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远山脚程快,午饭前就到了县城,怕赶不上去府城的车辆,啃了只杨婵做的肉饼,直接赶往驿站。
“这位兄台可是去赶考?”一个书生模样的男子拱手问道。
“不错。”赵远山回了个礼,他今日穿着一身天青色直裰,头戴方巾,一派书生打扮。
搭话的书生一瞧就带着些迂腐,如果赵远山不是这身打扮,估计不会理他。
这点赵远山一眼就能看出,于这样的书生他认识不少,全都相处不好,在他看来,读书是为学到更多本事,让家人过上好日子,并不认为读书人便高人一等。
“那正好,咱们可以同行。”书生浅笑道,他一身白色布衣,皮肤白嫩,尤其那双露出来的手,比之如今洗衣做饭了的杨婵还要细腻,一看便知从没干过家务。
但是赵远山不经意看到他袖子内侧的衣服很旧,还有缝补迹象,说明家境极一般,这次水患,新安受灾最重,大多富户都遭灾,眼前书生却同受灾前相差不多,再一看他家境,就可得出此人是否有担当。
“可以。”赵远山笑笑,这人还需再观察,是否可深交。
这时,又有两人匆匆赶来,这两人明显认识,看样子不是同村就是一个书院读书。
果然,介绍之时,这两人是一个书院的学生,这次相互一起去科考。
“上回去科考时,还有不少同窗,不想一场水患害死那么多人,那些贪官着实可恨。”最先和赵远山搭话的书生突然红着眼眶说道,随即颇为不好意思道:“实在抱歉,见到两位联袂前来,便想起之前与我同行的同窗们,一时感慨。”
“无妨,兄台乃性情之人,这场水患也要去我等不少同窗性命。”后来中一位穿蓝色长袍的男子摆手,“不知这位兄台贵姓?”
那书生抬手抚了下眼睛,“免贵姓章,单名一个平字,字子杰。”
“章兄。”蓝衣书生抱了下拳,“在下周茂,字盛安。这位是在下同窗好友,王逸,字子勤。”
话落,几人目光来到赵远山处,所谓何事,不言而喻。
赵远山淡淡一笑,道:“在下姓赵,名远山,字子晋。”赵远山年满十六之时,镇长便为他取了字。
晋,进也,上进,志远之意,是对赵远山最好的期盼,可见镇长对他的喜爱。
“子晋兄。”周茂又是一礼。
这时候的男子之间,有字都会叫字,以显示亲近,而周茂方才叫章平章兄,而叫赵远山做子晋兄,破有些隐晦之意。
赵远山扫了周茂一眼,点头,“盛安兄。”他不知这人何意,直觉上来说,此人比章平值得深交。
章平并未从中听出什么,只叹气道:“这次科考难道就我们四人?”
“不是,一些考生家中有马车,自不必在这驿站等候。”周茂看了章平一眼,笑道。
稍有几分交际能力之人,不需几回,就能看出章平的性子,周茂一看就是颇有城府之人,自然不会看不出来,故而才会称他章兄,不想同他深交。
而王逸,从到这起便没说过两句话,此时更拿出一本书在那翻看。
没一会,马车停到他们前面,四人谦让一会,便先后上了马车。
赵远山闭目养神,王逸还在看着书,周茂扫了几人一眼,也拿出一本书打算打发时间。
章平却不想这么安静着过去,沉吟少许,道:“听说这次朝廷会放宽科考难度,且名额也有所增加。”
“哦?这我到没听过。”王逸只沉静在自己的书中,赵远山闭眼假装睡觉,不得已,周茂只得回答。
“我也是听一位同窗所说,此次水患,圣人抓了不少贪官污吏,朝廷一下少了官员,圣人定然想要这届考生来填补空缺。”章平一点没看出周茂不想参与这等话题中,径自往下说。
周茂暗了暗眸光,这人迂腐便也罢了,还妄自议论朝廷之事,揣测圣意,不做官还好,做了官早晚得出事。
不单是他这么想,一旁的王逸和赵远山都有同样想法,看来到了府城就要同这人拉开距离。
周茂此时颇为后悔,他父亲是新安县的富户,家中有四辆马车,王逸父亲是举人,家境也是不差,只是二人想着能否结交到一位不错的同乡考生,这才去了驿站,不想遇到这么个书生。
“我……”章平还想再说,被王逸出声打算。
“我等此去不过考秀才,商讨这些为时过早。”王逸头也不抬,声音清淡,直达中心。
果然,章平闭上嘴,再不开口说话。
周茂垂眸一笑,王逸永远如此,不开口则已,一开口便能噎死人不偿命。
赵远山嘴角微微扬起,这个周茂和王逸都算是可交之人。
傍晚,几人终于到达府城,后日便要科考,留给他们的时间并不多。
几人下了马车,刚准备辞别,就听章平说道:“几位兄台打算住哪?不如同往。”
周茂和王逸对视一眼,周茂道:“我姨妈就是府城中人,到了这不去她家,怕是会埋怨于我。”
“我同周兄一道。”王逸低头看书,淡淡道。
“临行前,老师托我带一封信,我要先行送去。”赵远山怀中确实有镇长的一封信,不算骗人,只是不需要那么急。
章平颇为遗憾的样子,道:“如此,咱们只能考场上见了。”言罢,转身去找客栈。
赵远山同两人拱了下手,道:“在下便先行一步,考场见。”
“考场见。”周茂和王逸同时拱手。
见赵远山远去,周茂才问,“平日不见理人,怎的今儿也会同人说话?”
