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啸的脑海里突然蹦出一句话:行走坐卧,身不离弓。
刚听到桓君这句话的时候,梁啸并没有太大的感触,只当是桓君要求勤加练习,不可须臾懈怠的意思。直到这时,感受到身体内那微弱却又非常实在的力量感,他才真正的明白了这句话的含义。
梁啸很兴奋,却没有沉湎于兴奋之中。他知道这是一个契机,知道如何把握这个契机,比急急忙忙的练习更有用。
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掌握学习方法,比学到具体的知识更重要。
梁啸坐了下来,从头开始,细细的揣摩自己练习开弓的过程。
桓君收了他的弓,让他空手练习开弓百日。
日复一日的练习,用心体会每一个动作的细微变化,尽可能的模仿桓君的开弓动作,直到动作熟练自然,行云流水。
黑暗中练习,心无旁骛,全身心的投入,直到腰部微热,劲力通达。
可是,靶子在哪里?既然是射箭,为什么桓君一直没有提到靶子。他让他练习射箭的动作,却没有让他瞄准一个目标。
没有靶子,黑暗中练习。梁啸想了很久,直到把这两件事联系在了一起,他才恍然大悟。
这个步骤的训练目的应该是正体正意,正体的目的是要纠正动作,正意的目的则是训练注意力。射箭是一个要求注意力高度集中的运动,目标至少在几十步之外,甚至可能在百步之外,差之毫厘,失之千里,如果不能高度集中,怎么可能命中目标?
不设靶子,是不希望在动作成型之前产生干扰,黑暗中练习,正好将视觉的作用抑制到最低,最大限度的集中注意力,所以才能留意到身体的细微变化。如果眼前有景,就算他很用心,也可能会将这个细节漏过去。
想通了这一点,梁啸有了方向。他再次站了起来,按照刚才的心得,继续练习。刚才只是自发,现在却是自觉。他一遍遍的练习着开弓的动作,感受着腰背上的细微变化。有了这些变化为标准,他对开弓动作的理解又深了一层。
梁啸一次次的练习,直到一缕阳光透过门缝,照在他的脚上。
梁啸停止了练习,浑身暖洋洋的,有些微汗,气息却越发的深沉绵长。就连梁媌都注意到了这一点,吃早饭的时候,梁媌看了梁啸几眼。
“怎么了?”梁啸一般大口大口的喝着米粥,一边问道:“难道我脸上有花?”
“花儿倒没有,可是你的眼神很亮,看起来精神不错。啸儿,你今天一定能赢。”
梁啸这才想起今天还要和胡来决斗,而荼牛儿和两个小伙伴在金匮山挖了一夜的坑,一直没有回来。他想了想,将最后两口粥倒进嘴里,拿起自己的小弩,转身出了门。
“啸儿,等等。”梁媌追了出来,将一只绑好的活鸡塞进梁啸手里。“经过社树的时候,祭一下社神,保佑你旗开得胜。”
“祭社神啊?”梁啸拎着鸡,心里有些犹豫。他从来没指望社神保佑他,倒是心疼这几只鸡。自从他“病”了一场之后,家里几只鸡送的送,吃的吃,就剩下这最后一只了。送给社神,有这必要吗?
“快去啊,别磨蹭!算了算了,我自己去吧,你忙你的去。”
见梁啸犹豫,梁媌也不指望他了,转身拿起准备好的酒,提着鸡,出门直奔社树。梁啸跟在后面,看着老娘风风火火的样子,鼻子一酸。不管她多么大气,多么有主见,这时候也有些六神无主,只好求神拜佛了。
哦,对了,这时候还没佛呢。
来到社树下,梁媌将鸡摆在社坛前,倒上酒,双掌合什,拜了两拜,嘴里念念有词,又趴在地上,磕了几个头。见梁啸站在一旁,又拉着梁啸过来磕头。梁啸虽然不情愿,却还是跪了下来,拜了几拜,正好听到老娘的诅咒词。
“兵主蚩尤,东王公,西王母,东皇太一,大司命……”一连串的神仙名号之后,梁媌郑重起誓。“我儿梁啸与人决斗,请各路神仙保佑,若能平安归来,必飨以猪犬各一,酒一斗。若有闪失,必毁尔神祠,断尔烟火……”
梁啸听得头皮发麻,连忙扯了扯老娘的袖子。“阿母,这……不太好吧,神仙听了会不高兴的。”
梁媌却不以为然。“阿啸,你还小,不懂。神仙也是吃硬不吃软,一味讨好是不行的,要把利害讲清楚,他们才会帮忙。要不然,他们就和那些胥吏一样,才不理你呢。”
梁啸暴汗。这汉人的思维果然与后人不一样啊,不仅要和神仙讲条件,甚至敢威胁神仙。
“梁婶,你们这是干什么?”荼花儿从院里走了出来,正好看到这一幕,扬起手臂,打了个招呼。“是给阿啸求媳妇么?看中了谁家的女子?”
“花儿啊,这么早。”梁媌站了起来,拍拍膝盖上的土。“不是,梁啸要和人家决斗,我来求社神保佑。”
“是这样啊。对了,阿啸,看见我弟了吗?他一夜都没回来,也不知道死在哪儿了。”
梁啸翻了个白眼。“花姊,牛儿好着呢,他昨天看到了一个新坟,打算去挖挖看,给你准备点嫁妆。”
“呸!阿啸,你这个没良心的,你娶媳妇的时候,希望你媳妇用死人的东西做嫁妆吗?”荼花儿一边骂着,一边操起手中的扫帚,气势汹汹的奔了过来。
梁啸一看大势不好,撒腿就跑。梁媌眼疾手快,一把拽住了荼花儿,笑盈盈的说道:“花儿,我看你眉间带喜,这是喜事将近的兆头啊。”
“是吗?”荼花儿立刻羞涩起来,把梁啸丢在一边,扭扭捏捏的说道:“梁婶,你什么时候学会看相了,是不是听到了什么风声?”
“那还用说嘛,花儿这么能干的女子,不知道多少人家抢着娶呢。”
“唉——”荼花儿幽幽的叹了一口气。“能干又有什么用。现在的人家都势利得很,没有嫁妆,可看不上眼呢。这不,我阿母好不容易和胡家谈妥了卖地的事,被我弟那傻小子一折腾,又黄了。”
“你弟现在可不一般了呢。”梁媌拉着荼花儿的手,故作神秘的说道:“我听阿啸说,他拜了一个很高明的师傅,将来练就一身武艺,从军立功,受爵赐田,还能忘了你这个姊姊?”
荼花儿转怒为喜。“此话当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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