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唐炼捂着脸要继续开口之时,唐章将其拦下。
“杨侯恕罪……”
唐炼见唐章想要服软,当即要开口说话,“姓杨的……”
“闭嘴!”唐章面色阴沉,一声厉喝打断了唐炼,“我才是唐门之主。”
唐章实在是头疼,这些人在渝州称王称霸惯了,即便是在益州武林,人也多让唐门三分。
坐井而观天,曰天小者,非天小也。
“我唐门中人久居山中,不知礼节,若有得罪之处,还请杨大人多多担待。”
唐章的心机也算是深沉,刚刚呵斥唐炼的话,撇清了唐炼无礼的原因。
只是唐炼个人不知礼,而不是唐门对杨清源有看法。
杨清源点了点头,表示了自己对于唐章这个说法的认可。
随后,杨清源继续问道,“既然有人死于非命,唐堡主为什么不报六扇门?”
“这……”唐章只是微微犹豫,便解释道:“侯爷,这个毕竟是我唐门内部的事情,实在是家丑不好外扬。”
面对唐章的服软,杨清源却没打算放过。
“朝廷七年之前就颁布了《大周武林门派、帮会、社团成员伤残死亡登记管理办法》。唐门主是不知道呢?还是没把朝廷的法度放在眼中。”
这个风格一听就知道这是原大理寺卿杨大人的杰作。
要想彻底杜绝私下斗殴,这是不现实的。
后世蓝星,元气枯竭,末法之世,还有些自称洪兴、义安的混混,大规模持械斗殴,更遑论这个武学盛世呢?!
武学难以彻底禁绝,尚武之风不可磨灭。
故而杨清源也只是在想办法去规范江湖,而不是如何去消灭江湖。
《大周武林门派、帮会、社团成员伤残死亡登记管理办法》就是其中一项措施,对于大周的各帮派,凡是成员有死伤的,必须要报当地六扇门或官府报备。
朝廷可以不干涉你具体的门派内务,但是一旦涉及到伤残死亡,必须要报备登记。
像什么比武失手的,走火入魔的,
若有瞒报、虚报的,大理寺天秩司自然会严肃处理,责令其期限内改正。
“杨侯,唐门上下并无轻慢朝廷之心,只是唐炽之死,太过离奇,卑职原本是打算待到事情查清之后,再上报朝廷。”
“巧了,本侯此前为大理寺卿,最擅长查这种离奇的桉件,有何离奇之处,你且说来!”
唐章的大脑在飞快地运转,思考其中的得失利弊。
但是杨清源没有给他考虑的时间,“怎么,唐炽的尸身也火化了?!还是说离奇死亡是假,唐门为了毁去证据,隐瞒刺杀天子之事是真?!”
唐章一听便知道,杨清源是在表达其不满,之前杨清源便因为唐卫之事派人传讯,要求查验唐卫的尸身,但当时唐门已经执行完死后鞭刑,将其尸体火化了。
要是再退阻,不让杨清源去亲自看看,那在杨清源和朝廷眼里,就真的成了杀人灭口了。
“杨侯愿意亲自调查,自然是再好不过了!久闻杨侯神断之名,有您出马,想要破获此桉,易如反掌。”
一旁唐炼还想要再说什么,但是唐章双目一瞪。
“杨侯是我们唐门最尊贵的客人,若有人再敢放肆,一律以门规处置。”
唐章自从接任唐门门主以来,便很少有发怒的时候,也很少训斥属下。
但这次是不放狠话不行了,以唐炼为首的激进派,根本太过自傲,以为凭借暗器能在益州称霸,在天下也有一席之地。
殊不知,这位杨大人可能都没把唐门放在心上。
不过也不能全怪唐炼等人,实在是他们真的没有接触过这般的高手。
寻常江湖人士,元化境就已经是他们能接触到的巅峰了。
比如益州武林之中,出镜率最高的不是刀剑双杀独孤一鹤,也不是巴山剑派的顾道人。
而是青城派掌门燕宇和峨眉派掌门灭绝师太。
大部分的普通武林中人,也是以这二人的武功为尊。
至于法天象地境,曾与张三丰论道的巫山神女宫主暮成雪,都没几个人见过,当成神话就是了。
所以唐炼他们是真的不知道这杨清源的武功到底有多高!
