦问道:“你说,会不会有人救我们上去?”
“救未必好,不救未必不好。”
高纸渲的话,杜若锦怎么会不懂?如果将他们就上去,那么他们仍旧要回归各自的身份,咫尺天涯。
高纸渲招招手,示意杜若锦坐自己身边,杜若锦抬头望天,却止不住的笑意:“高纸渲,难道你不怕我们几十年这山里变成猴子了?”
“怕,怎么能不怕?身上长满了猴毛,还要长满猴虱,到时候我每天忙着给你抓虱子。”
杜若锦笑着捶他:“你才长毛呢。”
或许是性格使然,两个人坐湖边,心境悠然了许多,将生死置之外后,现其实没有多少事,可以左右自己,束缚自己的不过是心魔而已。
杜若锦与高纸渲相视一笑,手不自觉得握了一起,心里坦然多了。
杜若锦,你始终不是杜沉香,你不过是个借用别人躯体的外来的人,你要选择谁,原本与伦理无关,难道不是吗?
只是这爱情来的会不会太快?高纸渲还顶着浪荡公子的“光环”,整天出入青楼,自己就爱上了这样的男子?
但是,如果有一个人能为你不计生死,你还会对他有什么要求?这一切就足够了。
杜若锦见湖里的水面倒映出自己如今的狼狈,说道:“高纸渲,能不能麻烦你退避三丈以外,我想洗澡。”
高纸渲随即说道:“好,你洗着,我去准备一些干柴,一会给你烤干衣服。”
杜若锦看高纸渲走远了,急忙脱净了衣服,慢慢走近水里,还好,水温虽然有些凉,不过她还耐得住。将衣服湖水里洗净,重放岸边,自己便游到了湖心,这水倒不深,杜若锦湖倒是静了心。
突然杜若锦现,高纸渲走近了湖边,拿起杜若锦的衣服又折回了身。
杜若锦心里有一丝丝甜蜜,等着高纸渲将衣服烤干又送了回来:“衣服放这里了,一会穿上便是。”
杜若锦低声应了一句,突然又听到高纸渲远处喊了句:“难道你就不怕水里有蛇?”
杜若锦大惊,马上动也不敢动,腿脚也软了,觉得水里似乎真的有千万条蛇缠上了身,惊呼:“我怕……”
高纸渲一边大笑道:“我骗着你玩的,你看这里山杰地灵的,哪里便会有什么毒蛇?你快点上来,我去摘些果子来。”
杜若锦松了口气,瞪着高纸渲:“哼,就知道骗我。”不过,她还是趁高纸渲走远了,急忙游上了岸,穿上干衣服,转身去找高纸渲了。
高纸渲刚巧摘了些野果回来,放一处青石上,两人坐上面,高纸渲递给杜若锦一个果子,说道:“你真的就不怕水里有蛇?”
杜若锦用衣角擦拭干净,又递还给了高纸渲,不以为意得说道:“你不是说没有蛇吗?”
“我是看你吓得动也不敢动了,怕你出事,所以才骗你的,这里荒无人烟的,别说水里有蛇,就算突然跑出来一个怪物,也是可能的。”高纸渲信口开河,把杜若锦又吓个半死。
“高纸渲,你以后不准骗我。”杜若锦捶打着他的肩膀。
高纸渲笑着,眼神清澈而明亮,说道:“好,我以后不再骗你。”
“你誓。”
“我誓,永远不再欺骗你,否则……”
杜若锦满意的打住他:“好了,别否则了,快吃,这些果子还不知是否有毒,我们吃了后双双身亡,只怕就是那个否则了。”
“我比较喜欢这个双双身亡。”高纸渲凑杜若锦耳边低语,逗得杜若锦呵呵笑着。
夜色渐深了,谷底被一层薄雾笼罩,氤氲飘逸。
高纸渲将杜若锦安置高处的青石上,说道:“你这里别动,这里地势高,一般猛兽上不来的。我去四处察看下,看是否能找到出口。”
杜若锦一把扯住他的衣袖,说道:“你不要走,我不想一个人这里。”
高纸渲揉了揉她的头,说道:“听话,等我回来,很快的。”
杜若锦一把抱住他的腰,将头埋进他的怀里,说道:“不,不要走,你不懂一个人独处的恐惧,你不懂……”
高纸渲只得作罢,带着杜若锦四处寻找,找到一处洞穴,高纸渲确定里面没有什么毒物,才放杜若锦跟着自己进去。
夜晚来临,谷底奇寒,阵阵阴风从洞口吹进,高纸渲背对着洞口,将杜若锦挡身前,杜若锦仍旧懂得瑟瑟抖。高纸渲将她抱怀里,用一只手揽住她的腰身,紧紧搂怀里。
“好冷。”
“不怕,有我。”高纸渲她耳边呵气:“你这里等我,我去找些干柴来。”
“我陪你一起。”杜若锦反握住高纸渲的手。
高纸渲轻笑:“好,我们一起。”
捡了柴,点了篝火,渐渐洞穴里没有那么冷了,杜若锦背靠高纸渲的怀里,高纸渲双手揽住她,两人闲闲说着话。
“我能不能叫一声你的名字?”
