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带城笔直主道上,两人战一人。
诛仙微微颤鸣,散发着惊人的剑气。瑰流持刀且持剑,那双金色眸子带有一种睥睨傲世的气魄。
仿佛君临天下。
青衣剑魁缓缓解下腰间琅玉,将其坠在剑尾。
早已躲在一旁准备拭目以待这场惊天大战的莲花冠道人,忽然揉了揉眼睛。他不敢相信那枚貌不惊人的佩玉竟然是早就遗失几百年的山河玉。
“咦?”老人惊讶一声,“这是山河玉?”
青衫剑魁不言,缓缓将脸上血渍擦掉,踏前了一步。
剑悬琅玉,山河剑意长啸。
这位剑魁是如此高人风姿,以至于天下无人不仰慕那一袭青衣风流。昔年他御剑过大江,御剑过山巅,惊艳之姿被绘成仙家画卷,在山上修士间广为流传,也惹来不少仙子的歆羡和青睐。
可就在下一秒,这位始终沉默寡言的剑魁,忽然冒出一句话,使本该愈演愈烈的气氛顿时凝固。
他说的是:“问剑不问脸,脸毁了,以后找媳妇难。”
瑰流扯了扯嘴角,赵秉聂一愣一愣的。
莲花冠道人叹气扶额,因为这一句实在是大煞风景,好端端的高人风采就毁于一旦。
忽然,他眼角余光瞥见什么,随后猛然看过去,再然后就有些发愣。
覆盖整座绿带城的煞气云海,竟然正在逐渐流失?
但他看不到,云海之上,那尊千年阴神正在疯狂逃窜,身后一道身影穷追不舍。
靖王朝北方之人,真正位列武评前几的高手屈指可数,而能够让这尊千年阴物都抱头鼠窜的,恐怕不用脑子想都能想清楚。
除了那天下第四之人,坐镇京城的皇后娘娘,还能有谁?
果不其然,煞气云海被破开,一道身影裹挟着罡风,手里拎着那尊阴神的头颅,重重砸落在地面。
那尊阴神的头颅还想反抗,被那人轻轻一甩,在地上砸出一个巨大坑洞。
道家罡气倾泻而下,荡魔除祟,将头颅所带的最后一点煞气都涤荡干净。那道身影再次拎起头颅,微微弯腰,一只手狠狠往地下砸去。
一连十八响,声声如惊雷。
看得莲花冠道人眼皮子直跳。
巨响过后,那人收手,头颅碎裂,化作一缕缕煞气消散空中。
被无数志怪书籍记载的阴神,曾灭门青阳山,曾夷平章昭书院,曾屠尽陀铃寺几千人,存在千年之久,终于得以被诛杀。
不是因为皇后娘娘实力极强,能将这尊阴神压着打死。
而是有个人,天下第十之人,符箓王桦清,以战死的代价将这尊阴神狠狠重创。
他最后用出的紫金符箓,既是他平生最惊艳的手笔,亦是天下大风流。
天下符箓第一人,就此陨落,身死而道义长存。
灿烂阳光倾泻,绿带城又沐浴在冬日的暖阳里,明媚美好。
那道雍容身影朝某处走去。
不知怎的,瑰流就眼眶通红,帝王气运也收敛全无。
他并不脆弱,满城皆敌也好,被拘押在剑气樊笼也好,哪怕面对死亡,他都不曾怯弱后退半步。即便是面对无敌于世的老人赵秉聂,也只会昂首阔步,向死而生!
