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远山端坐下首,有些拘谨,他怎么都没想到,周茂的姨夫竟然是杭州府的知府。
其实说姨夫并不恰当,周茂的姨妈只是知府的侧室,因育有二子一女,在府中破有地位,故而才敢直接让周茂到府中来,不然一个侧室哪里敢随意见娘家人。
上回他说的表哥,便是他姨妈的儿子,亦是知府次子,乃是上届解元,这也成为周茂姨妈能在知府府中占有一席地位的重要因素。
“不必拘谨,姨夫为人最是和善。”周茂冲赵远山低声说了一句。
李知府扫了底下三人一眼,眼底闪过一抹精光,快的让人抓不到半点,面带温和笑容,道:“此次科考,你们考的如何?”
身为他侧室的外甥,文采稍微能入眼,一个秀才不过是他一句话的事,何况周茂才学人品皆是不错,同老二关系也好,往后可以相互扶持。至于王逸,他见过一两回,同样得用,不过这回带来的赵远山,还得再观察观察。
李知府的长子是嫡妻所生,却因嫡妻太过娇宠,如今已二十有二,还是一介白身,一事无成,所以次子中了解元后,他将大多注意力都放到次子身上。
去年次子和他老师的庶长孙女成婚,虽是庶出,却是许家长女,老师不必说,当朝万人之上的宰相,其父也已是正三品大员,若不是次子自身被老师看中,许家庶出女也不会嫁给他一个知府的庶子,有了这一层关系,他更加看重次子。
“我昨日已经默写出来,还请姨夫抽空帮忙看看。”周茂不说自己好,也不说自己不好,直接将默写的卷子恭敬的递给李知府。
到底不是真正的外甥,不然也无需这般小心,而不知详情的赵远山只以为周茂也碍于知府老爷的官威,才这般小心。
“也好,你二人可默写了卷子,一并拿来吧。”李知府在官场多年,绝对老狐狸一只,既然想要将这几个人收下给儿子用,该给的一些甜头绝对不会少。
况且这些于他而言,不过是举手之劳。
赵远山一听,忙取出卷子,说什么不紧张,不在意成绩,不过是骗人骗己的鬼话,可能也有人不在意,那是因为他不需要在意这些,有更好的出路。
好比周茂,他因为有姨夫是知府,只要稍微过得去就能过,所以他不在意,好比王逸,他家境优渥,兄长已经中了举人,他是次子,日后分得财产也够他一辈子吃喝不愁,就算醉心学问也无妨,所以他可以不在意。
但是赵远山没有这样的资本,所以他在意成绩,很在意。
家人在时,希望自己成为他们的骄傲,改庭换门,如今,他想的是能让杨婵和弟妹过上好日子,目标虽不一样,到达目的地的途径还是一样。
相比赵远山,王逸随意很多,诚如赵远山所想,对比做官,他更爱做学问。
会来科考,也是因为想要进入翰林院,那里是藏书最多的地方,届时在里面,无论他如何看书,都无人打扰他,家中长辈还引他为豪,如此一举数得之事,他何乐而不为。
李知府收起卷子,并没打算当面看,笑道:“我还有一些公务要忙,你们且同盛安一道去寻他表哥,一会空了,我自会查看。”
“多谢姑父,外甥这便去找表兄。”周茂带着二人一同作揖离开。
到底是几个连功名都没的书生,作为正五品的实权知府,哪会真花时间来招揽他们。
周茂的表哥,名李知凡,而李家长子名叫李知浩,单从名字就可看出,李知府原先是盼着长子出息,次子平凡一生,如今却颠反过来。
能成为宠妾,自然不会长的难看,而李知府作为当年探花,外貌可想而知,这样两人所出之子,理所当然长相上等。
都说女要俏一身孝,男子亦然,一身月白色锦袍加身,衬得李知凡本就英俊的脸更俊了几分,再有由内而外散发的自信,更是引人注目。
这样一人,只消往那一站,便将周茂几人比下凡尘。
“父亲可是看了你们卷子?”李知凡见到他们,眼角微微上扬,方才的出尘之气少了几分,多了几丝暖意。
“姨夫此刻有事要忙,等空了再看。”周茂在李知凡面前放松很多,比较是亲的表兄弟。
李知凡点头,侧头望向王逸、赵远山二人道:“两位在家中住的可还好?”
