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灌婴一说,梁啸才知道历史记载有些小误。
历史上说,灌夫和窦婴相识是因为两人都官场失意,所以抱团取暖。实际上,窦婴与灌夫早在吴楚之乱时就认识。窦婴当时是大将军,灌夫为父报仇,一战成名,从此深得窦婴赏识,后来便成了窦婴的拥趸。
当时和灌夫一样崇拜窦婴的还有很多人,田蚡也是其中之一。灌夫和田蚡的交情就是从那时候开始的。
太皇太后过世,田蚡复出为相,窦婴却继续闲居,时任燕相的灌夫为此打抱不平,不仅向天子推荐窦婴,还写信责备田蚡。天子、田蚡没搭理他,窦婴却记在心里。现在,窦婴复出,灌夫失官,窦婴第一时间就想到了梁啸,希望梁啸能为灌夫安排一个职位。
梁啸很奇怪,为什么不直接找天子?按窦婴所说,天子对灌夫也很重视,即位之初,就调他任淮阳太守,又入为太仆,那可是九卿之位。
“别提了,这次他得罪是的燕王刘定国。他本想与你一样,揭发那个禽兽,孰料手段不够,反被刘定国抓住了把柄,奏免了。”
梁啸看看窦婴,将信将疑。窦婴这话说得很含糊,什么叫想和我一样?灌夫又被刘定国抓住了什么把柄?据我所知,灌夫虽然勇猛,还有点不管不顾的义气,可是本质上,这货可不是什么良善之辈。
汉代游侠风气盛行,挖坟掘墓、杀人越货之类的事不仅年轻人干,成年人也经常干。灌夫就属于小时顽劣。大了也没改好的那一类。他之所以去做燕相。就是因为在太仆任上使酒,和窦甫发生口角,动了手,差点把窦甫打死。
窦甫可是窦太后的亲兄弟,当时官居长乐卫尉,与灌夫同为九卿之列,年纪比灌夫还长一辈。这货居然因为一点小事和人动手,可见是个没分寸的愣头青。
把他弄到自己身边。那可是个闯祸精啊。
“灌将军这样的勇士,跟我去造船?”梁啸咧咧嘴。“魏其侯,你不觉得浪费?”
“造船有什么不好?磨磨他的性子,让他知道些轻重,顺便熟悉熟悉水战。将来南征,也许还有立功的机会。如今北疆名将辈出,前有李广、程不识等中坚,后有卫青、李椒、公孙敖等后辈,哪有他出头的机会。”
梁啸想了想,心中一动。“魏其侯。你也知道的,我这人脾气不太好。万一发生冲突,伤了他,怎么办?”
窦婴笑笑。“只要不坏他性命,都没问题。”
灌夫大大咧咧的笑了。“嘿嘿,久闻冠军侯武艺过人,我也早就想和你交交手了。”
梁啸点头答应。“那好,魏其侯,你请示陛下吧,只要陛下同意,我没什么意见。”
窦婴非常满意,置酒为梁啸饯行,又关照了一番,这才尽欢而散。
两日后,梁啸起程,在霸陵驿与淮南王刘安和刚授楼船校尉的灌夫汇合。不得不说,天子对灌夫印象真不错,被刘定国告了一状,灌夫也只是被免职了几天而已,旋即又做了官。刘定国要是听到这个消息,不知道会不会很郁闷。
至少刘安的心情不太好,如果不是有刘建的前车之鉴在前,刘安说不定会对灌夫恶语相看。尽管如此,他也没和灌夫搭讪什么。灌夫对书生也没什么兴趣,他也不管梁啸车上还有新婚的夫人刘陵,非要拉着梁啸一起骑马同行。
梁啸对他的心思一清二楚,婉言谢绝。
“灌君,我擅长的是射箭,近战没什么把握,你要是想比骑射,我可以陪你玩玩。如果你想较量矛戟,我给你推荐另外一个人。”
灌夫瞅瞅梁啸,理智的决定接受梁啸的建议。他的箭术一般,和梁啸比射艺,纯属找虐。
梁啸指指一旁的希腊骑士,扬声叫道:“亚历山大,亚历山大。”
亚历山大拨转马头,轻驰而至,在马背上躬身施礼。“主君,有何吩咐?”
