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观生道:“我大明商税主要分为过税与住税。
其中过税指的是在水路要津设立关卡,对过往商品极其所运载之工具进行征税。
主要有钞关税、抽分税、门税、淮安过坝税等名目,其中以钞关税为主,尤其是万历年以后,钞关税可以说在我大明财税中所占比例仅次于田税与盐课。
至于住税,则指的是在商品贸易过程中,对商品或商人所征收的税,主要包括各种交易税、营业税、落地税等。
住税一般都有地方官府管理,名目多且杂,如酒醋税、牙税、塌房税、契税、市肆门摊税、屠沽税、官店钱、渔税等等。
此外还有宁波、泉州、广州三处市舶司,亦会对前来朝贡的藩国船抽取实物税。
其中泉州月港自开海之后,又对出海商船进行抽税。”
说到这里,苏观生顿了顿,颇为感慨地道:“论税制,我大明可以说较历朝历代都完备,又不似宋时那般以官卖制度为主,税制畸形而压迫贫苦百姓。
只可惜先有吏治败坏,又有藩王占据地方部分税收之权。再到后来天下变乱,朝廷便再难以收上来多少商税了。”
听到苏观生这番话,前排地阁臣大佬中有懂得商税税制、了解大明财税问题的,都不禁点头,甚至扭头看苏观生,露出赞许神色。
朱媺娖今日既定下商议财税的话题,自然也早就和郝光明研究了这方面,同样听得微微点头。
这个苏观生她是知道的,乃此前户部未被牵连进贪腐案中的几名中级官员之一。
其人三十岁时才中秀才,崇祯九年才以国子监监生之身出任无极知县,结果却因为平反冤案得罪上官,而遭诬陷被罢官。
被上官诬陷威胁时,他说“我不官、不要钱、不要命,奈我何!”,因而被地方百姓成为“三不要老爷”,罢官时得当地百姓立碑纪念。
到崇祯十五年,他又被起复,先后任军中监纪参赞、永平同知、黄州知府、山东登莱兵备道。
北京城破,他逃到南京,又被弘光朝录用为户部郎中···在后世历史上,此人还是隆武、绍武时期抗清的主要大臣,后兵败殉国。
朱媺娖此前虽知苏观生是抗清忠良、清正廉洁,却没想到其对大明商税也如此了解。
可想想又觉得并不奇怪。
苏观生以监生的低微身份起于州县官,又曾为军队催收钱粮,还做了近一年的户部清吏司郎中,知道这些倒也在情理之中。
朱媺娖道:“苏卿说得很不错,基本将我大明商税制度讲清楚了,且坐下吧。”
“谢监国。”
待苏观生坐下后,朱媺娖又道:“除了商税,我大明在田税、盐课等税务方面,亦有许多问题。
据本宫所知,此前伪帝在朝,作用黄淮以南诸多地方,一年所得财税总数也不过八九百万两。
诸位,这里面可是包括了田税、盐课、商税以及三饷等等项目。
纵然当时南京对诸多地方失控,一年也不该只收了八九百万两。
因此,在本宫看来,我大明的财税系统说是已崩溃了都不为过!
既如此,我们又何必畏惧重建呢?须知,不破不立,承平时期此事做起来或许阻拦重重,可如今却是要容易不少。
若是错过如此良机,即便我们将清虏赶回关外,剿灭了伪顺,大明又能安稳多久?需知,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听了朱媺娖这番话,武英殿中一时安静。
阁臣以及两部下属官员们都在沉思。
朱媺娖又道:“田税、盐课乃财税重项,纵然问题良多,却也不好现在就匆匆整顿,故而本宫才着眼商税。
财政部今后一段时间的主要责任,便是梳理商税问题,争取尽快将各地应征之商税收上来。
这财政部的职司都写在了册子上,诸卿若是有什么看法,现在就可以提出来。”
说完,朱媺娖端起御案上的一杯香茗润嗓子。
路振飞翻到册子某一页,只见财政部目前下辖:财政司、税率司、关税司、市税司、海关司、会计司、预算司、国库司、国资管理司,共九大职司。
以前户部在财税征收方面,是针对各布政司进行单线管理。
如今的财政部却是在内根据职责不同,分成多条线,再对每个布政司进行多线财税管理,显然要精细一些。
其中财政司负责财政部的统筹办公,税率司负责制定、调节各类主要商品的税率。
关税、市税、海关则分别负责征收三大种类的商税。
至于后面四个,这算是辅助财政部管理财税的职司。
值得一提的是,国库司主要负责转运、存储税银——不仅是财政部征收上来的税银,也包括户部征收的田税银。
看到这里,路振飞又翻开另一本册子的某页,对比户部的新设职司。
依次是:户政司、田税司、粮储司、田亩统计司、人口统计司、土地管理司、城建统筹司、粮农保障司,共八大职司。
这让路振飞不禁皱起眉头,露出凝重之色。
方才朱媺娖虽然说田税、盐课乃财税重项,不适合急切间轻动,可看着户部的职司名称,显然日后是打定主意要重新丈量天下田亩的。
而这,无疑和商税一样,又要触动一大堆人的利益。
倘若同时在大明下辖各布政司推广户部、财政部新政,一下子触动了地方缙绅、地主的田、商两项重利,即便监国纵然真是仙女下凡,也会弄得不好收场吧?
真弄得各地乱起,需要靠军队去镇压,即便能平定下来,恐怕也会令大明大伤元气。
念及此处,路振飞当即起身道:“监国,财政部理清商税问题,恐会触及许多人的利益,臣请依昨日商定之法,先在南直隶试行。”
朱媺娖本就没有一下子推广到所有地区的想法——手中根本没有那么多办事的人。
于是含笑道:“路卿所提确是良言,本宫本就初定财政部先于南直隶及重庆试行商税新政。”
听了这话,一众大臣不禁恍然。
因为此时他们才记起,重庆被朱媺娖从四川划分出来独列为一布政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