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错,”嘉靖很坦然的说出了自己的打算,“不过此事不能急,需要好好规划。”
嘉靖对刘权,并没有隐瞒自己的目的,因为没必要,更没有意义去瞒着他们。
当然,最重要的是,没有谁是眼盲心瞎的,与其遮掩,不如直接说明。
大明仙宗,也是自己的宗派,他自然也不会做出损害宗派利益的事情来。
看着神色坦然的嘉靖,刘权认真了下来,他知道,从先生的表现来看,不像是无的放矢。
他既然知道灵脉生意的危险,却还敢这么说,定是有了万全的打算。
“野市,其实对于大荒这片新开辟出来的土地来说,就是一个鱼饵。”
“一旦野市建立,各方都会涌入,这点之前已经说过。”说着,嘉靖目光盯着刘权,道:
“你之前说过,中原一些大宗开辟的野市有灵脉交易,就算是书院,都不好插手对吗?”
“不错。”刘权点了点头,眼神中有思索之色,而后恍然道:“先生的意思是……”
“看来你也想到了,”嘉靖点了点头,“若是没有书院一些高层,或者是中下层的默许,想来灵脉生意也无法进行下去。”
“至少,我不认为统御如此恢宏修仙世界的各大书院,没能力彻查一些灵脉交易。”
“可是,中原也时有灵脉交易被发现,然后被书院连根拔起,祸及宗门……”说着,刘权突然一顿,试探的看向嘉靖,“作戏?”
嘉靖不置可否的一笑。这些,让他想到了自己跟清流、严党唱的那出戏。
还有朝廷里,严党和清流两派的争斗。
就如这次的海瑞东南行,严党不就是在背后深挖清流的根,让海瑞去查,然后把事捅到台面上,从朝廷层面出发,那就不得不管了。
说白了不就是内斗吗?胜利者吃的满嘴流油,失败者被打上贪官污吏的标签。
这个世界的儒家,就是变异了的大号“王朝体”,至少从现在知道的只言片语来看,它的运行逻辑跟大明没什么差别。
人性使然,该贪的,注定了还是会贪!
“我们是野市的主人,其他人进来要得到我们允许,随着野市的壮大,书院肯定会派人来,之后不管做什么生意,都别想绕开书院。”
“灵脉生意也一样的道理。”说到这里,嘉靖干脆给刘权一口气直说了。
“一旦有了机会,黄风谷也不会错过灵脉生意,有经营权在手,他行事会更方便。”
说着,嘉靖带着考校意味的看着刘权,问道:“你觉得这些,黄峰会想不到吗?”
突然被提问,刘权仿佛又回到了第一次初见时,在牢房里听先生授课的样子。
心下一怔,不过还是稍一思索,道:“肯定能想的到,所以他肯定会寻求庇护!”
“不错,”嘉靖点点头,道:“他有经营权在手,野市开辟,足够他用来上下打点合作。”
“届时,在这个野市内,必然会出现灵脉售卖生意出来。”
“等到野市做大,‘黄风谷’彻底开了这個头以后,我们也就可以下场浑水摸鱼了。”
嘉靖不想做“大庄家”吗?想,但他知道,别看独孤英在开辟战争上,压着黄峰打,但大明仙宗整体上来说,根本不如黄风谷。
尤其是黄峰的二女儿,入了白马书院这点,让嘉靖尤为重视!
如此浩瀚的修仙世界,天才何其之多,为何这黄峰的二女儿能被看中?
必然是有过人之处的!
这也就间接的,让黄峰在书院有了人,不管能不能起作用,但探听点风声应该可以。
一旦有个风吹草动,说不定就能起到作用,所以‘黄风谷’敢碰的生意,大明不行!
毫无根基,人脉,背景,只能谨慎些。
“有野市的决策权在手,我们也能利用手中权力之便发展我们自己的生意,培养好一些做事的人手,若情况有变,弃了便是……”
“不过这些前提是跟在‘黄风谷’后面,任他树大招风。”
“若真有一天出了事,是否眨眼间树倒胡松散,我们都能看到风向,激流勇退……”
“反正经营权又不在我们手上,书院内部派系争斗祸及下面,也与我们无关。”
“我们是野市主人,只要尾巴处理的干净,想来书院也不会做的太绝揪着不放。”
“马无夜草不肥,要真较真揪着不放,那所有开辟野市的宗派,都会动荡不安,这些上位者都清楚,没必要做到这种地步!”
