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伯,你干嘛拉住我,高第虽然是陕西人,可在我们辽西也有年头了。”祖宽急道:“出兵拖延大伙都有,岂能让督师杀了他?”
吴三桂低声道:“宽哥,听我一句话,今天的形势不对,你且忍一时便明白了!”
祖宽与吴三桂乃是世交,知道对方虽然年纪不大,但是少年老成,行事稳当的很,便后退了一步静观其变。只见堂上跪了一地,都是关宁军的将领,齐声为高第求情,若是在过去熊文灿就算再怎么不情愿,也不得不卖众人的面子。但是今时不同往日,他冷笑了一声:“好一个关宁军,朝廷竭天下之力恩养你们多年,却养出了一群拥兵自重的藩镇,京师陷落这等大事居然敢合起来欺瞒本督师,还有什么不敢干的吗?本督师今日偏要斩一个高第,让你们看看欺瞒上官的下场!”
话音刚落,多尔衮便从领着一队兵士涌上堂来,众将脸色大变,赶忙起身让到一旁,高第此时早已心胆俱裂,磕头如捣蒜一般,高声喊道:“督师饶命,督师饶命!末将是从陕西来的,如何能一手遮天。还请督师大人饶命!”
“能力就列,不能者止,你身为山海关总兵,南下诸军归你节制,既然你没这个本事,为何又贪恋禄位?尔等为这厮求情,定然是与其同谋,与刘贼勾结!”熊文灿冷笑道:“拖下去,一同斩了!”
多尔衮应了一声,便将高第等人拖了下去,不一会儿便呈送上来几颗血淋淋的首级来,众将看在眼里,不由得噤若寒蝉。熊文灿看了众将一眼,对多尔衮到:“多尔衮,今日本督师便委任你为山海关总兵,节制关宁诸军南下,讨伐刘成!”
“长伯,今日多亏了你,不然我这脑袋也不在脖子上了!”祖宽出了总督府,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心惊胆战的说:“想不到熊大人平日里这般迂阔,今日却这般心狠手辣!”
“宽哥,人哪有那么简单!”吴三桂叹了口气:“你想想,以前他手头一兵一卒都没有,就算心中再有怨气也只能忍下了。这次他被逼到了墙角了,又有这几个女真人当羽翼,自然手辣的很!”
正说话间,身后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两人回过头来,看到十几名女真兵追了上来,将两人围住了,为首一人沉声道:“二位将军,总督大人有令,所有将佐今日不得出城!”
“这是干什么,把我们当囚犯吗?”祖宽大怒,却被吴三桂一把扯住了,笑道:“无妨,只是不知总督大人有何安排?”
那女真小头目见吴三桂这般好说话,点了点头道:“随我等来便是了!”
吴三桂与祖宽两人,在女真兵的押送下往西去了,刚过了半条街,吴三桂突然脸上露出惊讶的神情,对路边一个行人道:“姑父,您怎么在这儿?”
那女真小头目被吴三桂的举动吸引了注意力,向那路人看去,吴三桂乘机飞身上马,将其推下马来,猛踢了两下马肚子,高声喝道:“宽哥,快跑!”
祖宽的反应也不慢,他右手一伸便将身旁的另外一名女真骑士扯下马来,策马跟了上去。押送的女真兵们这才反应过来,呐喊着打马追赶,只是起步已经慢了如何赶得上。吴三桂从鞍袋中取出弓箭,反身射杀追兵,他出身将门,自幼便在弓马上花了不少功夫,眼下又是性命相关的时候,更是使尽平生技艺,有如神助,每有释弦之时,无有不中箭落马的。追兵眼看他如此神射,也不敢追的太紧,竟然让两人这般冲出城去了。
“长伯,长伯!”祖宽眼见得追兵没有跟上了,喊道:“且慢些,已经无人追赶了!”
吴三桂回头看了看,果然已经没有追兵,又数了数鞍袋箭囊里的箭矢,只剩下两支箭矢了,叹道:“当真是祖宗神灵保佑,若是少了这两支箭,只怕你我已经死在城里了!”
