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瑎的小厮,将头在地上磕得邦邦响。
事发时,他吃坏了肚子,正好去茅厕,倒躲过了一场揍和牢狱之灾。
一夜求爷爷告奶奶,本想着花钱疏通,没料到往常豺狼似的五城兵马司官吏竟好似从良了,一个也不肯松口。
小厮猜测,他家公子只怕是得罪了什么人。
白白奔波了一夜,正想回来,再想他法,没料到就撞上了赵公子一行。
顿时像是见着了救命稻草,哭求起来:“我家公子几个只是喝酒时,拉了一个富乐院里的姑娘来陪酒,与人起了冲突,便被不分青红皂白一顿毒打,送入了五城兵马司。”
小厮一张巧嘴,春秋笔法颠倒黑白,哭得委委屈屈:“不过是楼子里几个婊子,那些婊子不就是陪爷们喝酒睡觉的吗?却做那冰清玉洁的样子。”
“现在五城兵马司却不肯放人,只说我家公子犯了奸淫之罪,要下狱治罪。”
“各位公子评评理,逛妓院能犯什么奸淫之罪?”
小厮一通哭诉说完,听得这几人心头火起。
“哼,只怕奸淫是假,借机整人是真!”
那位姓赵的公子冷哼一声,旁边几人纷纷附和。
在他们的心里,是认同小厮的逻辑的,楼子里都是出来卖的,哪里存在奸淫之说?
若是被扣了这奸淫之罪,樊瑎几人确实是前程尽毁了。
一时间,在几人的心中,樊瑎几人竟成了这天下最冤的人。
这赵公子眉头微皱,唤来身边随从:“你带这小厮去五城兵马司走一遭。”
作为父辈站在大景权利最顶端的那一批人,他并未觉得自己的行为有哪里不对。
也没觉得这事情会办不成。
就连他这随从,也只是淡定的领了命令,便带着那个小厮走出门去。
随从和小厮走后,赵公子才脸露嫌弃的,环视了一遭四周道:“我们寻个地方先坐,待樊瑎几人出来,再一同去打茶围。”
立即就有人笑着附和道:”对,届时定要让樊瑎狠狠破财。”
在场所有人都不觉得,从五城兵马司捞人会是什么难事。
几人交谈着,在这客栈中寻到一处坐下。
却说那随从带着樊瑎的小厮,很快就找到了五城兵马司衙门。
小厮独自来时,眼睛长在脑门顶的门房,在看见赵家随从出示的名帖后,立刻换了一副嘴脸,急忙进去通报。
没一会,就领着一个差役走出来。
差役肤色黝黑,面上带着一些市侩油滑。
这随从并没有将人放在眼里,只道:“刑捕头,我家公子有几个白鹿书院的同窗,昨夜被押到了五城兵马司,还请刑捕头通融,将人放了。”
“我家公子还在等着樊公子几人去饮茶呢。”
刑捕头听见他的要求,面上笑容有些僵硬。
见他没有第一时间答应,这被惯出傲气的随从竟是一怒:“刑捕头莫不是想推辞?”
看他这嘴脸,事情办成办不成都讨不得这些贵人一个笑。
有了倚仗的刑捕头顿时笑容一收,干脆懒得太讨好:“小的可不敢私放嫌犯,况且只一份赵侍郎府的名帖,就想从牢里提人?只怕不够分量!”
“赵侍郎便是官复原职了,也还管不到五城兵马司!”
一顿发作,内心舒畅的刑捕头扶着腰间革带,皱眉怒斥门房道:”下次长点心,别门前来了什么阿猫阿狗,都来叫我出来。“
说完一口唾沫啐在地上,头也不回的回了衙门。
只留下赵家的随从呆站在原地,满脸涨得通红。
往常,以刑捕头的脾性断不会这样绝。
但因白莲案,牵连甚广,沈晏叔侄借机发作,将五城兵马司全都清洗了一遍。
连带着户部尚书方社都受倒霉侄子牵连,官降三级。
又有女蛾事件,与靖宁卫巡夜司众人攀上关系,刑捕头现在摆明车马的阉党鹰犬,早已不是当时那个没背景的巡街捕头了。
昨夜几人郑连亲自押来是赵鲤的授意,深知妄想左右逢源的结果便是什么也得不到。
刑捕头自不可能叫一个在家反省的侍郎公子,两句话将人带走。
人道宰相门前七品官。
赵家虽然没有宰相那般权势,但背靠大学士林著,又有瑞王青眼相看,家中便是一个大公子的随从都傲气得很。
现在被一个无品的五城兵马司捕头驳了面子,这随从面上青一阵紫一阵,愤愤转回了客栈。
这边等在客栈中的赵开阳,方才饮了几盏茶,便见随从气冲冲回来。
他这随从知好歹,不会将丢人的事情大庭广众往外说,凑在他耳边禀报。
樊瑎的小厮,却是眼睛咕噜一转,大声道:“赵公子,这背后的究竟是何人?竟连您的面子也不给。”
说着他无视赵开阳青黑的脸,将刑捕头的话学了一遍:“什么叫,赵侍郎府的名帖,就想从牢里提人?只怕不够分量!”
“那捕头,显是有所倚仗。”
这小厮出生商户,最是机灵,他很清楚,今日自己一番作为,会狠狠得罪赵开阳。
但那又如何?若是叫公子出事,不能再考取功名,他定会被活活杖毙。
大景虽说不像前朝,商户不得为官,但也管控很严,科举就是商户改变出身的唯一途径,若是此路断绝,不但他自己,连带父母都必被牵连。
因此无论如何,他都得保住樊瑎。
赵开阳知道,这小厮是故意激他,不但他知道,随行的人也知道。
但知道是一码事,必须做是一码事。
圈子里混的就是面子。
赵淮停职在家,本就是丢了大脸的,樊瑎此事,赵开阳不但得管,而且得管到底!
他强压心中怒火,斟酌许久,冷冷看了一眼地上那个小厮,半晌才道:“走,回书院,将此事禀报师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