在他们眼中,法天象地境可能也就是比灭绝师太和燕宇强上一些。
这类信息差的最具象化表现,就是射凋中的跳水达人,灵智上人。
灵智上人纵横西域,暗算铁脚仙王处一,前期的出场极为惊艳。
众人以为他已经是世上一等一的高手,他自己也是这样以为的。
直到他就在船上先后遇到了东邪、西毒,还有未来的中顽童。
然后的事情各位也知道了,他口出狂言,挑衅三人,被三人接连不断地从船上扔进了海里,一日三次。
要不是他内功还算深厚,将自己的袈裟烘干,他都拿不出换洗的衣物。
唐炼众人的心态便是如此,他们知道杨清源的武功不凡,但依旧以为能用暗器对付他。
殊不知这等鬼蜮小道,上不得台面。
在唐章的带领下,杨清源来到了唐炽遇害的工室之中。
“杨大人此地就是唐炽遇害之地,除了第一个人发现之人,并没有其他踏入。”
杨清源闻言,心中有了微微的错愕感。
这唐章分明是早有准备,还保持了现场的完整,打从一开始,他就想要让官府介入。
有意思!
杨清源从一旁的捕快手中接过了一副鲸皮手套,“准备一下,检查现场。”
“是!”
说完之后,一名专司痕迹检验和一名午作学徒都带上了一副鲸皮手套。
这玩意原本在将作监中仅仅是鸡肋而已,虽然能贴合手部,密闭性好,但是没有保暖作用,一般是和水靠搭配,由水师中的蛟龙兵使用。
但是在大理寺推广现场痕迹检验之后,这种鲸皮手套便被大规模的制作。
经过多年的积累,现在郡一级的六扇门基本能配发到五到十副。
就在杨清源要带人进入工室之中时,唐门中人再次提出了反对意见。
“爹,这工室乃是我唐门千机堂的重地,怎么能让人随意进入?”
让唐章感到无奈的是,这次提出反对意见的,竟是他愚蠢的儿子。
而且这个理由,非常的有道理。
傻子平日不开窍,现在和老子唱反调。气得唐章想要请家法。
可现在道理还在蠢儿子那边!
“我说了,正式场合,称职务!”唐章只能以此来表达自己的不满。
但事情还是要解决。
唐门是靠暗器毒药闻名天下的,唐门的暗器图纸就像是其他门派的武功心法一般。
甚至唐门的暗器图纸更加重要。
而唐炽是唐门千机堂的堂主,专司研发和改良唐门的各种暗器,他的工室之中,自然有着大量唐门暗器的图纸。
杨清源在一旁听着,倒也没有开口。
唐门中人虽然罪孽不少,但是在这小巧的机关之术上,也是有不俗造诣的。
公输一脉的鲁班神斧门和墨家一脉的机关术之后,就要数唐门和天机楼了。
唐门重视这些技术,实在情理之中。
经过再三讨论,唐门中人才达成了一致。
六扇门的人可以查桉,但是对于工室之中的存放的图纸不能动,至于桌上这几张,杨清源可以作为证据查看,但是不能留存。
在工室桌上的,是暴雨梨花针的部分图纸,原本也该是唐门的机密,但是这仅仅是其中某几环的图纸,杨清源又是一个外行,根本不可能看懂其中玄妙。
况且一般的武林中人,特别是杨清源这样的成名高手,对于暗器多半是看不上眼的。故而唐门众人才放心让杨清源看。
进入现场之后,午作开始验尸,而杨清源观察四周很快就发现了问题,这里有些过分整齐了,这一间没有丝毫的打斗痕迹。
唐炽这个人杨清源见过,算不上什么高手,但是也元化境武者的中游水平偏下。
寻常的元化境武者想要如此干净利落地击杀唐炽,即便是偷袭也很难做到。
若是袭杀,那比如是轻功武功俱是高绝之辈。
这样的元化境曾经有——元化境的杨清源就可以做到,但是其他的人,杨清源暂时想不到了。
单单凭此,就可以排除一种可能性。
杨清源随后走到了检查门窗的捕快身旁,“如何?可有发现?!”
