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孚先却笑而摇头,“张将军怕是多虑了。朝廷大军行天道,所及之处皆纳首而从乃大势所趋。再说了,就凭梧州城中两千多兵又有何威胁?”
张家玉仍是谨慎道:“不可不防啊。当年刘玄德亦不过数千人马,新野城一把火却毙魏军十万……”
朱琳渼也是在心中微微点头,任何时候都不应该轻视敌人。虽说梧州已降的可能性在九成以上,然而一旦有变,至少便会让丁魁楚缓过一口气来,这广西战局不知又要耽搁多久。
“眼下最为稳妥之策,”张家玉复又立掌成刀,重重砸向地图上梧州和博白之间的苍梧,“我军当速往苍梧,袭劫丁魁楚的粮草辎重,而后就地设防,将叛军主力与梧州的联系斩断。
“届时梧州是真降最好,倘若有诈,我们便分兵攻城,以梧州两千弱军,当守不住多时。而丁魁楚若要率兵支援梧州,正会被我军在苍梧截击。”
两千弱军……在苍梧截击?朱琳渼闻言脑中忽然灵光一闪,对了,为何一定要纠结梧州?那里不过只有两千人马而已,自己应当紧盯丁魁楚的一万四千主力,那才是克复广西的关键所在!
抓到了这一点头绪之后,他立刻便觉思路顺畅起来,一直紧皱的眉头逐渐舒展开了。
张家玉起初建议袭劫丁魁楚后队粮草辎重,之后就一直陷在这个思维定式之中,实则劫了这些辎重意义并不大。丁魁楚还掌控着广西南部,随时可以就地征粮,而袭击过程却会打草惊蛇。
相通了此节,朱琳渼随即微笑道:“就依元子所言,全军过云雾山脉北侧,急行至苍梧。不过却要放过丁魁楚辎重,亦不攻打苍梧城。”
众将闻言皆是一愣——行军打仗,毁敌粮草辎重乃是首选,更何况其中还有十二门重炮,辅政王殿下却要将其放过?
“大人,此举有何深意?”
“不取苍梧城,我们又如何布防?”
朱琳渼却不做回答,只道:“剩下的便是如何令丁魁楚返回梧州了,不过这办法倒是现成的。”
他转而吩咐赵士超,“着你立刻率骠骑营火速赶往梧州,将桂王及孙鹏云等带往苍梧。记住,不可轻易进城,以策万全。”
“是!”
赵士超敬礼领命,随后又有些迟疑道:“大人,若真如张将军所言,梧州并非真降,或许无法接到桂王……”
朱琳渼微笑摇头,“若是真降,必无旁的枝节。
“若是孙鹏云等人使诈,照徐飞虎所言,其定会以桂王诱我。你只管顺势而为,将这饵吃下,带往苍梧即可。”
“是!”赵士超随即领命离去。
朱琳渼又招呼其他诸将聚于地图前,将自己的计划详细讲述一遍,“……如此,丁氏必返梧州,我军便在此以待……”
夏孚先闻言有些担心道:“大人,若丁魁楚不上钩……”
未等朱琳渼说什么,张家玉便接道:“定然不会。”
他又对朱琳渼一揖,“大人此计乃是阳谋。即便丁氏发现其中有蹊跷,但他所有希望尽系于此,却也只能铤而走险,往梧州一搏。”
“正是如此。”朱琳渼点了点头,继续道,“而后我们只需如此这般……广西大势即定!
“便是叛军顽固不降,我们据有利地势,不难一举破之!”
众将这才获悉辅政王的全盘谋划,遂相互对视,一齐敬礼高呼:“一举破敌,克复广西!”
……
“桂王尚在梧州?!”陈课如闻晴天霹雳,惊得钳口挢舌,“这、这怎么可能……那卢瑾确实死在陆川,其子亦称……”
“哼!”丁魁楚恼怒地将两张纸摔在他脸上,“皆是你将这些假消息带回,险些误我大事!此番若非孙鹏云使人拼死出城来报,等我们走到陆川,梧州早已落入陈王之手!”
陈课慌忙从地上将纸捡起观瞧。
前一张乃是留守梧州的孙鹏云所写。信中说四天前桂王自歹人手中逃出,至县衙以求庇护,言其被人打晕劫出王府,就藏在梧州城中,今日借歹人饮酒之际方得脱身。
孙鹏云闻讯立刻派兵擒来劫持桂王之人,经严刑拷问,得知这些人乃是朝廷锦衣卫,欲绑桂王回福京受审。
桂王现身次日,朝廷五千大军便将梧州围住,二十门大炮日夜轰击不辍,只令孙鹏云交出桂王。
孙鹏云虽拼死打退陈王连番进攻,但城中仅有弱旅两千,梧州岌岌可危,盼督堂大人尽早率大军回援。
信后面还提到,那些锦衣卫供述,卢瑾实为在他们胁迫下一路南逃,经米马河时,他们在桥上动了手脚令卢瑾身死。而在此之前,锦衣卫曾故意与卢瑾常提博白等词,并让其子听到,就是为了造出桂王人在桂南的假象。
此外博白卫指挥使接触的那名商贾也是锦衣卫所扮,其故意拿出“银作局银叶”,皆是欲引督堂大军离开梧州南下。
信末还有孙鹏云的官印、私印,清晰可辨。
而后一封信则是桂王亲笔,述说朝廷已认定他要造反,若他落入陈王之手,定是九死一生。恳请丁督堂速率部相救,待陈王兵退,他立刻宣布登基,年号都想好了,就叫“永历”。
信末是桂王印信。
陈课看罢两封密信,吓得冷汗顺着脊梁一直流到大腿根上。当初就是他将“桂王可能在博白”的情报告诉丁督堂的,卢瑾的儿子也是他亲审的,督堂大人这才决定率军南下。
若孙鹏云这信再晚来几天,桂王真因此落在朝廷手里了,丁督堂定会宰了自己泄愤。
他强按惧意,又拿起那信看了一遍,小心翼翼道:“督堂,这会不会是陈王伪造?”
丁魁楚冷哼一声,抬手将一样东西丢给了他,“这也能作伪?”
陈课忙接在手中,举到眼前细看,只见乃是一枚墨玉扳指,上面刻了九条相互缠绕的四爪蟠龙,正是桂王常拿在手中之物。
他愣了半晌,好容易才憋出一句,“督堂,那我们现下要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