昨日他们逛了街后,周茂拉着二人住到知府府来,其诱惑条件便是让默写出卷子,给他解元表哥查看。
再醉心学问,该有的礼仪王逸还是会的,同赵远山一起拱手道谢,今早李知凡已经看过他们的卷子,且全都打了分数。
话里意思,便是他们今年都能过。
无论如何,有个解元公肯定,都让他们轻松不少,尤其赵远山。
“无需多礼,瞧我,你们进来许久,都没招呼你们坐下。”李知凡一拍额头,摇头叹笑。
王逸和赵远山自不会怪罪,更不会有什么想法,气氛终究有些僵硬,好在周茂较会说话,又与李知凡是表亲,几句就活跃了气氛。
中午用过饭,不等赵远山开口,李知凡便道带他们去参加诗会,他认识的人,圈子不会太低,有他引荐认识,往后都能多条路子。
赵远山纠结不已,既然踏上科考之路,便没有退缩的道理,秀才不过刚刚起步,就算中了也没多大用处,最起码也得拿到举人功名,才能叫家人过上好日子。
可他想到杨婵带着弟妹在家中等他,也没个同乡回去,怕是早担心的不行,心里就想早些回去。
“子晋兄是怎了?”能参加举人诗会,周茂很是兴奋,他好交际,故而朋友较多。
“怕是想家中媳妇了吧!”王逸难得开了句玩笑。
赵远山也实诚,“确实有些想家了,不瞒两位,我与内子上月才成婚。”
周茂眼睛一亮,调笑道:“还真想媳妇了?”摇了下头,“才刚成婚,怪道会想。”
赵远山扫了他一眼,“等你日后成婚,就会明白。”一副他是小屁孩的口气。
这些周茂不同意了,微抬下巴,“我早定了婚约,有何不明白的。”
赵远山笑笑,不打算同他再说这个,便转了话题,“此次诗会,都是举人吗?”
“不全是,也有秀才或是同我们一样白身的。”周茂摇头,心里却道,白身的背景也很好。
就算他不说,赵远山王逸二人也能想到,不过是问一句罢了。
已经过去八天,杨婵还是不见赵远山归来,担心不敢放到脸上,免得让两个孩子也跟着担心。
“嫂嫂,大哥什么时候回来?”小草见杨婵又发呆,小声问道。
“该是就这几天。”杨婵笑笑,道。
家中有两个孩子在,她又是一个刚成婚的弱女子,想要去找他也不容易,再等一天,若是还找不到,便雇人去瞧瞧。
而被杨婵担心的赵远山,此时也是为难不已,他已经同李知凡说过,想要先行回家,却被他婉言留下。
他嘴算不上笨,却也不流利,几句就被李知凡给回的不知该怎么回,又被留了下来。
“子勤兄,我这人不会说话,确实想要家去,可这李兄开口一说话,我便不知该如何回了。”赵远山不好找周茂,毕竟人家一片好心介绍,只得找王逸。
“再过几日便要公布成绩,何不等公布后再回去?”王逸放下书,道。
这话李知凡也说过,只是他实在担心家中。
“若是子晋兄不放心家中,便找人带封信回去便是。”越是不爱说话之人,看的越是明白,赵远山忧愁什么,王逸一眼便看出。
“如此也好。”再有四天便是公布府试成绩的日子,托人同杨婵说上一声,倒也可行。
李知府的书房中,李知凡帮着他爹研磨,边道:“那赵远山还算可用之人。”
“我昨日看过他的卷子,还算务实,府试也已过了,可惜只一个秀才,还不能为你所用。”李知府对赵远山没那么看重。
李知凡点头,表示明白,“不过是试探一番,瞧着人品可行,日后若能成为同僚,也多个相助之人。”
“恩!此事你自知便是。”李知府翻开一份公函,只看了两行,道:“上头竟然还不死心,又是水患又是瘟疫,别说一个弱女子,就是成年男子都熬不过去。”
“父亲,可是那位……”
李知府抬手,止住他要脱口的话,“人肯定已经没了,不过是不死心罢了,明日弄些人出去,做做样子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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