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中气味熏人,夹杂着浓烈的人体臭味,还有漆胶的刺鼻味道。
光线很暗。
赵鲤手在面前挥挥,一抬眼就看见屋中影影绰绰站立着的人形。
她下意识的握住长刀刀柄。
弯腰禁戒,上前一步,赵鲤这才发现屋子里站着的竟都是木制的人偶。
这些人偶做工精细,与真人体型相似。
赵鲤走到一个人偶面前。
这人偶显然是一个女性。
装着球形关节的身体裸露在外,竟然各种器官都刻画齐全。
人偶眼睛似闭非闭,琼鼻俏唇,一张巴掌大的瓜子脸看着十分可爱。
赵鲤心说,这师徒两要是不犯事不那么狠辣,这手艺去做手办一定得发。
然而下一瞬,赵鲤就发现了一些异样。
这个人偶的右手扭曲,像是被人恶狠狠故意弄断的。
赵鲤抬眼去看,这房中各式各样的人偶,有些甚至穿着漂亮的嫁衣裳。
但,毫无意外,右手都有残缺。
赵鲤一瞬间就确定,这里是绍刚的房间。
房中除了这些人偶,还有一张窄榻,屋角还有一个大大的工作台。
与房中的乱七八糟脏衣服臭袜子乱扔不同,工作台上的工具摆放十分整齐。
在桌上正中,摆着一个小册子。
赵鲤走上去翻看了两下,顿时眼睛一亮。
原来是绍刚的日记。
里边倒是没有记载什么羞人小秘密,反而满篇都是恨,字字都是毒。
【好冷,好冷。今日又再下雪,然念及那些人将受百倍苦楚,便不觉得冷了。】
【今日右手伤处隐隐做痛,又想到了那个下午!去死去死去死去死……】这一页日记上,写了满篇的死字。
……
右手残废给绍刚带来的影响很大。
他几乎每时每刻都在想着自己残废的右手,将生活中的一切不顺,怪罪于自己的残疾。
每个夜晚都在诅咒着害他至此的皮货商一家。
即便,皮货商一家早已困在地狱画卷中,折磨成了兽。
赵鲤翻看了几页,突然看见了一个关键字。
【时隔两年,今日南斋先生又再来信。】
赵鲤的手指在这行字上摩挲,脑中不停思索。
南斋果然和这对师徒有联系。
从郑连口中得知,南斋擅画春宫也只画春宫,市面上只有春宫图流传售卖。
但这样堪称稀有的地狱图,落在了这师徒两手中。
南斋已经成名已久,以前甚至有封笔的传闻。
这样一副画拿出,即便不是天价也一定极其少有。
然而两年前,常家师徒还只是叫人欺凌的穷木匠。
这样的东西落入常氏师手中,用做镇物显然是不合理的。
再有那个画轴,用的是槐木。
一般而言不会有画师用槐木装裱。
但槐木却有一个十分明显的特性,聚阴,又称鬼木。
使用槐木装裱的画轴,针对性太强,就是为了配合常家师徒施厌胜之术。
赵鲤轻轻拍了拍绍刚的日记,继续往后翻了一页。
【南斋先生道,于珠市中寻到一个瞽妓,素手纤纤。】
【南斋先生道,于百花楼中,巧遇一花魁,樱桃小口甜如蜜糖。】
赵鲤蹙眉,从这几页开始,南斋先生出现的频率直线上升。
这个南斋先生浪迹在盛京城中的花街柳巷。
而且,每每都要与绍刚分享心得。
虽说春宫画师取材很正常,但是赵鲤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她继续下翻,手一顿。
【身受南斋先生大恩,终有一日,定要完成南斋先生夙愿。】
【为先生制造一个毫无瑕疵的完美女子。】
【那纤纤玉手,樱桃蜜口若在一人身上,当是极美。】
赵鲤看见此时,有了不好的联想,果不其然,她看见了下一页的字迹。
【只可惜,我学艺不精,还未雕成,那双玉手便腐烂长了蛆,实有负南斋先生寻来的材料。】
【我当真是个废人,还得师傅出手。】
赵鲤顿时咬紧牙关。
这个南斋先生和绍刚似乎为了制造什么完美女人,而四处收集女人的身体部位。
赵鲤的视线往下,继续看。
【南斋先生又送来了新一批的材料。】
这一页日记上,绍刚的笔迹有些凌乱,显然写的时候十分兴奋。
【师傅无愧巧手天工之名,竟真的完成了。只可惜,这杰作缺了一双眼睛。】
【南斋先生言,富乐院中有一出奇美色的官妓,一双秋水明眸美极。】
【先生言,今年花榜之后,便可得此美眸。】
日记到这里截止,赵鲤猛的意识到南斋先生看中了一个官妓的眼睛,只是此时似乎还未得手。
盛京十四楼教坊司,但最古老的还是与江南贡院一河之隔的富乐院。
其中大多都是犯官罪犯妻女。
这样的独特之处,总叫许多心怀不轨之人格外记挂。
好似在政敌落败后,凌辱政敌妻女能获得无比满足。
城中商人,也爱去富乐院,尝尝官家小姐夫人的滋味。
就因这样,富乐院生意好,看管也最严。
或许就是因为如此,南斋先生才暂时没有得手。
赵鲤将手中日记猛的合拢,转身走出门去。
既有了线索,就要先叫人去守住。
若能抓住人最好,若是抓不住也不能平白叫一个女孩因长了双好看的眼睛就丢了性命。
赵鲤方才走到门口,就听见旁边传来一阵惊呼。
她心中一跳,提着刀,一脚踹开半掩的房门。
门砰的一声撞在墙上,震落几块墙皮。
房内却不像赵鲤所想,出了什么状况。
只见一群厂卫番子,全部面红耳赤的围做一团。
在他们中间,正立着一个赤身裸体的女人。
不,不能说是女人。
赵鲤走近看。
只见这她双目紧闭,樱桃小口紧抿。
肤色雪白,身材多一分嫌多少一分嫌少。
没有哪一处是不好看的。
唯独双手手肘和膝盖的木制球形关节,暴露了女人的真实身份。
她,是一个人偶。
“这,这是真的吗?”马百户手里还抓着从人偶头上揭下来的布,结结巴巴道:“当真巧夺天工与真人别无两样啊。”
说完他便伸出一个手指头,打算去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