“我瞧他顺眼。”王逸扫了周茂一眼,转身离去。
周茂的姨妈确实在府城,并未骗章平,只是他不会过去住,毕竟他这年纪的男子,最不爱呆在长辈身边。
赵远山先前来考过两回,对府城熟悉的很,无需问路就找到了客栈,只是在进客栈之前,想起杨婵的交代,摸了摸怀中银票,转身去了大街上的聚贤楼。
“客官打尖还是住店?”小二见赵远山进门,赶紧招呼道。
“你这儿可还有房间?”赵远山扫了眼店内环境,确实比他之前住过的客栈要好上几倍不止。
“只剩下两间上等房。”这几日来赶考的书生不好,房屋很是吃香。
这也是今年出现水患,这要是往年,连这上房也早没了。
赵远山犹豫了一下,便定下一间上房,聚贤楼的上等房一晚便是二两银子,若是一日三餐再在这用,怎么都得五两银子,绝对是高消费。
按着他自己的想法,是绝对舍不得花这等银子的,只是来钱,杨婵千叮咛万嘱咐,让他定要住好的酒楼,睡得好才能发挥的好,不要舍不得花银子,有舍才有得。
他怀中的银票是杨婵给的,本想将那剩下的二百两都给他,只是他只要了一百两。
赵远山心中有一本帐,这些银子,往后都是要补还给杨婵的,没有用妻子嫁妆的道理。
才拿了房牌,就听有人问道:“可还有房间?”
声音很是熟悉,回身一看,果然是今日同行过的周茂王逸二人。
“子晋兄?”周茂见到赵远山也有些惊讶,随即想到什么,笑道:“子晋兄也住在这聚贤楼?”
“收信之人不在家,只得住客栈了。”赵远山点头,没想到这么快又见面。
“我姨妈家中来了女客,我和子勤不好久留,便出来住客栈。”周茂笑笑,和赵远山交换了一个你我都懂的眼神,而后转向小二,再次询问。
小二:“还有最后一间上等房,客官可要入住?”
周茂侧头忘了王逸一眼,见他没有要说话,便点头做主定下来,交了银子,三人同去楼上房间。
路过之时,便听有人道:“听说靖国公要帮杨家翻案。”
乙:“我也听说了,我还知道他会翻案是因为杨家还留有一子,乃是靖国公的嫡亲外孙。”
丙:“怪道要帮忙翻案,听说靖国公的外孙自小聪慧,七岁拜云渊大师为师,十二岁便成为举人,要不是云渊大师怕有伤仲永,不定当年就出了十二岁的进士。”
甲:“这你们就不知了吧,听说杨国公的嫡长孙女同当今三王爷订过婚约,三王爷兴许就是下任皇上,靖国公这才帮忙翻案,不然你以为靖国公会为了一个外孙,搭进身家性命。”
丙:“这等事咱们还是少说,免得惹祸,赶紧吃饭吧。”
对于他们的话,赵远山三人听得七七八八,却没多大感觉,毕竟他们说的事离他们太过遥远。
什么靖国公,杨国公,他们如今连秀才都不是,他们之间的距离,一个天一个地,若是有能耐,兴许往后能同朝为官,远远见上一面,若是没能耐,便是连见上一面都难。
京城中,杨锦临窗而立,眺望远方,面容冰冷。
“公子,中饭时间到了。”一个丫头轻声进门,手中提着食盒,垂头低声叫道。
“好。”杨锦回身,正是当日与杨婵错身而过的白衣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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