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安康九年九月一日，鲜卑公国国都鲜卑城。
大明方面鸿胪寺和朱靖垣的代表与露西亚的代表见面了。
双方见面之前，关于这次见面的意义，都还没有明确的官方定义。
所以初次见面不是官方的，而是以鲜卑国公组织的私人宴会的形式进行的。
宴会的形式当然是明式的，现在鲜卑公国从上到下都完全明化了。
鲜卑国公罗亚山，带着自己的女儿罗菲雅，以及侄女叶卡捷琳娜，一起坐在主位。
林则徐等大明来的人员坐在左侧，韦德梅耶等露西亚人坐在右侧。
各方人员寒暄问好，入座开宴，酒过三巡之后，歌舞暂停，双方开始互相询问态度。
露西亚的代表韦德梅耶先开口剖白自身：
“鲜卑大公殿下，两位公主殿下，大明的诸位朋友。
“自世界大战结束之后，露西亚国上下就视大明为令人尊敬的领袖和朋友。
“露西亚在伏尔加地区的开发，绝对没有针对大明和鲜卑公国的意图。
“仅仅是因为，目前在露西亚全境范围内，仅在这里发现了明确的可开采的石油矿藏。
“我们露西亚可以给出皇室和官方朝廷的最严肃的承诺和保证，保证此次的油田开发会以纯民间的形式进行，不会向当地安排任何官方军事人员。
“石油开采出来之后，也会直接运输到内陆炼化，不在当地建设工业生产设施。
“我们也不会在当地建设超过油田开采和运所需的大规模居民区。
“不会在当地建设可以用于生产车辆和武器弹药的工厂。
“大明方面和鲜卑公国方面都可以安排人员到现场检查和监督。”
韦德梅耶觉得自己说的非常有诚意了，一开始就直接坦白公开了。
然后林则徐和鸿胪寺的代表对望了一眼，鸿胪寺的代表对着林则徐微笑点了点头。
于是林则徐就斟酌着开口了：
“我们的大食亲王殿下，也准备以私人的形式出资，探勘和开发里海沿岸和乌拉尔地区的资源和土地。
“我们准备在当地建设高标准的铁路和公路，连接鲜卑、哈萨克、希瓦、波斯、西域等地的重要城市和要塞。
“我们准备在当地建设大规模的居民区，而且会采用军事要塞的标准，来保护我们的移民的生命和财产安全。
“我们准备在当地建设生产纺织品、燃油、钢铁、机械、车辆、飞机的工厂，并确保这些工厂在必要的时候能够生产物资。
“并且我们不会允许露西亚人到当地去检查和监督……
“当然，大明官方不会违背自己签署的协议，所以在战争即将爆发之前，大明不会向当地安排官方的军事作战人员。
“当地的居民的安全和秩序的维护，将由民间保镖公司配合官方锦衣卫来维持。”
林则徐的话说出来，包括韦德梅耶在内，所有的露西亚代表，以及罗亚山为首的鲜卑国的人员，全都张大了嘴巴说不出话了。
高级铁路和公路，保护移民的要塞级防御的居民区，再加上可以转为军用工厂或者生产军用物资的工厂，以及最后那个战争爆发之前不会安排“官方”军事人员……
你这威胁还能够更加直白一点吗？
露西亚委曲求全的寻求协商和消解冲突，大明这边却直接把战争准备计划拉满了啊。
不过很快，大家就都意识到，这威胁暂时还只是威胁。
现在这么直接说出来，就意味着有很大的转圜余地，否则就不会来这里讨论了。
这就是在漫天要价的威胁，还要看露西亚怎么就地还钱。
韦德梅耶明白过来之后，马上非常夸张的说：
“何至于此，何至于此啊！我们露西亚绝对没有与大明为敌的意图，大明也根本不需要如此紧张的戒备露西亚。
“我们明白，这次问题的关键点，还是因为这片油气田刚好处于双方交界地，两侧还都是条约规定的非军事区。
“但是我们双方可以友好的协商解决和避免不必要的冲突。
“大明对现在的状态，有任何的建议和想法以及要求，都可以直接向我们提出来，我们露西亚会尽可能的配合。”
林则徐看对方把话说到这份上了，也就不卖关子，把准备好的要求给列了出来：
“按照大明的石油开发经验，油气田本身的范围就可以很大，而有大量油气田分布的油气资源区范围通常会更加广泛。
“例如整个波斯湾周边，都被视为是很可能存在可开发的油气资源的地方。
“现在已经由大明皇家石油公司和大食国石油公司共同勘探和综合开发了。
“露西亚现在发现油气资源的地方既然位于边界地区，那属于大明一侧的地区很可能也会有丰富的石油资源。