“届时,野市已经做大,书院胜利者,自然会接收失败者的全部利益,灵脉生意,永远不会绝迹……”
“市场做大,注定不会干净!”
听到这里,刘权看着嘉靖的目光,竟有些害怕起来,先生想的竟然如此之远。
确实,野市做大后,明里暗里,白的黑的灰的,各种财富利润,收到手软。
尤其是灵脉生意,更是利润庞大到难以想象,就问谁能忍的住?
而且这种见不得光,不被允许的利润,黄风谷还不用走明账,只要打点好书院的人就行,更不需要给大明那六成的利润。
至于明面上的一些租金、商铺利润,跟这些比起来,反而显得蝇头小利了,给就给了。
“先生,你说,黄峰老儿会不会正是因为想到潜在的利润,才会答应的这么痛快?”此时,刘权也明白过来,神色古怪的看向嘉靖。
这些明摆着就是先生计算好的。
嘉靖拿起茶盏轻抿了一口没有回答,而是道:“利益就在那里放着。”
“我们反正是规规矩矩的跟他在交易。”
“他不拿,不碰,野市做大了也会有其他人碰,看别人吃的满嘴流油,赚的盆满钵满,他若是能忍住诱惑,那自是平安无虞。”
“但他若是忍不住,扑上去也咬一口,分一杯羹,那自然要承担应有的风险。”
“但不管他碰不碰都无所谓。”
“一旦这个口子被打开,就注定了开在大荒的野市,不会平静,中原大宗派也不会允许如此之大的新地,变得毫无营养。”
“我们只需要跟在大树底下乘凉,稳扎稳打,一步一个脚印的去慢慢壮大自身即可。”
“直到我大明自己成为参天大树,就像是中原那些大宗派一样,再大的风也不会动。”
“那时,便是大而不倒了……”说完嘉靖目光看向窗外飘忽的云层,略带感慨道。
“啧啧,”刘权则是连连咂舌摇头,心中期待道:“黄峰老儿,你可千万别忍着啊……”
想着,又看向神色始终不曾有变化的嘉靖,心中越发觉得,自己跟先生的脑子相比起来,差的简直不是一星半点。
以前当山贼用的那点小伎俩,在这种阳谋面前,突然显得是那么的小家子气。
半日后。
二人回到了宗门。
该嘱咐的,该安排的,该教的,嘉靖都已经嘱咐了,安排了,也教了。
以刘权的脑子,多想想自然也就明白了。
接下来,嘉靖又跑了一趟后山灵田,让宋薪柴帮忙拿些修炼的灵源和丹药等等,趁着宋薪柴不在的功夫,挖了一些灵土和灵草。
做完这些后,嘉靖宣布闭关了。
对此,刘权自然知晓,嘉靖的修炼速度他看在眼里,自然不会耽误。
不过接下来他要忙了,小家伙们的修炼,也就落在了宋薪柴、独孤雄和独孤汉身上。
谁让掌门闭关,柳老手艺人要给宗门造飞梭呢?
这一次嘉靖没有在传承阁闭关,而是回了自己的院子,不过他没有急着回去大明。
一来距离上次离开,也不过才过了一个月时间,大明也没有什么事发生。
二来,屯兵兴农的国策要在嘉靖四十年做好准备,四十一年二月到三月正式开始春种。
所以,眼下不过是五月份,还有大半年时间准备。
严党和清流还在‘调兵遣将’中,这些他在试听天下的时候也都看到了。
双方对人选坐镇可是争锋相对。
布下大阵和层层禁制后,嘉靖又开启了一轮的闭关。
一个半月后。
房间里,嘉靖吐出一口浊气后,双眼缓缓睁开,眼神中没有任何的意外之色。
练气五层的修为,纹丝不动。
“该回去了。”想着,嘉靖平复体内激荡的灵气,心态渐渐平缓后,双眼缓缓闭上。
“嗡。”随着一道空间涟漪波动荡起,嘉靖已经回到了大明。
道台上的精舍中,嘉靖双眼缓缓睁开。
他回归的时候是深夜,到了大明,自然是晌午时辰。
“奴婢吕芳,敬禀太上大罗天仙/紫极长生圣智昭灵/统三元/证应玉虚/总管五雷大真人/玄都境/万寿帝君,主子陛下……”
刚回来,就听到门外吕芳的声音响起。