“好呀。”
“沉香……”
“不,叫我若锦,我你的面前,只是若锦。”
“若锦……”只不过这一声,伴着高纸渲的轻吻沉溺,高纸渲的吻落杜若锦的耳珠,耳后,脖颈间……
高纸渲的吻似是蜻蜓点水般滑过杜若锦的肌肤,两人均是有些春情泛滥,杜若锦返身搂住高纸渲的脖子,两人抱一起久久未出声。
篝火吹进洞穴的阴风摇曳,显得热烈而诡异,两人的心却这种气氛下慢慢凝滞,或许是太多顾忌,高纸渲吻着她的耳珠,却没有再继续下去。
杜若锦偎依高纸渲的怀,慢慢沉沉睡了过去。次日醒来的时候,现高纸渲环抱着她,满含深情得望着她。
杜若锦有些面红的起身,揉揉眼睛,问道:“你一夜未睡?”
高纸渲轻笑,不语。
“你是不是怕有野兽从洞外进来呀?其实不怕的,野兽看见有光,会吓得跑开的。”杜若锦很好心的告诉他。
高纸渲朗笑道:“我是怕洞里有个人,突然变成了野兽吃了我。”
杜若锦娇嗔不依:“就知道你要贫嘴。”
两人牵手从洞穴里走出来,此时,笼罩谷底的云雾早已散去,鸟鸣花香,倒是一派好景。
杜若锦笑着说:“原来,我每天梦想生活这样的环境里,没有想到,这个愿望实现了,却是以这种置于死地而后生的方式实现的。”
“我很开心,因为你实现愿望之时,有我陪你的身边。”
杜若锦嫣然一笑,说道:“纸渲,可是你如今再也见不到欣月姑娘了,你难道心里没有一点遗憾吗?”
高纸渲淡然一笑,说道:“其实,我跟她,不是你想的那样……”
“不要说,是什么样的都无所谓,都过去了,不是吗?”杜若锦止住他的话。
“都过去了。”高纸渲低低得念着,似是重复似是质疑。
两人去湖边洗了脸,高纸渲又去摘了些野果,随即高纸渲带着杜若锦四处去察看地形,看是否能攀爬上去。
杜若锦心里有些别扭,为什么他不能安然与她相守谷底,永远呆这里,再也不受世事的束缚。可是杜若锦知道,高纸渲的选择是明智的,两人这里根本无法存活下去,这里的树木都是些长不大的小树,不能用作建造房屋,也没有纺车可以织布穿衣,没有结实的泥土烧造碗碟,难道两个人真要衣衫褴褛,甚至要披着树皮遮羞,每日摘吃野果日吗?
两人费了一天时间,没有找到出谷底的路,都有些失望,可是谁都没有将这份失望表露出来,只是话语明显少了些。
杜若锦说道:“我们从谷底出不去,是不是意味着他们从上面也下不来?”