梁啸扬扬下巴。“这位是灌校尉,成名多年的勇士,好久不上战场,有些手痒了。你陪他走两合。”
亚历山大看了灌夫一眼,面无表情的应了一声。“喏。”伸手相邀。“灌校尉,请。”
跟着梁啸数年,营养充足,心无旁骛,经谢广隆悉心调教,又由桓远、钟离期强化训练,亚历山大已然是希腊骑士中首屈一指的佼佼者,不论是步战还是马战,不管是矛戟突击还是驰射,都可圈可点。持矛近战更是他的强项,甚至超过了他的启蒙师傅谢广隆。
梁啸对他很有信心,让他陪灌夫练练手,就算不能大胜,至少也不会输得太难看。更重要的是,亚历山大话不多,性子沉稳,他不至于伤了灌夫。若非如此,在谢广隆授雁门尉,衣锦还乡之后,梁啸也不会让亚历山大继任亲卫骑将。
常言道,行家一伸手,就知有没有。灌夫一看亚历山大的气度,就知道此人武艺不凡,梁啸让他跟自己过招,并无轻视之意。虽说让一个部曲出战与他的身份不符,可是梁啸有言在先,也不算过份。
灌夫换上甲胄,跟着亚历山大到一旁去了。
刘陵倚在车窗旁,看着灌夫和亚历山大的背影。“夫君,你不怕灌夫输了会急脸?他成名多年,以勇气著称,如果败在一个蛮夷少年手下,恐怕会恼羞成怒。”
“放心好了,灌夫虽然鲁莽,却不是那种输了不认账的人。再说了,他是好面子,可那是对尊贵者而言。如果被我打了,他可能会恼羞成怒。被亚历山大打了,他反而会惺惺相惜。”
刘陵笑了起来。“看来对武夫的了解,你的确比我在行。不过,你怎么对灌夫这么了解,你们以前可没有接触过。”
梁啸挠挠头,发现自己说漏嘴了。他对灌夫的印象来自于史书,而不是现实生活。
“魏其侯说的。”梁啸想想,又补充了一句。“他怕我和灌夫相处不来,特地夸了他一番。”
刘陵笑而不语,眼神狡黠,显然知道梁啸没说真话。梁啸有些气短,正想解释,刘陵摆摆手。“好啦,你不想说,就不用说,用谎言遮盖谎言,反而不美。男人嘛,总有些事不方便对女人说,哪怕是夫妻之间也一样。”
梁啸苦笑,这话听着怎么那么暧昧呢。“呃,你又想多了。”
马车辚辚向前,两人说着闲话。正是七月盛夏,梁啸拉下帷纱,敞开了怀,靠在车厢上,和刘陵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着。他不愿意接受灌夫的挑战,其实并不是因为不擅长近战。他在持矛冲锋上虽然不如谢广隆、亚历山大经验丰富,却也不弱。
他只是不想在这大热天穿上甲胄和人打架。战在春秋,冬夏一般不会发生战事不是没有道理的,甲胄本身就很重,为了防止磨破皮肤,里面还得穿厚的战袄,别说作战,就算不动都是一身汗。又没实际的好处,谁会傻了吧叽的比武啊。
也就是灌夫这样的粗货才会这么干。梁啸可不愿意自降身份。躲在车里,啃着水灵灵的萝卜,和自家水灵灵的夫人说说情话多惬意。
经过几个月的辛苦,梁啸种的第一批菜已经有了收获,清脆爽口的萝卜便是其中之一。虽说这玩意在后世很常见,在这个时候却绝对是新鲜事物,梁家老小品尝之后,个个赞不绝口。刘陵甚至带了一小筐回去,准备当大礼送给她的母后。
车外传来急促的马蹄声,灌夫的大嗓门响了起来。
“梁伯鸣,梁伯鸣——”声音急促,还有些喘。
梁啸吃了一惊,将半片萝卜塞进嘴里,这才撩开窗纱。“怎么了,谁受伤了?”
“没有。”灌夫扯下头盔,满头大汗,脸上还有一块没擦干净的土。“你的部曲武艺一般,坐骑却着实是好。梁伯鸣,借你的座骑一用。”
说着,不等梁啸答应,灌夫伸手就去抓明珠的缰绳。
梁啸还没说话,庞硕翻身下马,两步跨到灌夫面前,左手拦住灌夫,右手拔出半截长刀。他一句话也不说,只是扬起眉,一动不动地看着灌夫。
灌夫大怒,抡起头盔砸向庞硕。“狗奴,竟敢对我无礼!”
话音未落,庞硕长刀出鞘,刀光一闪,“嚓!”一声轻响,灌夫手中的头盔只剩下一小块。灌夫吓了一跳,瞪着庞硕,刚要大骂,刀光再次闪动,长刀直指他的鼻尖。
“再骂一句试试。”
灌夫脸色变幻,正准备发飚。梁啸拉开车纱,将头探了出去,哼了一声:“大虎,干得好!”
“梁伯鸣,你……”
“灌校尉!”刘陵的声音从梁啸身后传了出来,不急不躁。“这匹大宛马叫明珠,与大宛公主同名,也是你能碰的?庞硕是我夫君出生入死的兄弟,你骂他是狗奴,岂不是骂我夫君是狗奴?”
灌夫翻了翻大眼。“大宛公主不过是个姬妾,送人也无妨,何况是马?再说我又不要你的,只是借来骑……”
灌夫还没说完,梁啸一声怒喝:“大虎,抽他!”
“喏!”庞硕抡起铁刀,一刀背抽在灌夫的脸上。灌夫猝不及防,“唉哟”一声翻身落马,尘土飞扬。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