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枫并没有接石达开的话头,而是郑重提醒道:“历朝历代,皇帝也只敢自称天子,洪氏何德何能,竟自命为天?自今日起,天京改回原名南京,从此以后,天京不复存在。”
这个结果不意外,昭示着太平天国烟消云散了,石达开不由现出了落寞之色,从参与创立拜上帝教,数次险死还生、到金田起义,转战千里,令清军闻风丧胆、再到定都南京,眼见恢复汉家河山在望,诸王却争权夺利终酿至手足残杀,一幕幕往事如走马观花般浮上了心头。
“太平天国没了,莫非真是遭了天谴?”石达开满脸苦涩,喃喃自语,他曾期望太平天国国如其名,建立起一个人人平等的人间天国,虽然太平天国在相反的道路上越走越远,可无论如何,这个国家总包含了他的一份心血不是?
这一听王枫亲口道出天京改名为南京,他哪还不知道民盟军已经掌控了南京局势,自己参与建立的国家一夜覆亡,就好象心里被掏空了一块似的,信仰没了,人生也没了目标。
王枫紧紧盯着石达开,正色道:“我当初加入太平军时,曾与翼王一样充满着理想,但当权者奢侈腐化,任用私人,目光短浅,视民众如猪狗,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我选择了离开,除此之外,洪宣娇,现在已改名叫杨云娇、杨水娇、苏三娘、林凤祥与李开芳,还有原太平军诸多将士都选择了离开!
我不知道,连清庭都不如的太平天国,为何翼王还流连忘返,是嫌弃百姓受的奴役压迫不够,还是舍不得五千岁的宝座?”
“你....”石达开一瞬间现出了怒容,他一心为公,自问对得起天地良心,王枫的指责是对自己赤果果的羞侮啊!
张遂谋也不快的拱了拱手:“王司令,翼王是什么样的人。你不是不清楚,既然如此,又何必以言语伤人?如果只呈口舌之快,那翼王前来有何意义?”
杨水娇跟着劝道:“石大哥。你不要生气,王枫只是就事论事,其实我们都理解你的心情。”
“水娇妹子说的对,你的为人我们当然清楚,石大哥你不要放在心上!”洪宣娇点了点头:“南京的情况我说下吧。我军来迟一步,当赶到时,杨府已被秦日纲灭族,然后我军攻打秦日纲,全歼秦日纲部,再移师峨嵋岭,全歼韦昌辉极其以下三千精锐,并围困杨秀清余部,目前战士们正维持城内秩序,并于天亮前抓来了洪秀全....”
随着洪宣娇的娓娓道来。石达开彻底去了任何侥幸,怔怔站了一会儿,随即向东王府与峨嵋岭的方向深深一躬,这显然是在送杨秀清与韦昌辉这两个义兄上路,然后又向王枫拱了拱手:“王司令,石某有一事相求....”
话未说完,王枫已打断道:“可是为洪秀全求情?”
“正是!”石达开心一沉,一丝不妙的预感涌上了心头。
王枫淡淡道:“正午时分,我会把洪秀全交给人民审判,若是南京民众愿意赦免洪秀全。我会放他一条生路,否则,我纵然有心也无能为力,总之。我个人与洪秀全没有私怨,我也不会小气至非欲置他于死地不可,他的生死不在于我,而在于南京人民,翼王若不急着回去,去看一看也是无妨。”
“好!石某去为天王送行!”石达开的眼里再次闪出一丝愤怒。毫不迟疑的说道。
“翼王....您,不可鲁莽啊!”张遂谋瞥了眼王枫,连忙扯了扯石达开。
王枫接过来,冷声道:“我王某人还不至于如此下作,无论翼王将来与我民盟军是敌是友,今日既然上门拜访,我都会恭送离开,这位将军放心便是。”
“哈哈,王司令说的好!”石达开哈哈一笑,迈入城门,张遂谋无奈之极,也只得跟了进去。
如今的南京城里,除了一些策马而行的战士,并没有太多的民盟军士兵,这没办法,兵力严重不足,只能守着东王府、天王殿、城墙与峨嵋岭等要地,好在南京发生政变,人人都知道虽被民盟军摘了桃子,却不清楚民盟军究竟有多少兵力,太平天国的官员将领一般都缩在家里不敢出门,这才算是勉强维持了一个微妙的平衡。
王枫、洪宣娇与杨水娇陪着石达开二人,四处乱走,甚至还去了趟杨秀清府上,尽管尸体被收拾干净,但满目残垣断壁,地上还有成片成片发黑的血迹,这让石达开颇多感慨。
到了接近中午时分,又来到了天王殿前广场,虽然离公审时刻还有一小会儿,不过石达开仍是吓了一大跳,他从来没有看见过南京城里竟然有这么多百姓。
诺大的广场上,黑压压一片,足足有六七万人。
其实南京城的民众差不多全在这儿了,以老弱妇孺为主,青壮年极其稀少,丁壮要么逃走,要么被强征入伍,老弱妇孺则承担起粮食生产与后勤保障等诸多沉重的劳役,而且还吃不饱,个个面黄肌瘦,衣衫褴褛,甚至都有人长的和骷髅一样。
大约有几百名战士散落在人群中,提着木桶,向民众分发面饼或者米团,石达开看的清清楚楚,无论是谁,只要接到手里,那就象抓着的是山珍海味,几口就咽下了肚。
这就是太平天国统治下的百姓?石达开突然觉得鼻子有些发酸,身为一名化劲高手,这是从来没有过的现象。
王枫瞥了他一眼,自顾自道:“一八五三年春,太平军二十余万攻打南京,时城内有顽子六十余万,破城之后,当天有十万顽子因不欲骨肉分离自尽,后有五十万顽子被别营分置,终日劳作,美其名曰统一管理,按需分配,领到的口粮却不足以果腹,而太平军领导层,上至天王东王,下至军帅师帅,无不穷凶极奢,抽丁拉夫,大建府宅。
顽子不堪其苦,纷纷逃亡,虽然被抓回者无不处以极刑,却仍阻挡不了顽子逃亡的决心,至一八五六年九月,民盟军破南京时,顽子只剩八万不到,以老弱妇孺为主....”
石达开恨不得当场挖个坑跳进去,尤其是王枫一口一个顽子,这既是一种无声的讽刺,也是一种变相的斥责,他虽然自认清廉公正,可是不在其位不谋其政,身为太平天国第四把手,民众被奴役压迫,他有着没法推卸的责任!
这一刻,石达开那永不弯曲的脊背弯了下来,那始终昂扬的面庞也渐渐低垂,他有一种掩面而走的冲动!(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