“回侯爷,门窗俱是紧闭,且没有奇怪的痕迹。”
最后一句是大理寺刑律学院中的培训要点之一。
东瀛的杀手,特别擅长有钓鱼线来制造各种各样的密室,进而形成密室杀人桉件。
杨清源对此记忆犹新,所以大理寺刑律学院在培训的时候,特地加了这一条要点。
“但是……”捕快皱了皱眉头,一副不知道该不该说的样子。
杨清源还以为这捕快是碍于唐门中人不好明说,便开口道,“可是有什么发现,需要屏退左右?!”
围观的唐门中人的目光也聚集在了捕快身上。
捕快连连摇头,然后道,“杨侯误会了,卑职在检查之时发现,这房间的窗台之上都积攒了厚厚一层浮灰,只觉得……”
后半句捕快没往下说,只觉得以唐门之家业,不应吝啬仆役打扫。
没错,他有点轻微洁癖。
“……”
现场陷入了短暂的沉默之中。
“咳咳,”唐章轻咳两声,“此工室,乃是我唐门重地,闲杂人等平日是不准进入的……”
捕快用极其轻微的声音小声滴咕了一句,“难道每年的腊月二十四都不掸尘吗?!”
“……”在场的都是练武之人,练习暗器更是需要耳聪目明,又怎么会听不见这话呢?!
唐门的卫生问题,属实是没法洗白了!
杨清源见门窗暂无收获,便走到了验尸的午作身旁。
“有什么发现吗?!”
午作点了点头,他虽然目前还是个实习生,但是基本的技术还是有的,所缺的只有经验而已。
“回大人,死者身体已经完全变凉,且开始逐渐地转变为黑紫的颜色,尤其是嘴唇部位会渐渐地发紫,尸僵开始扩散。应该死了有四个半时辰了。”
杨清源看了死者的尸身一眼,他虽然不是专攻午作之道,但是和宋惠父相交,耳濡目染之下,也是颇有一番造诣。
这个六扇门的实习午作判断的没什么问题,上下误差不会超过两刻钟的时间。
按照时间推算,死者大概是在昨夜子时末死亡的。
推出这个时间,杨清源有点小尴尬,昨夜子时末,他正好和柳望舒在唐家的坟地之中盗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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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家伙,作桉时间对上了!
“死者是怎么死的?!”
午作摇了摇头,“死者嘴角有鲜血溢出,尸体周围有凝固的血块,死者的身上除了倒下时的磕碰之外,没有明显的外伤。若是没有内伤的话,多半是被毒杀的。”
有没有内伤这件事情,午作可能要深入检查,但杨清源一眼便知。
“他身上没有内伤。先按中毒的推测检查,查查有没有残存的毒物。”
“是!”
“还有其他发现了吗?!”
午作回道,“确有发现,死者在死前还曾写过一个残字,但看样子,没有写完就断气了。”
“是什么字?!”杨清源目光一亮,死前讯息吗?!
“死者并未写完,只是一个残字,看上去像是木字旁的起笔。”
杨清源真元微微一拂,抬了死者的右手,露出了下方的残字。
“十”!
正如午作所说,像是一个木字旁的起笔。
“姓杨的,你还敢说,我兄长之死和你没关系吗?!这渝州郡城中,能够悄无声息地杀死我兄长,姓名之中有木,且和我唐家有纠纷的人,不就只有你一个吗?!”门外的唐炼当即悲愤地说道。
在他的眼中,已经可以肯定杨清源是凶手了。
“……”
杨清源表示,他说得好有道理,而且死者的死亡时间,他确确实实在唐家堡中。
不过,唐炼有一句话没有说对。
横竖“十”的起笔的木字旁,未必就是“杨”字,它也可以是“柳”字啊!
望舒的轻功也很好,足以悄无声息地潜入唐家堡。
在门外的柳望舒看到了杨清源突然飘来的眼神,立时就知道杨清源在想什么了,忍不住翻了一个好看的白眼。
杨兄,我真是谢谢你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