“那现在我们应该怎么办?”祖宽问道。
“先回罗城去!”吴三桂冷笑道:“你不仁我不义,熊文灿你要拿我们关宁军当你的垫脚石,就莫怪我们拿你当投名状了!”
“长伯,你的意思是?”
“刘成已经拿下了京师,那他就是官军,熊文灿滥杀部将,引东虏自重,那他就是贼!我们投靠刘成,讨伐熊文灿,是名声言顺!”吴三桂抽了坐骑一鞭:“你我回罗城之后,立刻派人向岳托请降,然后回师进攻山海关!熊文灿这个蠢货,杀了我们这么多人,一定要他付出代价!”
“对,一定要让他付出代价!”祖宽应道。
抚宁卫
“哦?斩杀关宁军诸将?想不到熊文灿还有这个本事,这个胆量,我倒是小看他了?”刘成抖了抖手中的帛书,笑道:“他要是能够早个十来天做出这等事情来,倒也还能给我惹点麻烦!可惜别的事情都可以挽回,唯有时间是一去不复返了。岳托!”
“末将在!”岳托赶忙出列行礼道。
“多铎曾经射伤我,多尔衮杀了皇太极——我义子福临的亲生父亲,这两人罪大恶极,都必须死!”刘成一字一顿的说道:“除了你麾下原有的人马,我再给你一个步营,十二门十八磅大炮,你督领吴三桂、祖宽还有其他归降过来的关宁军,与你父亲南北夹击,务必不要放过了这两人,明白了吗?”
“遵命!”
“做完这个差使后,你父亲代善年纪也不小了,便解了兵权,来做个元老吧!至于你——”刘成稍微停顿了一下:“光海君的年纪大了,眼睛也瞎了,还没有儿子,你便去当他的丞相,替我镇守朝鲜,准备经略倭国的事情。等我把明国这边的事情了了,就渡海伐倭,你就是我的先锋,拿下倭国后,我就把半个四国岛作为你的封地,如何?”
岳托身体微微一颤,他在刘成麾下已经有些时日了,很清楚此人大权独揽,那权力无非是集中在了身边的顾问团,即元老院之中,先前能够进入元老院像赵文德、马子怡、切桑、艾合买提无一不是刘成的身边亲信,代善是女真人当中第一个进入元老院的,刘成告诉自己这些无疑是告诉自己只要好好卖命,前途绝对是一片光明,至于杀掉多尔衮、多铎这两个血肉至亲,这对于早已习惯了父子兄弟相残的爱新觉罗家族来说根本算不了什么。想到这里,他赶忙磕了个头:“多谢大王恩典,末将一定会将多尔衮、多铎两个贼子的首级献于在大王阶下!”
“嗯!”刘成满意的点了点头,示意岳托站起身来,轻击了一下手掌道:“上酒来!”
侍女们从门外鱼贯而入,在每个人面前都放下盛满美酒的金杯,又在刘成身旁放下一个圆球状的物体。刘成站起身来,将那个物体拿起,轻轻的拨动了一下,圆球迅速的旋转起来:“此物叫做地球仪,是泰西人的造物。蒙古人、女真人、汉人、倭人、泰西人都居住在一个巨大的圆球之上,泰西人称其为地球,这个地球仪便是模仿地球所造的,我们现在的位置就是在这里,而辽东只有这么小一块!”刘成说到这里,伸出手指在地球仪上点了一下,又轻轻地画了一个小圈。
众将顿时哗然,对于在场的所有人来说,刘成所说的都无异于天方夜谭,他伸出右手下压了一下,示意众将平静下来:“你们可是觉得我方才说的是胡言乱语?你们想想在海边看远来的船只,可是先看到船只的桅杆?在草原上不也是先看到旗尖,然后才看到人马?若非我们脚下的土地是个巨大的球,又怎么会如此?”
众人听刘成这般说,想了想才纷纷点头,格桑笑道:“济农大人没说我也没想到,这一说还真是这么回事!”
