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与杀戮,交织成血腥颜色。
比起惨烈狂暴的岛上,在船埠附近海中的战斗,激烈程度丝毫不逊。
鲛女鱼儿斩掉鱼尾,新生的人类双足在水中摆动。
鞋袜散开,露出没有脚趾的脚。
狼狈又笨拙地在水中游动。
她比不得银鳞鲛人阿汐在水中的敏捷和速度。
她的怪物儿子,也比不得。
鲛女鱼儿嫁人多年,为了撇清自己身上的痕迹,也并不豢养水族。
她养着解闷的八爪小章鱼,自然比不上鲛族战士圈养的恶鲨。
唯一依仗的,只有以至亲之血催生出来的半鲛怪物儿子。
她不得不让怪物化的阿鲛,守护在她的身边。
翻滚的波涛之中,海浪拍击礁石,激起层层巨浪。
黑暗的水底,却平静得很。
银尾鲛族战士,身姿矫健在海浪中穿梭,与群鲨协作,困住阿鲛。
恶鲨巨口咬来,在阿鲛身上造成巨大伤害的同时,也常常丧命。
或是被融化,或是被强壮的手爪撕开。
游弋在旁的鲛族战士阿汐并不着急,他手握骨矛,操纵着鲨群。
“半年前,我的妹妹阿泫外出再也没有回来。”
阿汐震动胸腔,鲛人在水底交流独有的声音传来。
鲛女鱼儿身子一僵,随即面色惨白。
阿汐死死盯着她的脸,一字一顿问道:“你们曾是族中好友,你可有见到阿泫?”
“她是否在这岛上?”
鲛女鱼儿牙齿得得作响,不知是冷还是怕。
见她回避,鲛人阿汐哪还有不明白的道理。
他仰头发出惨痛至极的叫声,朝鲛女鱼儿投掷出手中鱼骨矛。
鲛女反应不及,剥皮海蟾蜍似的身影挡在她的面前。
“娘……”
鲛女抬头看见一双金黄的十字蛙眼。
刚生出来半人半鱼的阿鲛时,她便遭到了公婆无尽的磋磨。
鲛族没有坐月子之说,但她生产第二日就被赶下床,牛马一样推动水锥。
鲛女只敢憎恨这个怪物儿子。
待到整个水生渔村开始采珠,她更加厌恶阿鲛身上,带着鱼腥味的血。
每一次看见,都提醒着她,自己犯下了怎样的罪责。
在阿鲛短暂的两三年人生中,他第一次得了他亲娘的正眼看待。
虽然,变成此等模样全赖他娘亲所赐。
以身挡住骨矛,阿鲛残存着的半张像人的脸上,神情呆滞而迟钝。
他已没有多少意识,行动全凭本能和鲛女意志而已。
一股股血从他心口,顺着骨矛的边缘涌出。
鲛女心中情绪复杂至极。
当年她身在鱼冢之中,独身一人时,出现在她面前的男人叫她不顾一切。
现在她又是孤身一人,挡住面前的是她的儿子。
可她不会再为谁舍弃任何东西了。
鲛女神情一凌。
阿鲛肩窝的红色图腾亮起,受她操纵转身迎上了一张血盆大口。
阿鲛头发散开,早从发根到发梢变成灰白颜色,随水波荡漾。
袭来的恶鲨,咬在阿鲛肩上,摆头撕咬。
撕裂处已经没有多少鲜血流出。
阿鲛皮肤肉眼可见的灰败失活。
任鲛女驱使,已经油尽灯枯的他左支右绌。
鲛女鱼儿见得恶鲨围拢过来,她一转身,留下阿鲛在水中与这些恶鲨恶斗。
自己游向岸边。
在水中时,鲛族占有极大优势。
但缺点也极其明显,鱼尾和豢养的水生物无法在陆地上行动。
阿汐本想就这样消耗到那红皮怪物死去。
但见鲛女反身游走,他立刻追了上去。
他还有血仇未报,怎能容忍鲛女跑到陆上。
他鱼尾摆动,带着一串泡沫,急速游去。
追至半途,却被一个破破烂烂的身体阻拦。
被恶鲨撕咬的阿鲛,身体到处都是伤痕。
透过上肢肩膀巨大的伤口,可以看见断开的肌肉。
撕开的胸膛,异常大的心脏上,新伤旧伤叠加,许久才缓缓跳动一下。
若无肩窝的红色巫祝图腾支撑,他早已应该死去。
阿汐瞳孔微震,一时间有些动容。
鲛族性子单纯,极易受人影响。
也尊重强者。
这一动摇,阿汐失去了追逐的最佳机会。
他看了看挡在他身前的阿鲛,又看了看鲛女游走的方向。
半晌摇了摇头,握紧手中骨矛,看向阿鲛光泽黯淡的眼睛。
既要战便战吧。
阿汐眼睛余光,看了看鲛女游走的方向。
那岛上,还有一个强悍的人类。
他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生疼的脖子。
他的直觉告诉他,落到那个人类的手中,只怕绝不是什么幸事。
冰冷的海水中,鲛女不停的摆动不太灵便的双腿。
她不敢面对死亡,更不敢面对曾经的族人。
若是一定要走向终途,她宁愿死在陆地上。
狂风巨浪之中,头发散乱的女人从水中探出头颅。
猛地喘息几声后,狼狈的朝着岸边游去。
身上体面的绫罗衣裙此时成了累赘。
鲛女原本十分喜欢这些绫罗柔软的触感,现在颜色鲜亮的绫罗被海水打湿,沉甸甸的坠在身上,极大消耗了她的体力。
她呼吸急促的游。
终于没有脚趾的足尖,触到海岸边粗粝的海砂。
她如得救赎,手足并用的爬上岸去。
在雨中无助的瑟瑟发抖。
即便黑化也没长多少智商,她没有足够的脑子和阅历思考如何摆脱当前的绝境。
想着她站起身,竟打算回到鲛人圣地鱼冢。
在这岛上,她最熟悉的其实是那里。
她打着哆嗦,几次都没站起身来,软倒在地上。
喘息数声,趴在岸边。
惊惧之下,眼泪蓄满眼眶。
大颗大颗的鲛人泪,从她眼中滚落。
滴溜溜地掉在地上。
成色竟然上佳,倒是十分讽刺。
突然,鲛女看到了一双小牛皮快靴,沙沙地踩着砂砾走来。
她头也不敢抬,下意识地向后退缩。
却踩到圆润鲛珠,滑倒在地。
惊慌之际,一双手探来,掐住了她的脖子。
鲛女被这手逼迫抬起头,便看见一张满是雨水的脸。
脸生得极好,笑容也无害得紧。
只是扼住她喉咙的手,如同铁钳。
鲛女被这手掐住,举到眼前。
听她冷冷道:“逃啊!继续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