“严阁老举荐唐顺之为宣大总督,坐镇大同,清流则推举裕王殿下为宣大总督,小阁老则要求让景王殿下为大同巡抚,双方僵持不下,递来奏本,请主子圣裁……”
宣大总督,大同巡抚?听到吕芳的话,嘉靖心下恍然,同时也明白清流和严党的目的。
唐顺之作宣大总督,此人嘉靖知道,跟胡宗宪属于一类人,属于严党,也都是能干事的。
显然,严嵩需要复制另外一个浙直总督,一南一北当顶梁柱了。
清流显然信不过严党,而且要求裕王亲自坐镇,这算是裕王一派的全体行动了。
至于景王,很显然,严党也开始拼命了。
双方都意识到了,边疆卫所制恢复,大明一南一北被固定,自己下一步就是整顿吏治。
所以,都害怕自己一系被清算,所以这场战争,必须要有一方倒下去。
瞬间明白清流跟严党的目的,嘉靖眸光一闪,抬手拿起罄锤,一摆手,只听“铛”的一声,铜罄发出嗡鸣,门外吕芳的声音骤停。
“主子出关了!”吕芳心头一喜。而后赶忙整理衣袍仪容,然后轻敲了敲门。
“进来吧。”嘉靖说着,起身从精舍中走出,这时吕芳推门而入,一个滑跪,高声道:“奴婢恭贺帝君修为精进出关!”
“帝君圣躬安!”
“呵,”嘉靖面容松动,轻笑一声,“朕安。沐浴!”
“是!”吕芳赶紧小跑出去招呼太监们准备。
不一会,嘉靖便舒服的躺在了浴桶里。
一番洗漱,更衣后,嘉靖换上了一身舒适的白衣道袍,坐在了精舍里。
“你的祷告,朕都听到了,”嘉靖说着,甩手扔给吕芳一颗青灵果,“这是灵果。”
“谢主子!”又蹭到了好吃的,吕芳心头狂喜,拿起灵果就开始吃了起来。
“伱等会去给内阁众人传旨,明日玉熙宫议政,”说着,嘉靖抬了抬手指,“对了,还有裕王,朕也该见见这个儿子了……”
“是!”对于主子要见裕王,吕芳并不惊讶,什么二龙不相见,都是扯淡。
主子现在是仙人!
晚些时候,宫里的旨意下达,严党和清流自然都收到了消息,一时间各方心思各异。只因这一次,皇上竟然还叫了裕王。
裕王府,大殿里。
清流一派,徐阶,高拱,张居正都在,不过却多了两个人。分别是户部主事海瑞,和新晋的裕王府詹士,王用汲!
原来的谭纶则是还在东南主持改稻为桑,毕竟这事最后是被清流一党给捕获了。
此时,众人都看着打发了小太监后,站在原地,神情异样的裕王。
“殿下?”张居正轻唤了一声。
“二龙不相见,二龙不相见……为何突见?”裕王自语着,环视众人,突然整个人一个踉跄,被高拱一把扶住。
“父皇啊!”突然,裕王情绪崩溃,眼泪如泉涌,悲恸道:
“父皇他,果然是,大限将至了吗!”
众人闻言,都想到之前的猜测,顿时各个身体晃了又晃,面色骤变。
莫非,明日陛下就要宣布什么?
一时间,众人心乱如麻,不管怎么说,也是他们的君父,一时间皆是面色凄然!
坐在角落的海瑞也是身体一怔,跟着又想到之前自己的遭遇,又看了看大哭的裕王。
最终,又默默的垂下了头。
他心中也不敢肯定,但心中已是纷乱无比了。
到了京城后,他被裕王亲自召见。
裕王的一些想法,也只跟他单独说过,所以他对这位很有可能继承大位的人有不少好感。
也是到了京城,跟清流这些人的接触中,他才知道了太多没看到,没想到的事情。
比如,陛下的一些行为,收割清流和严党,为北边和东南筹集军需。
七条辅策钉死严嵩的改稻为桑。还有清流等人猜测的,陛下在为新君铺设道路。
他终于明白,自己误会了君父。
终究是自己身处于方寸之间,看到的不过是井口大小的苍天而已!
蚍蜉问苍天,终究是托大了!
所以,那份谏苍天的奏本已经被他焚毁。
此时听到这个消息,他更是心如乱麻,心中满是愧疚和复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