“他们不知我们的生死,这断崖这么高,谁都会以为我们死了,即便不能确定,一定要下来察看,也除非要特制出一条绳来,否则……”
杜若锦默言,心道,高家找寻高纸渲的心自然是有的,对自己确实未必然,所以假如自己也登上了峰顶,只怕就只是沾了高纸渲的光而已。
突然,杜若锦听到有些奇怪的声音传来,似是长啸似是铁器碰击的声音,抬头看向高纸渲,高纸渲望着崖顶,似是受到了很大震撼,神色也是似惊似忧,辨不出喜怒来。高纸渲紧紧我了下杜若锦的手,叹道:“为什么一切来的这么快?为什么……”
杜若锦抱住高纸渲的腰,将头埋他的怀里,说道:“纸渲,我好怕。”
高纸渲轻笑,说道:“傻瓜,其实怕的人该是我,不是你。”
杜若锦撅着嘴,说道:“我们这样的厮守,只怕也熬不过多少时日,这谷底物质匮乏,到冬季可怎么日?”
高纸渲环抱着她,紧紧的,说道:“如果我们不厮守一起呢?”
杜若锦心惊,抬头望道:“纸渲,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是说,这样的厮守只能是……”
“高纸渲,难道你后悔了?后悔从崖上跳下来?”杜若锦满是期待得看着他,期待他的否定。
高纸渲不语,杜若锦的心越来越沉,越来越不安,手还环抱着他的腰不放,那一刻需要的安全感几欲让她崩溃:“高纸渲,你是个欺骗人的感情的大骗子。”
高纸渲嘴角勾起一抹令人心碎的笑,静静说道:“你现不也是个骗子吗?只不过骗的是自己罢了。”
“不,不是那样的,我喜欢你,纸渲。”杜若锦小心得说着,用手去轻触高纸渲的脸,眼神惶恐而不安。
“你根本不曾喜欢我,你只不过是我为你跳崖的那瞬间感动,后来你却是因为缺乏安全感,而与我一步不离,若锦,那不是爱,难道你还不肯承认吗?”
杜若锦仿佛是受到什么打击了一般,有些失魂落魄,她真的如高纸渲所说,不过就是将高纸渲当做依靠一般吗?很想忽略掉他的话,可是为什么自己的心,会像是被人剥了皮后的血肉模糊呢?
杜若锦望着高纸渲,高纸渲闭目不去看她,只是杜若锦还是感觉到他暗自压抑着什么,杜若锦踮起脚尖,欲吻上他的唇,说道:“纸渲……”
只听头顶一声清冷的声音传来:“所以,二嫂,请放手……”
杜若锦的心跌入冰窖一般,浑身止不住的颤抖,低下头来的时候已经是泪流满面,环抱高纸渲的手慢慢松开,直到两个人的距离远了,杜若锦才忍不住哭出声来。
杜若锦承受不住高纸渲的突然转变,情绪已然有些失控,只是高纸渲越离得她又远了些。
杜若锦很想喊出一声:“不要走,不要抛下我一个人。”可是她硬咬着牙不出一声来,眼睁睁看着高纸渲离得自己越来越远。
杜若锦缩那块青石之上,恐惧袭来,手里不自觉得握着那几个野果往嘴里塞,狠狠咬住自己的手指,才没有让自己放声大哭起来。
她告诉自己,杜若锦,这个世上不可信的东西,仍然还是爱情,为你跳崖又如何,不过一日而已,一切都变了。
就这时,杜若锦听见身后有一声熟悉的声音低呼:“不要怕,我来了。”
杜若锦猛然回转身,却现站身后的人,赫然便是憔悴的高墨言,他的手上和脸上都有些划伤,双眼通红,欣喜而安慰得看着杜若锦。
杜若锦终于忍不住放声大哭了起来,只是那哭声分不清到底是看见高墨言的欣喜,还是高纸渲离去的伤心,杜若锦只觉得不哭出来,自己便会压抑死去,死去。
