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警手速飞快，把这些婶子婆婆的话尽数记录下来。
有一名妇人看着她，忍不住问了一句，“女子也能做官爷啊？”
梁烨眉毛一挑，脸上神色不变，“当然，村里的夫子没说吗？”
那妇人悻悻的捏着袖子一角，有些局促，“我家那个不让我去学堂，说怕我被夫子勾着跑了。”
梁烨：……
他有些牙疼，一言难尽看了那妇人一眼，觉得回去以后还得加上一项，找朝生兄弟提一提扫盲教育的落实问题。
等女警记录得差不多，梁烨接着问，“可是我听说，艾家前头三个姑娘不是已经跟艾家断亲了吗？这艾家怎么还能给人家定人家？”
几位婆婆婶子面面相觑，“这……”
“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都是一家人，怎么断得了？”
“而且当时艾家也不是自愿的，我都是差爷们逼的吗？”
梁烨闭了闭眼，决定耐着性子普一次法。
“这断亲书是经过官府承认的，就这么说吧，他们双方签了断亲书，所有事情都不相干了，更别提什么婚嫁，如果前头三个姑娘来告，艾家人就得进牢房。”
婆婆婶子们更晕乎了，“自古以来，婚嫁之事不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吗？”
负责记录的女警笑了笑，“现在成亲不是一纸婚书就行了，要带上双方户籍和身份牌，去咱桃源警署隔壁的民政局登记领结婚证才行。”
“所以，艾家跟人家男方签的婚书是做不了数的。”
“对了，现在男子不允许纳妾，咱们要开始‘一夫一妻’啦。”
“上头说了，以前的不计较，但从明年开始，如果纳妾，男子杖责30，妾室也会被退回原籍。”
“如果婚外情……就是偷人，如果偷人，不论男女，要罚去做五年苦役，一切家产归原配所有。”
“这些明年就要施行了，到时候我给你们捎一本律法小册子来。”
随着女警说出来的一条一条，婆婆婶子们的嘴越张越大。
“我滴个老天爷！这、这真是……”但具体真是什么，那些婶子又说不出来。
有个憔悴的妇人小声问了一句，“那如果一直没生出男娃，会不会被休弃？”
刚才她大多都是默默的听，很少出声，这会儿却主动提出问题。
女警回忆了一下署里之前开会说的事，组织了一下语言回答，“从明年开始，就不允许因为一些莫名其妙的理由休妻了，只有和离。”
“和离的话，如果是寻常和离，那家产平分。”
“如果是其中一方犯错，那过错方就会少分一些。”
“我记得好像还有一个，如果因为养外室和离，那外室需要归还所有花费的银两，因为她花的是夫妻共同的家产，必须要还，不还就是三年苦役。”
“外室子不允许继承家产。”
“我大概只记得这些，年后我把律法小册子送来，你们一定得好好看看，也避免以后无意间做了违法的事被抓起来。”
女警确实只记得一些零零散散的，主要当时开会的时候听到这些条条款款实在太过震惊。
“哎，好好，谢谢官爷。”婶子们连连道谢。
了解完艾家的大致情况，梁烨和女警由那名憔悴的妇人领路去了艾家。
艾家此刻还不知道艾旺和他老娘已经死了。
这会儿院子里很是热闹。
一名又黑又瘦的小丫头在院子里洗衣裳，她穿着破旧的单衣，袖子和裤腿明显短了一截，手上脚上能看到许多冻疮。
堂屋的炭盆边坐着两名妇人，一名穿着单薄袄子的看着很是憔悴，但她怀里抱着一个婴孩，脸上全是笑。
另一名穿着厚袄，头上还戴着抹额，怀里同样抱着一个婴孩，正满脸不耐。
梁烨走进院子，吓得那穿着单薄袄子的妇人赶紧站了起来。
她是认识这种新式官服的，之前三个女儿。断亲时曾带来过家里。
“官、官爷……”孙氏嗫嚅着打招呼，心里突然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莫非是她给两个丫头定亲的事被官爷知道了？
可是她们都是一家人，打断骨头连着筋，怎么可能一张纸就断了？
她给她们定人家也是为了她们好，那两家家境好，嫁过去就能享福。
要不是听说三丫毁了脸，不好找婆家，她是要把三丫也定出去的。
梁烨轻飘飘扫了她一眼，冷声开口，“孙氏，你犯律法了，知道吗？”
孙氏浑身一个激灵，差点抱不稳怀里的婴孩，“官爷，我、草民，不，民妇……民妇犯了什么律法？”
梁烨轻嗤一声，“你给已经断亲的女儿擅自定婆家，涉嫌贩卖人口，其中还牵扯到两条人命，跟我们走一趟吧。”
话音一落，孙氏的预感成真，腿一软，跪坐到地上。
她怀里的婴孩受此惊吓，张着嘴哭嚎起来。
梁烨没有理她，做人阿娘的能脑残到这种程度，简直是生平罕见。
朝生兄弟那句话怎么说来着？
皮油艾？
他觉得这孙氏应该就是被皮油艾了。
另一名抱着婴孩的妇人闻言立即撇清关系道：“官爷，这可不关我的事啊，我什么都不知道。”
梁烨看也没看她，对身后的女警摆了摆手，“带走。”
女警冷着脸上前，掏出手铐。
孙氏颤颤巍巍从地上爬起，想把怀里的婴孩交给那妇人，见她怀里不得空，又看向院子里的小丫头，脸上瞬间浮现怒容，“小丫！你是瞎了吗？还不快来接过你弟弟？”
小丫起身，走到堂屋，默不作声从孙氏怀里接过婴孩。
那名妇人连忙退开两步，一脸嫌弃，“你离我远些，身上难闻死了。”
小丫瑟缩着往旁边走了几步，低着头不敢吭声。
女警想骂人，但想到身上穿着的制服，只能忍下了即将脱口的骂人话。
“好好照顾你弟弟，要是他们有什么闪失，看我回来怎么收拾你！”孙氏丢下警告的话，女警冷着脸上前，用手铐铐住了她的双手。
对上孙氏，她连骂都懒得骂了，这妇人实在不可理喻。
临走前，孙氏不忘叮嘱那妇人，“妹妹，你一定要好好照顾大宝和小宝啊。”
那妇人不耐烦的翻了个白眼，“这是我的儿子，我当然会好好照顾。”
在说到“我的儿子”时，她特意加重了语气。
孙氏毫不介意，还朝她笑了笑，这才跟着梁烨和女警离开。
她们谁也没有注意到一直低着头的小丫眼里闪过的那一抹暗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