“所以大食亲王殿下的意思是，这里的资源可以由我们双方共同开发。
“与此同时，为了加深大明与露西亚的合作，我们可以利用边界的非军事区，建设一个大规模的边境自由贸易区。
“允许双方官方和民间的商人到乌拉尔河畔投资开发农业和工业资源。
“且当地生产的商品，可以以本国商品的身份，进入露西亚和大明的任何一方。
“为了实现和增强这种合作，同时进一步增强大明与泰西各国的联系，大食亲王殿下提议将双方的铁路和公路网在乌拉尔地区连接起来。
“同时进一步将铁路铁路延伸到柏林、维也纳、阿姆斯特丹和巴黎。
“参与各方皇室共同出资，成立一个跨境贸易公司，允许该公司的车辆在整个神欧大陆上自由的开展公路、铁路、航空运输和贸易。
“在过境的时候，不需要进行复杂的边境检查手续，要和在本国内部运输和经营一样。
“随着这类合作的不断增加，我们各方在经济上的联系越来越紧密。
“然后，我们在政治和军事以及社会等其他方面的冲突，就都会随之不断地降低。
“关键是可以更加方便通过经济手段来解决。
“因为大明也无意于与露西亚等泰西各国再次进行没有意义的战争。”
罗亚山对大明这些想法已经有了了解，现在听得还算是比较平静。
韦德梅耶听完就有些愣神了，虽然来之前就预料到了，大明可能会再次拿出“合作”的要求来，但是现在这个手笔实在是有点太大了。
把路网连接起来不是大问题，大问题是消除边境关卡，大问题是跨国自由贸易。
韦德梅耶一时之间没办法完全理清楚其中存在的利益和风险。
关键是，这种问题肯定要露西亚皇帝来决定，其他任何人都没办法拿主意。
林则徐也知道这一点，所以说完之后看韦德梅耶愣在那里，就直接补充和提醒说：
“这些问题当然不是一下子就能决定的，大使可以回去之后好好考虑，等下次见面的时候再正式的商谈，现在不如专心宴会吧。”
韦德梅耶毫不犹豫的点头了：
“我们确实需要考虑，多谢阁下体谅……”
接下来的宴会就真的是宴会了，只不过很多人的心思太多，没办法真的专心于享乐。
所以宴会也没有持续太长时间，晚上十点多的时候就结束了。
韦德梅耶回到住处之后，马不停蹄的把大明的要求发给了莫斯科的露西亚皇帝尼古拉。
不过时间紧急，没有任何补充说明，这只是一份情况报告。
只是说明，明天还会前方的分析报告。
尼古拉看到消息后，也是愣神和沉默了好久。
在尼古拉看来，大明提的这些合作方案，实在是太让人纠结了。
没有一个是让尼古拉理所当然的直接拒绝的。
因为露西亚国家，以及露西亚皇室，都能从这种合作中获益。
与大明皇室合资成立跨境贸易公司，这相当于自己用大明的技术来经营和分红。
而且允许露西亚的商品，直接进入大明、普鲁士、法国……
有大明皇室带头，自己这些参与经营的泰西君主，虽然肯定当不了大东家，但是也肯定获得相对稳定的利润。
但是要直接接受也同样很难。
既然是跨境自由贸易，那在向外出口的同时，同样要允许外来商品的涌入。
露西亚的市场也完全向大明、普鲁士、法国开放了。
大明的这种要让所有人都抱一起的策略，真的让泰西君主非常的纠结。
其实也也是因为这个世界仍然是君主制为主。
君主在考虑国家利益的同时，还会考虑家族利益以及个人利益。
不是说共和制的领袖不会考虑这些，而是不会那么的直白和公开化，只能私下进行，更加不可能直接落实到官方条约上。
各国君主之间合作经营贸易，对于本国的资本而言绝大部分情况下都是坏事，对于君主本身而言却往往是利大于弊的。
全世界的旧统治阶层联合起来牟利，必然会同步增强他们的统治能力。
民间力量想要获得权力和地位的难度当然会更大。
放在朱靖垣前世的各类世界观下，这基本都可以算是反动势力爆棚的情况。
但是统治阶层联合起来干的事情，却是自由贸易。
只不过不是民间资本的自由贸易，而是各国君主和王室的自由贸易。
但再换个角度看的话，其实都是统治阶层的自由贸易。
真正的平民都只能以生产者的形式参与。
尼古拉看着这些要求看了大半夜，韦德梅耶也在前方研究了大半夜。
最后两人得出了理所当然的非常类似的想法。
合作是可以搞的，但要有范围限制。
联合自由贸易的商品门类要有所限制，不能完全的彻底的开放自由贸易。