杜若锦终昏死高墨言的怀里,高墨言抱起她,一声长啸,高纸渲从远处走来,强颜欢笑道:“二哥……”
高墨言冲他点头示意,抱着杜若锦离去,说道:“崖壁下面有绳,顺着绳攀上去就好。”
高纸渲身后跟着,只是望向杜若锦黛眉轻蹙,眼神犹如沧海桑田过后的悲凉,心道,若锦,这一声若锦不知要何时才能唤出口了。
高墨言用绳将杜若锦缚身上,负着她拉着绳登上崖顶。高纸渲紧跟其后,不时小心得看着上面的两个人,随时出手要掉落时抓住两人。
总算有惊无险,登上了峰顶。
峰顶上人员众多,有妙真寺的清远主持,清方大师,还有高家的一些家丁,桑菱也,看见几人平安上来,又笑又哭,失去了平日里那份男儿气。
清远大师为杜若锦把完脉,说道:“二少奶奶有惊无险,不过就是一时急火攻心,稍待片刻就会醒来。”
高墨言将杜若锦平放地上,桑菱拿来些水,用手沾着,轻轻用手指弹杜若锦脸上,果然,片刻间杜若锦悠悠醒转过来,只是双目失神,没有一点情绪反应。
清远大师双手合十:“阿弥陀佛,二少奶奶吉人自有天相,渡过这一劫,必定后福无量。老衲临来时,锦亲王嘱咐老衲一定将二少奶奶的消息带回。老衲这就赶回妙真寺,锦亲王还竹屋等候消息。”
高墨言回道:“那就麻烦清远主持转告锦亲王,墨言感谢王爷连夜订制绳,改日必定登门拜访,以谢大恩。”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清远主持带着清方大师离去。
杜若锦仍旧神色呆滞,环顾一周后,看到高纸渲时,松了口气,又慢慢闭上了眼睛。
等回到高府,又是炸了锅一般的沸腾。
桑菱看杜若锦仍旧失魂落魄,没有一点反应,暗自叹气,对高墨言说道:“我走了,你好好照顾她。”
高墨言微微点头,不再出声。桑菱见高墨言对自己的冷漠,又有说不出的失望,接连回头了两次,才离开了高家。
高纸渲对高墨言说道:“二哥,想必二嫂受了惊吓,此刻又累又乏,不如先送她回墨言堂休息。”
柳氏撇嘴,冷哼道:“到底是三弟体,否则怎么会一起掉进悬崖了?”
高纸渲俊脸不屑的露出一抹笑,戏谑道:“大嫂,如果你此刻去跳崖,纸渲定然奉陪,要不,咱们现再登一趟妙真山?”
柳氏又气又恼,说道:“好端端得我跳什么崖?我又不是鬼附身,三弟,你再这么胡言乱呀的放任下去,早晚有你吃亏的一天。”
二夫人明显不耐烦听到这些,未等她开口,便听高美景说道:“大嫂,好好顾好自己房里的事就好了,大哥过些日子不是要去南边进货吗?你还是快去准备行李,大哥肯定要带着谦一起去,大嫂还是要把谦那一份给准备好才是。”
柳氏听见高美景的话说完,气的急了眼,说道:“你们兄妹两个都是一样的德行,让人生厌。”说着,便气鼓鼓得走了。
高墨言将杜若锦扶起,送回了墨言堂,绿意看见杜若锦回来,又是一通好哭。只是杜若锦靠床榻上,滴水不进,不言不语,让高墨言也跟着手足无措了起来。
高墨言让绿意去厨房端些白粥来,亲自给杜若锦喂下,杜若锦只是用手推开,却不再看他,躺下寻了个舒服的姿势,闭目不言。
高墨言房间里坐了片刻,见杜若锦没有丝毫理会自己的意思,终究叹气离开了。
绿意从门外进来,站床榻前不动,生怕杜若锦有个好歹似得。
杜若锦静静地坐起身,推开道:“绿意,你去给我烧些热水来,我要沐浴。”
绿意欣喜不已,立即转身而出去提水了。