“摇旗!”刘成笑道:“岳托是你的后辈,我却先予封地给他,你可有不服气?”
郝摇旗站在刘成身后抱刀而立,突然被问到这个问题,不由得一愣,赶忙摇头道:“绝无此事,末将今生今世只愿跟随在大王身旁,宁愿不要封地。”
“摇旗!你这话可就差了,你看着地球仪上何等辽阔,将来我们开疆拓土,又岂是我刘成一人所能独占的?我并无兄弟宗族,纵有子嗣,也需要支党为羽翼护卫,除了你们这些为我奔走厮杀之人,又有何人值得信任呢?我之所以先予岳托,而没有给你们,是因为岳托他出身女真贵胄,早已知道该如何治理百姓。而摇旗你们出身低微,马上厮杀是把好手,下马治民便不行了,若是贸然予封地你们,反倒是害了你们!”说到这里,刘成转向其他人道:“你们多是塞外出身,须知汉地与塞外大不相同,可以马上得之,不可以马上治之,虽然也可以将政事交于文吏处置。可世间忠厚可信者少,奸滑小人者多,彼若有权柄在手,必徇私利而坏公事,久而久之必生祸患。因此从明日起你们便从子孙中挑选聪明淳厚之辈,到我身边来,修习学问,将来若有封地,也可不受奸人欺蒙!”
刘成麾下众将多半性格淳朴,听了这番话不由得感激涕零,下拜齐声道:“大王厚恩,吾辈粉身难报!”
“都起来吧!”刘成举起酒杯道:“你们助我成就大业,希望你们的子孙也能成为我子孙的羽翼臂助,共享富贵!”
“谢大王厚恩!”众将一起举起酒杯,数十只金杯一起举起,酒香四溢,在灯光下发出璀璨的光。
饮罢了酒,岳托出得帐来,心情十分复杂,既有对光明未来的憧憬,也有对刘成手腕的忌惮,方才刘成所说的那些话听起来虽然简单,其实却是大有文章。令岳托、代善父子杀多铎、多尔衮兄弟,一来可以借刀杀人,二来也可以在女真人内部打进一根楔子,不管怎么说多尔衮兄弟也是代善的亲兄弟,岳托的亲叔父,这等骨肉相残的事情无疑对他们父子在女真人之中的威望大有损害。后面让他前往朝鲜去当光海君的宰相,准备经略日本,听起来是让其独当一面,实际上却是被排挤出了刘成集团的核心圈,毕竟在岳托看来,征服大明才是未来的重中之重,经略日本不过是个托辞罢了。至于接下来刘成说的那些话一来可以打消老部下的怨气,激励其斗志,而且让其把儿子送到自己身边无异于提供了人质,等于是一举三得。
“实在是个厉害人物呀,难怪八叔会输在他手上!”岳托摇了摇头,不过他倒也不是太沮丧,毕竟他现在已经是刘成集团的一份子了,刘成越是厉害,这个集团的未来也就越是光明,他能分到的好处也就越多,无论是去当实际的朝鲜之主,还是半个四国岛的封地,只要能兑现的话,还是相当不错的酬庸了。他攥紧双拳,低声自语道:“看来要加把劲了,第一步就是要拿下多铎和多尔衮的脑袋!”
山海关,西罗城。
吴三桂站在城墙上,紧张的巡视着防御的准备。与闻名天下的天下第一关不同,西罗城是一座位于山海关内侧的小城,是崇祯元年皇太极破边后,为了防备后金军队从内侧进攻山海关城而修建的,不过是夯土修建而成,城墙薄而且矮,城内也没有什么居民。吴三桂与祖宽逃出关城后便加紧防御,在城墙上修建了许多炮台,放置火器以防备熊文灿的进攻。
“长伯,山海关那边有没有动静?”祖宽从背后问道。
“还没有,不过人马调动颇为频繁!”吴三桂回过头来,看到祖宽的眼睛里满是血丝,知道对方恐怕是没有睡好,沉声道:“宽哥,要不你先去休息一会吧,看你的脸色不是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