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邱言总算舍得出去了。”
看着邱言远去的身影,正在田间劳作的佟寿等人透过意念交谈着。
这段时间以来,邱言日日耕读,行事规律到了极点,连身边人都受到了影响,那胡起、戴国兄弟都开始试着读书。
本来只是留下养伤的陈匀,也不知因为什么原因,也加入了读书行列,而且甚为用心,经常找邱言求教。
与之相比,佟寿等人因是被迫,在积极性上大有不如,可邱言三日一查,逼得他们不得不用心研读。
“不管他有什么打算,都于我等无关,他既然没打算杀了我们,我们也不用去刺激他,安心等待,静观其变。”
一道声音出现在众人心中。
若是半个月前,说这话的人,不是佟寿就是刘忝,但如今,这说话人的身份却有些意外――
赫然便是端着木桶,从屋后回来的王亦复。
这王亦复此刻穿着粗布衣裳,身上沾着几大块污垢,看上去很是狼狈,但面色却十分平和。
驭虚道的其他人听到这话,都暗自点头,表示同意。
这半个月来,众人读书劳作,虽说心有抵触,可心境渐渐平和,连很多从前修行时的难题,都迎刃而解。
不过,在场的很多人修为已废,虽说难题解开,但境界并不会提升,但是心头的感悟却越发浓郁,竟是对门派中的一些典籍、道藏,生出不少理解,连带着气质都有了细微变化。
人的气质源于内心,在外则通过行为、动作、性格和处世方法体现,不可能轻易变化,正是因为如此,一旦有所变动,才会显得极为明显。
佟寿、刘忝这些人,在驭虚道中都是道主亲传弟子,修为很高,地位不低,俗话说居养体、移养气,这修为高的人,心中自信,表露出的眼神、表情、气势当然凌驾于人,而在门内掌握权势,颐指气使,也会形成一种上位者的气场。
驭虚道这个门派,时常与人争斗、争夺,虽是道门一支,可百多年**发展过来,门内早多了一种凶狠之气,这从佟寿等人的行事中就能看得出来,他们初见邱言时,根本不留半点余地,就要以势压人,知道难以胜出后,又转而求和,霸道、功利。
由表及里,他们的气质也就显得凌厉,但是这些日子以来,众人起早贪黑,似老农一样耕作,不少功夫破了的人手上都起了茧子,凌厉气息如何还能维持得住?
就算贵为九五至尊,命格极高,但若一出生就被放到民间,随农人忙碌,少时贫穷,壮时劳累,也不可能养出贵气。
另外,佟寿等人在劳作之后,还要读书,如此一来,自然而然的在自身气息中增加了一点书卷气,更令文思越发浓郁,因为修为不再,遇到事情的时候,不是首先想到拳头,而是为人处世的道理。
一来二去,他们如今的气质,就像是被磨去锋利的金铁刀剑一般,虽残留有凶悍,却已经有些钝了。
不过,若论变化最大的,无疑还是驭虚道主的独子,王亦复。
就连佟寿等人,其实也对王亦复的变化感到吃惊,他们虽然每日都在一起,但王亦复的变化可谓日新月异,就算是身边人都能清楚的感觉到。
这王亦复出身不凡,一心要成道主继承人,是以常常抢功夺权,为门人所不喜,因顾及道主颜面,无人多说,如此一来,渐渐令王亦复养成了妄自尊大、好大喜功的性子。
这次与邱言的矛盾,倒有一半是因王亦复激化了的,他刚被拿下、带到此处的时候,因为功力被废,有些破罐子破摔,日日冷嘲热讽,根本不愿意配合。
经过邱言一番训斥,思维有了些许变化,有了软化迹象,但在邱言吩咐他去养猪的时候,这位道主之子的傲气再次爆发,硬挺着不从。
即便如此,其他人读书时,他在一边听着,渐渐的也从里面听出了一些道理,这书中本就是前人经验,是几代人身体力行后总结出的人生道理,认真研读,再在生活中加以印证,不知能少走多少弯路。
王亦复从前无人管教,行事肆无忌惮,不会去反思,什么是对、什么是错,对他来说没有半点意义,现在无人问津,不由生出被人遗忘在角落的感觉,尤其是夜深人静的时候,众人入眠,万籁俱静,只能看到邱言房内灯火,隐约听到邱言低声念书的声音。
那声音里面的语句本就蕴含魂道之力,邱言修为渐深,这次耕读是为了理解和消化圣贤精神,从他口中吐出的每一句话,都是先后经过心火提炼、心猿磨练的,就像是经历重重磨难取回来的真经一样,称之为金口玉言也不为过。
如果邱言现在开馆收徒,讲解经义,在旁聆听的人根本不需看书,只要稍加思索就能领悟精妙,堪称微言大义。
那驭虚道众人,能在较短的时间内,就有诸多变化,正是因为无意间听了邱言读书声的缘故,不然的话,他们这些人的资质有高有低,悟性各不相同,何故都能有所感悟?