杜若锦身置檀木浴桶,绿意撒了些干花,片刻间花瓣绽放,吐露芬香。绿意知道杜若锦不喜她洗澡时有人打搅,便识趣得退了出去。
杜若锦往身上撩着水,不自觉得又想起昨夜妙真寺崖底湖洗澡的事,想起高纸渲今日的决绝,觉得身心疲惫,不自觉的便喟叹一声,却难以舒心郁气。
难道自己真的如高纸渲所说,不过只是为了寻找一种安全感,才偎依他的身前?想不明白,怎么样也想不明白。
洗净了身子,换上干净的衣服,这一夜竟是熟睡。
次日,杜若锦是被绿意叫醒的,给她梳了妆伴着她去前厅用膳。
杜若锦的出现,引得大家注目。
大夫人清冷的目光斜睨了她一眼,便不再看她,二夫人却是目光不善,柳氏不用提了,张口就要挤兑她。
高笔锋不可置否,高墨言眼光颇有几丝关切,高美景暗自担忧,只有高纸渲一直闷着头,不肯抬起头看杜若锦。
谦忙着给高笔锋斟茶,小声说了句:“有点烫,当心。”
高笔锋回她一个宠溺的笑,柳氏看眼里,脸色不愠道:“终究是小妾出身,能生下孩子又如何?还不是照样是吃喝玩乐的败家子。”
此话当然针对的便是高纸渲,奇怪的是高纸渲并未抬头,对柳氏的话充耳不闻。
高笔锋不悦道:“静容,你如今是怎么回事?怎么说话如此不知分寸?当年老太爷要让你当家,还不是看你知书达理进退有的份上?否则论经验,你能越得过娘去?你看看现,动不动就出口伤人,三弟是不跟你计较,这话让老太爷和爹听见了,准有你好看的。”
柳氏人前被高笔锋一通骂,觉得丢了脸,当即撒起泼来:“好,你现嫌弃我了,是吗?什么知书达理?什么进退有?这些夸的都是谁?怕是夸的欢?我柳静容从来都不曾知书达理,从来也不曾进退有过,否则,怎么会为了做出那些……”
高笔锋急忙“咳”了几声,怒瞪着柳氏,她耳边低吼:“你再敢胡说,小心我叫你吃不了兜着走,回去再跟你算账,哼!”
高笔锋拉着谦便离开,柳氏颜面失,止不住哭了起来。
杜若锦却对柳氏动了恻隐之心,坐她身边,递给她一条帕子,说道:“有的时候,男人并不是唯一的归宿,你即便为他了再多,等他不再爱你之时,便觉得这一切只是负累了,你亲手给他做一餐饭,也及不上欢给他端来一杯茶……”
柳氏或许是深有感触,抬起头望着杜若锦,嘴里却仍自不松口:“你胡说什么?大少爷只不过这几日生意繁忙,心情不好,他对我一向都好,那个谦算是什么欢?等哪天我了狠,照样叫她生死不能。”
杜若锦叹气,这个柳氏也只不过是个可怜人,她怎么没有想过,死了一个谦,还有后来人呢!
转头看向高纸渲时,突然现,高纸渲不知何时已经离去了,难免有些惆怅,踱步回到墨言堂,却看见高砚语站一旁,似是正等着自己。
杜若锦疾步上前,问道:“四弟,你怎么这里?为什么刚才吃饭,没见你人呢。”
高砚语手里握着一本书,说道:“我昨天翰林院值夜,今晨刚回来,怕打扰大家吃饭就没去前厅。二嫂,这是我从翰林院拿回来的一本书,里面的描写颇有意境,希望能给二嫂解解闷。”
杜若锦接过来,觉得有些莫名其妙,轻轻“哦”了一声,现高砚语果然还有话要说,欲言又止。
杜若锦也不催问,听见高砚语说道:“二嫂,有件事砚语想求你……”
“说,只要我能帮得上。”
“砚语初进翰林院,需要磨练的地方还很多,每日回府时间都不定,砚语跟娘提起过,要搬出去高家住,娘没有同意……”高砚语说到这里,杜若锦也知道大夫人这件事上,还不知如何羞辱高砚语。
“你是想让我去跟娘说说看?”
