努山却只是立于距护城河二百步远处。
等常永年带了几名亲信走到近前,他又细观他们未带兵刃,这才下了马,笑道:“恭候常将军多时了。”
常永年做的诛九族的买卖,心中甚为焦急,转身做个“请”的动作,“甲喇章京大人请率军入城!”
这受降夺城看来是份美差,实则风险也不小,南人狡诈,曾有不少建州勇士就是上了他们的当枉被杀害的,是以努山也极为谨慎。
“哦,将军叫我努山便是。”他说着话,一边借仅有的两个火把观察常永年等人的神色,心中暗自点头。他见过的明朝降官没有一百也有五十,正是常永年这幅焦急又带着兴奋、贪婪的模样,当不会错。
但他仍是不动声色,又指向远处恭立城门下的几个人,“让他们过来。”
见常永年招呼,马忠立刻带了开门的手下小跑至努山面前。后者示意身旁一名士卒,“阿胡占,带你的人进去看看情况。”他又对马忠等人示意,“让这几位一起去,莫让他们走散了。”
他言下之意,看紧了这几人,若城里有异样就立刻宰了他们。
“嗻!”
阿胡占带了七八骑,让马忠等人走在前面,小心翼翼地入了城,又四下打探了一圈,这才返身对努山做了个手势,喊出一句满语。
“末将忠心投靠,定布置得妥妥当当。”常永年忙不失时机道。
努山见城中确实没有守军,又有常永年等十余人做人质,终是放下心来,上马挥手道:“传令,入城!”而后又示意自己几名亲兵将常永年等人夹在中间,以防他们忽然逃走。
待数百骑都入了长汀城,果见守军都已被调离,直走出一条街去也没见半个人影。
常永年指着北侧急道:“南明太子正在府衙之中,我领努山大人前往。”
还未等努山答话,就猛然听到前方接连数声铳响,努山惊呼“戒备”,便见正街两侧的屋舍顶上同时亮起无数火把,火光下则是大量手持火铳、弓弩的士卒。
常永年大脑飞转,虽不明就里,但多半是事已败露。
他强自镇定,这城中绝大多数的明军都是他带来的,他自信只要大喊一声“吾乃游击将军常永年,大清数万人已经破城,弟兄们莫要枉送性命!”这些士卒中便会有大半丢掉武器投降。
但就在此时,正前方的街道尽头处忽然燃起一片火把,火光前出现一坐一站的两个人。
左侧坐在抬椅上的正是浑身绷带的姜正希。
他不是重伤在身动弹不得吗?!常永年还没反应过来,便听姜正希极为艰难地高声道:“所有人听着,誓杀虏贼,不得擅离!”
“遵令!”
又听他身旁的老者喊道:“全仗常将军舍身诱敌,黄某感佩之至,您的家眷就放心交给黄某了!街上大炮已备好,定可全歼虏贼!”正是黄道周。
他话音甫落,正街另一头的城门已被人用力关上。
常永年余光看到努山冰冷的眼神,吓得冷汗淋漓,“大人莫信黄道周老儿挑拨,末将是真心投奔的!”
一旁马忠也急道:“长汀城中绝无大炮!连虎蹲小炮都按照平虏侯之令,一早便运去了水龙渡王将军的驻地。”
顷刻间,铳声四起,四周居民之上铅弹和箭矢倾泻而下,立刻便有数十建虏惨叫着翻身坠马。
这队建虏也甚为彪悍,虽遭伏击却并未混乱,纷纷持弓向房顶明军还击,这才现明军人数并不算多,一时间竟形成了短暂的相持。
努山高声喝令手下不要乱,“都随我纵马突击,只要冲入府衙杀了南明太子,明军必乱!”
忽然间正前方数百步外传来数声惊雷般的巨响,努山被震得耳朵嗡嗡直响,定睛望去,只见远处几个黑洞洞的大家伙正指着自己这边,不是大炮是什么?!
刚才还在镇定反击的清军立刻开始慌乱,在如此狭窄的街道上,大炮连瞄都不用瞄,随便开炮便能射穿十几个人,这再打下去还有什么意义?
“你不是说没大炮吗?!”努山怒视身旁的常永年吼道。
常永年也是一头雾水,支支吾吾说不话来。
“哼!拼上性命骗老子入城?有种!”努山冷哼一声,扬手便是一刀。
常永年的头颅随着刀光被抛飞至半空,那双眼睛从上方看到远处的大炮形状古怪,张嘴想说什么,却根本不出声来。
随后又是一阵火炮轰鸣,这恐怖的开炮度令清军更为混乱了,不断有人惨叫死去,也不知是被大炮击中还是死于火铳弓弩。
努山知道再不想办法必死无疑,拼命喝令身旁心腹一起朝街口冲去,妄图杀出一条血路离开伏击圈。其他清军骑兵在常年征战的习惯驱使下也紧跟了上来。
就在此时,建虏身后的城门却再次大开,刚冲出几步的骑兵无不回头观望,开始犹豫是要跟甲喇章京向前冲还是趁机退出城去。
随即城外一阵马蹄声响,一队身着墨绿军装的人在城门口出现,队列齐整,步调一致。
郑成功在队伍最前列,挥舞马刀率先冲了上来。他身后众骑兵紧随而至,先是放了一排铳将意图退出城的清军击倒,而后纷纷自腰间抽出长剑。
努山回头又见大队明军骑兵涌来,知道大势已去,血红的眼睛望向远处的那几门大炮,咬牙对心腹喊道:“随我去抢了那些大炮,便可将身后这些尼堪轰碎!”
几名骑兵立刻护在他周围,顶着火铳、箭矢拼死冲向明军火炮阵地,等到了近前,努山身边仅剩了不到十人。
努山翻身下马,那些明军炮手立刻吓得跑向远处。努山取过一支火把正欲招呼手下填装弹药,却现似乎有哪里不对。
他将火把凑到大炮跟前,这才现这些根本就不是什么大炮,只是几根平放的树干而已。
他万念俱灰,扔了手中火把,转头又见身后那队明军骑兵异常凶猛,片刻间已杀过了大半条街。
尤其是冲在最前面那人,一柄马刀舞得寒芒四溢,不断收取着清军的性命。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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