至于王亦复,夜深人静时,任何一点声响都能将人的注意力吸引过去,比起佟寿等人,他所听到的邱言书语更多、更全,而且寂静缠身,又引得王亦复下意识的思索,在明白了书声中蕴含的道理之后,对从前行的为有了一点反思。
特殊的书声,特别的幻境,加上王亦复本身资质就算不凡,虽说能有这般修为是靠着门中丹药、资源积累出来的,可换成其他人,倒也未必能有这般成就。
日见夜听,觉悟内生。
终于,在几天前,明显消瘦了的王亦复,放下矜持,接过木桶,真的去屋后猪圈劳作,令佟寿等人大感意外。
这还不算,从那之后,王亦复的行事越发沉稳,在与人意念交谈的时候,那种高高在上的味道也有所消减,不再大放厥词,反而有了深思熟虑的味道。
这些变化,让佟寿等暗自称奇,他们都多少猜到,王亦复的变化与邱言读书有关,从此心照不宣,暂时息了逃离之心。
不过,今日邱言离去,只剩下胡起、戴国等人看守,却难免让人生出一点念想。
“如果邱言此去时间长一点,说不定能有机会……”
“不可大意,那邱言可不是一般人物,面对这样的人,如无万全把握,不可轻易行事。”
劳作间隙,武免、藏心对视一眼,暗自交流,其他人多多少少也有心思,但话语中却是流露出一点对邱言的敬畏。
这些人本就被邱言所败,技不如人,难免畏惧,而经过这段时间的接触,对邱言的学识、为人有所了解,居然也有了敬重之念,若不是阶下囚的身份,说不定早就言及敬佩了。
不只是驭虚道等人动了心思,就连胡起和戴国,同样在心里泛着嘀咕,不知邱言何故离去――
邱言的走得突然,并未给两人交代什么。
同一时间,众人心头所挂的邱言,却已来到东都门外,在和守门兵卒交流几句之后,他便迈步入城,一路向内,很快就穿过闹市,来到内城城门前。
又是一番交涉,虽然略有波折,但被邱言以言语化解,随后过门而入。
入了内城,景象顿时不同,行人的衣着也有了略微变化,明显比外城要精细些。
东都乃是大城,几次扩建,住在内城的要么是官宦富商,要么是祖上余萌,寸土寸金,住在这里的人,当然比外城要宽裕一些,即便是囊中羞涩,为了不受人白眼,也会打肿了脸充胖子。
“咦?那人看着有点眼熟。”
就在邱言穿过城门、走过街道之时,路边的一座酒楼上,突然有人发出一声轻咦。
此人坐在二楼,位子靠近窗边,整个人精神紧绷,显得有些战战兢兢,不敢直视边上几人,所以目光游离,不时朝窗外看去,因此才会发现邱言。
“宗恒,怎么了?”
此人的表情,引起了同桌其他人的注意。
这张桌子围坐着四人,除了这个名叫宗恒的男子之外,余下三人个个气态不俗,每个虽然气息迥异,但都有种难言气场。
出言询问的,是个面容英俊的青年,他穿着深色大氅,布料华丽,衬托着整个人丰神俊朗,在发问的同时,此人循着宗恒的目光朝窗外看了过去,目光一扫,正好看见邱言缓缓前行的身影,瞳孔登时一缩!
“总算是让我碰到了!”
这人面色一变,心中转念,气息就变,身上那股雍容气息转而凌厉。
“哦?李兄这是怎么了?”
其余两人立刻有所察觉,一人好奇发问。
“没什么,见到了一名故人。”那被叫做李兄的男子闻言回头,面色不变,笑着回应,“对了,二位既然有心要游城,那这便出发,你看如何?李某正好让两位看一场好戏。”
他从容微笑,若是邱言在场,立刻就能认出来,这个男子赫然便是那晏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