但在这个女人面前,无论如何,他都会觉得受到了天大的委屈。
那一袭宫装的雍容美妇已经走到瑰流面前。
他眼眶微红,怔怔看向她,轻轻喊道:“娘。”
“还知道我是你娘呢?”秦芳瞪了他一眼。
瑰流开心的笑了,“当然是呀,是世界上最最好的娘亲。”
原本打算佯怒诘难一番的秦芳,听到此话,顿时红了眼眶,几次想要忍住,被慌乱的瑰流一哄,直接掩面抽泣起来。
瑰流手足无措,几次想要开口,都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
秦芳忽然抱住瑰流,哭腔道:“你私自跑出去,娘以为你不要这个家了。是娘对不起你,娘不应该动手打你,更不应该不信任你,若是娘不那么咄咄逼人,你也就不能自剐一刀。看着你动刀,娘的心都在滴血,像有刀子在划,心痛的说不出话来。”
秦芳失落低声道:“娘对不起你,是娘不好,天底下没有这样逼孩子的母亲。娘是这世间最最坏的娘亲。”
那一刻,瑰流的心猛地颤抖。
他脑海里浮现最后那道画面,耳朵响起那道轻声细语,“以后呀,你就叫瑰流。当哥哥的,可不能欺负妹妹。”
身边人因为自己,已是如此不幸,可自己还让他们这般伤心。
他轻轻抱住这个养育自己二十余年的女人,痛心至极,声音颤抖,一遍一遍道:“不会的,不会的,娘就是这世上最最好的娘亲。”
莲花冠道人神色感慨。
谁能想到当年暴戾恣睢的女魔头,也会有作为母亲温柔似水的一面。
心疼不已的瑰流安慰了好些言语,终于让秦芳勉强停止了哭泣。
挣脱开瑰流怀抱,秦芳想要开口说些什么,但欲言又止,失落低下头。她知道,既然一切都是由自己造成,那么如今的自己,根本不配说出那句话。
瑰流忽然小心翼翼拿出一支朴素淡雅的簪子,说道:“娘,把这个给瑰清,告诉她是我对不起她。”
瑰流忽然笑了笑,“第一次做簪子,手艺是粗糙了些,想必她也不会喜欢。”
秦芳怔怔看向他,红唇紧咬,眼眸里有泪水打转。
瑰流同样看向她,轻声道:“那晚过后,我也想了许多。袭杀瑰清之人是我的侍女,而她只是受害者。她平白无故被刺了一刀,无论怎么看,都是我有错。自剐一刀,我不后悔,如果不这样做,我反倒会心里有愧。当然,现在也有很大的愧疚和自责,我知道她会恨我,甚至恨一辈子,但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让自己妹妹挨刀,我这个哥哥做的太不称职了,或者说我不配做她哥哥。”
瑰流忽然咧嘴笑了笑,“当然,我并不完全是这么想的。毕竟我也是被误会,我都要委屈死了。我想那小妮子亲眼看着自己哥哥狠狠自剐一刀,应该也要心疼死了,只不过碍于面子,没表现出来而已。”
秦芳轻声道:“伤心是肯定的。自那天起,你妹妹明显茶饭不思,平日里就连酒都少饮了许多。幸亏有那小狐媚作伴陪她,讨得不少欢乐,娘亲这才稍稍心安。”
瑰流有些惊讶,“小狐媚?”
“是瑰清告诉娘的,说你差点被风雪冻毙,是小狐媚救的你。”
秦芳忽然面容古怪,“春仙楼那一晚,你没对她做什么出格的事情吧?”
沉默片刻,瑰流小心出声:“是...有那么一点。”
秦芳顿时眯起那双压迫感十足的凤目。
瑰流顿时紧张起来,连忙道:“娘,不是你想的那样。当时我刚醒来,略有防备,就稍稍对她动了手,后来知道是误会后,她也咬了我一口,算是两清了。”
可能是怕秦芳不信,瑰流又将至今未愈合的牙印露出来,“娘,你看,这是她咬的我。”
露出白骨的手臂,哪里还有什么牙印,全都是血肉模糊。
秦芳一手捂住胸口,视线模糊,强忍着哭意,柔声道:“小狐媚是很温柔的,你若不对她施暴,她怎么会这样。以后不许再欺负人家。她也是娘的心头肉,说夸张一些,地位不比你和瑰清差。”
瑰流啧啧出声:“娘,你这是胳膊肘往外拐,怎么?要收她作女儿?”
秦芳当即笑眯眯道:“对呀,娘就是要收她作女儿。总有一天会实现的。”
瑰流无话可说,只能唉声叹气。
秦芳冷不丁暴怒一声,“赵秉聂!”
老人满不在乎,扣了扣耳朵,随意道:“你儿子挺厉害的,能冲破我的剑气樊笼。那把诛仙是我送他的,不用谢。”
话音未落,在场所有人无不感觉到一股凌厉杀意。
瑰流顿时紧张,低声道:“娘!”
秦芳瞪了他一眼,那种暴怒的眼神是瑰流不曾见过的,他当即噤若寒蝉。
“老东西,把我儿子打成这样,我今天就打死你!”
“大言不惭!”
赵秉聂已经起剑,绿带城竟然下起了一场剑雨,漫天的剑气纷纷下坠,不伤房屋街道,只是袭向那一人。
秦芳微微抬手,引下九天之上的磅礴罡气,先是第一道罡气下坠,形成贯穿天地的龙卷,紧接着第二道第三道......最后天地间竟穿插着无数道龙卷。
一眼望去,像是无数道巍峨山岳,贯穿连通了天地。
整座绿带城,大风起兮云飞扬!
两个人终于同时出手了,相互碰撞的那一刻,整座城剧烈动摇,云海低垂百丈,滚滚如沸水!
城内主道撕裂数百丈,一道深深鸿沟触目惊心。
莲花冠道人连忙祭出仙家法器,才避免自己和剑魁被波及。只有瑰流不受任何影响。
作为八境巅峰的大宗师,在境界之上,其实和天下前三没有什么区别。也就是说这武评的前四位,如果真的赌上性命放手厮杀,未免天下第一真的就是天下第一,天下第四就是真的天下第四。只不过因为没有过厮杀,所以武评所采用的参照是宗师们昔年出手时所展现出的实力以及其影响力。
所以这一战,亦可称为当世最顶尖一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