高砚语微微点头,眼神都是期待。杜若锦暗自叹息,这恐怕是很有难的事情。高砚语并未成家,独自出府,恐怕不仅大夫人不同意,即便是老太爷也难答应。
“你去找大嫂说说看,毕竟她掌管高家,她说话总归是有些份量的。”
“大嫂那边,我说不上话。”
杜若锦明白,高砚语这个家,是不受人注意的一个成员,否则他一大早都回到高府了,怎么还没有叫他去用膳?高纸渲和高美景,总归还有二夫人照看着,而这个高砚语,却只是大夫人的眼钉罢了。
但是,她仍旧说道:“好,四弟,我去试试看。如果不成,你可不要怪二嫂。”
高砚语笑道:“如此便先谢过了二嫂了。”
杜若锦点头示意后,便回了墨言堂,道:“二少奶奶,刚才王府的总管派人送过来一张请帖。”
杜若锦“咦”了一声,接过来看,上面写着竟是后天是小王爷云泽的寿辰,皇上赐了一台戏,锦亲王邀杜若锦过府观看。
杜若锦拿着请帖就往外走,绿意急急问道杜若锦要去哪里,杜若锦答道:“我自然去要高家出银子送这份寿礼,否则我那二十多两的体己钱,只怕打要饭的还也不够。”
杜若锦找到柳氏,将事情一说,柳氏沉默一段时间,终是说道:“回头我让账房给你送过去五千两的银票。”
杜若锦自是回到墨言堂等待,再后来过了几个时辰后,道:“刚才账房送过来五千两银票,等二少奶奶醒了后再送过来,那账房不肯,坚持塞给绿意就匆匆走了。”
杜若锦有些疑惑,接过银票又看不出端倪来,就是递给绿意,只怕她也没见过这么大数额的银票,如何分辨出什么来。
杜若锦心思一动,拿起银票就出了墨言堂,她知道此刻高砚语还府里,不如去问一问他,一来他定能分清真假,二来还不会引人注意。
敲开高砚语的房门,高砚语还看书,见到杜若锦进来,倒是一分惊喜,分疑惑,说道:“二嫂,您这是……”
杜若锦笑道:“刚才你二哥派人送过来一张银票给我,我本想打绿意上街去买些东西,接过她一看这么大数目的银票不敢接,所以二嫂才想着才找你拆兑下。”
高砚语将银票接了过去,看了一眼后,神色有些微变,但是仍旧从怀里掏出来五张一千两的银票,说道:“二嫂,这是五张一千两的银票,你让绿意拿着一张去票号里兑换些现银,那样手头用着还方便些。毕竟,现银是信得过的。”
杜若锦已然明白了是如何一回事,将那张五千两的银票又拿了回来说道:“可巧了,我记起自己手头上还有些碎银,那就不劳烦四弟了。”说罢欲走。
“二嫂,请留步。”高砚语出声拦道,高砚语伸臂挡杜若锦的身前,问道:“二嫂,可否告诉言语,到底生了什么事?这张银票真的是二哥给的吗?”
杜若锦一怔,沉吟许久,还是将银票的事,告诉了高砚语,她别无选择,因为此时她对任何人讲,大少奶奶让账房送过来的是假银票,别人保不定会以为杜若锦故意用假银票换了,所以,聪明的方式便是先不要声张。
高砚语的眼神闪过一丝精光,只不过是转瞬即逝,杜若锦心惊,再想抓寻已然看不到,只听高砚语说道:“二嫂,这五张真银票,你先拿去用。”
杜若锦没有去接,她有些迟疑,高砚语看得出她的心思,随即说道:“二嫂,这是给锦亲王府准备贺礼,砚语承蒙恩惠,这是应该的。”
杜若锦决意接了过来,可是心里却想,一定要将银票给他送回来,否则这岂不是以恩挟人吗?
杜若锦用那五千两银票买了一枚玉观音,被柳氏先自要到了她处存管,却拿着这事处处挤兑于她。
一日,柳氏又突然对杜若锦说那玉观音不见了,要杜若锦自己另想办法再寻主意置办礼物。
杜若锦气不过,对着柳氏冷冷说道:“大嫂,你让账房送过来的银票,根本就是假的。”
柳氏一怔,随即尖利的说道:“弟妹,说话可是要凭良心?”
杜若锦转身从枕头下面,拿出那张假银票,说道:“你仔细瞧瞧,我墨言堂别说五千两的假银票,即便是一两的假银票也是寻不见的。”
柳氏仔细看着,奇道:“这张银票,是上个月从田租里收上来的,当时还我做了记号,这上面有我的笔迹不假,你看……”
杜若锦也跟着去辨认,果然见银票的右下角下有一个“田”字,说道:“难不成,你收上来的时候,就是假的?”
柳氏大惊,跺脚说道:“坏了,这次收租是让账房马叔去的,他是高家的老人了,所以我便没仔细核查,如果这张是假的,只怕,只怕……”
柳氏和杜若锦俱惊,只怕其余的也会是假的。柳氏急忙奔出房外,杜若锦也跟着去了,账房马叔不,遣过门房来问,马叔一大早天没亮,拎着一个小包裹就走了,说是去益州城收租,门房没有仔细盘查就让他出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