公平起见，参与的各国都应该拿出自己的优势产品，以及需要的紧缺的产品，以尽可能互补的形式列入自由贸易的商品范围。
具体到大明与露西亚的单方面合作，也就是对乌拉尔地区的全面开发，也是同样标准。
可以搞那个什么自由贸易区，但自由贸易的商品同样要有品类限制。
最后，就是关于当地的油气资源的开发，最好是不合作。
大明在其他地方就有丰富的石油，而露西亚目前发现的值得开发的油田只有这里。
所以就算是作为传统君主的尼古拉，也希望将这个油田完全控制在手中。
而不是拿出去与大明人共享，你们大明又不缺这个……
最后，韦德梅耶作为专员的政治人物，还另外想到了一些新的补充方案。
第二天下午，韦德梅耶和尼古拉再次联络，交换和确认了意见。
三天之后，大明和露西亚在鲜卑公国的第二次会谈开始。
有了第一次宴会上的要求和考虑过程，这次的会谈就是半正式的了。
所以在鲜卑公国宫殿的一间会议室内进行。
还是韦德梅耶先开口，说明了露西亚方面的基本态度。
愿意合作，但合作是有条件，有限制的。
在露西亚皇帝尼古拉考虑到的方面之外，韦德梅耶提出了自己的想法：
“我们的想法是，乌拉尔地区的自由贸易应该仅限于乌拉尔当地。
“在自由贸易区内，双方商人可以自由交易，均不需要缴纳关税。
“但是，在离开自由贸易区范围的时候，应该向两国缴纳统一的自由贸易税。
“这个税额的多少，由我们双方自己决定，互不干涉……”
林则徐听了之后顿时就皱眉了。
朱靖垣最初提出的要求，是彻底的原教旨的自由贸易区。
两国的东西在这个地方过一遍，那就同时属于两国了，可以往任何一国无限制出售。
韦德梅耶提出的修改意见，就类似后世的自由贸易区了。
仅在贸易区内自由贸易，出贸易区的时候还是要交税。
这两者的区别当然是非常大的……
不过彻底的原教旨自由贸易也只是个理想状态。
除非露西亚成为大明的藩属国，本来就很难达到那种级别的自由贸易。
朱靖垣对此也有一定的准备，也给林则徐做好了交代。
林则徐虽然不知道后世的自由贸易区，但已经明白了其中的弯弯绕绕。
林则徐在谈判上有让步的空间，韦德梅耶这种类似后世自由贸易区的条件，其实已经在朱靖垣能够接受的范围内了。
但是林则徐不可能就这么接受，所以就故意表现的有些愤怒的说：
“离开地区的时候还要交税，这还算什么自由贸易啊？
“你只不过是将关税的缴纳时间，从跨越过边境海关的节点，转移到了离开自由贸易区的节点了而已。
“与其这样，还折腾什么自由贸易区？干脆也不要什么合作了，还是各搞各的吧。”
韦德梅耶马上解释说：
“不一样，不一样的，自由贸易区内不收税，进入只有贸易区也不收税，只有离开才收。
“所以商人就可以在贸易区内建设工厂和商行，从两国范围免税进口原料。
“这样就免去了原料到商品之间的增值税，也免去了进口材料的进口费用和手续。
“实际的生产成本是能降低一大截的，所以商人肯定是愿意在当地建设工厂和商行的。
“如果再加上自由贸易铁路，甚至可以从整个大陆上进口原料，在这里生产产品。
“如果再对个人买家免税免签的话，还能吸引两国甚至整个大陆的游客和居民……”
林则徐听了之后再心中点头，这些设想都是朱靖垣交代过的，但仍然不能就这么答应。
不过林则徐也跟着稍微退了一小步：
“即便如此，离开自由贸易区的税金比例，也应该控制在一定范围内。
“且不能由各自单方面设定，应该由双方协商确定和调整。”
林则徐作为谈判代表，只说了要协商的要求，而不会去直接说限制到多少，那是专门的税务和核算人员的事情。
这种要求是在接受韦德梅耶条件的基础上做了进一步限制，韦德梅耶达成了基本目标之后也没有过多的迟疑，直接表示了接受：
“可以协商……不过，我们在协商税率的同时，应该同时确定自由贸易区的具体范围。”
林则徐听了也点了点头。
这样双方在自由贸易上的合作意向和大致方向就基本确定了。
后面就是细节了，细节不是两人的任务。
两人接下来要讨论石油为主的乌拉尔地区的开发合作，以及关于大明与泰西各国的路网连接和王室合资贸易公司的合作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