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法器,大体分二者,一者天罡,一者地煞,这无关上下之分,只有法器禁制种类之别。
天罡禁制三十六重,地煞禁制七十二重,不论哪种,只要祭炼圆满,便有一丝温养出本我灵识,将法器蜕变为法宝的可能。
然而这一步谈何容易?
法器禁制炼制圆满,固然不易,但在一些修士家族之中,传承数代,代代勤修苦练,都有可能炼成,在玄门大派之中,有天工道士,炼器宗匠,修道高人……想要炼制法器,更称不上难,然而耗资费力,却未必能收回成本。
正因为一件禁制圆满的法器,纵是不断祭炼,能够生出灵识的概率,也万中无一。
一旦生出灵识,法器跃升为法宝,威力立时便是成百上千倍数的提升,几乎可以比拟元神真人的神通,一些厉害的法宝,在玄门大派之中,也是镇教宝物。上玄宗高人游历天外,奇遇得到一宗法宝,上玄宗都有可能从中推演,开辟出一门全新的真传道法来。
是以法宝的珍贵,毋庸置疑。
许庄手握着玉佩,忽然心头一震,“这是法宝?”
“法宝?!”张机双目盯在玉佩之上,眼神巨震。
“只是一件残器罢了。”施仙子道。
“残器?”许庄灵识一扫,便发觉这枚玉佩之中,圆满禁制合为的宝禁,果然残破不堪,灵性似乎也不甚活跃,但不管如何,也还是法宝。
施仙子道:“公子请听好,有此口诀,当可简单御使此宝。”言罢便将口诀,凝声一线,传到许庄耳中。
许庄知道,法宝之物,已经生出灵识,不会任由什么人,都可以随意祭炼,除了法宝本身的主人,都需有祭炼法门,或者御使口诀,方可得到法宝的认可。
不想也知,施仙子自然不可能将祭炼法门讲予许庄,只是御使口诀。
许庄仔细听完传音,将玉佩握在手中,默念口诀,将法力渡入,果然感到宝禁闪烁,许庄略一感知,便知道只能御使一部分功能。
许庄也不犹豫,将宝禁勾动,只见什么声色也无,忽然之间,身心为之一清,通体生出轻盈之感。
甚至这方天地,许庄本来没有感到任何不对,在这一刻,都有一种扫去晦暗之感。
这门法宝,除去许庄魔邪笼罩的阴云这一刻,许庄才恍然察觉,原来没有魔邪之扰,是多么痛快,狠不得仰天长啸一番。
许庄按下冲动,面上正要露出微笑,忽然脸色一僵,心神之中,大自在玄君六妙玉浊天子的诡异文字,被一层朦朦清光笼罩,看不真切了,可它依然存在,却毫无疑问!
许庄皱起眉头,问道:“姑娘,这门法宝,似乎不能助我彻地除去魔扰?”
“这是自然,天外魔主,恐怖非常,这等存在的手段,仅是一件残器,还奈何不得。”施仙子施施然道,“公子不必忧心,有此宝在,当可助公子免去魔邪干扰,静心修行。”
“哦?”许庄道,“难不成,姑娘还能将此宝让予我?”
“这可不成。”施仙子露出笑颜,嗔道:“法宝固然珍贵,若是奴家能作主,让予公子也就算了,可惜奴家没得这般权力,只能借予公子使用。”
借用?不能彻地除去天魔感召,能摒弃魔邪之扰,倒也足矣,然而他人法宝,空口言说借用,怎么可能叫许庄信任。
许庄五指把玩着玉佩,微笑问道:“这似乎不大妥当吧。”
“如何不妥当?”施仙子笑道:“只要公子修成元婴,乃至成就元神,自然可以除去天魔感召。再不然,若它日奴家道法有所成就,也可为公子解忧。”
听得这一番废话,许庄心中冷笑,面上仍不动声色道:“如此情况,叫许某如何安心修行。姑娘可还有其他办法?”
“这可实在叫人苦恼了。”施仙子沉思片刻,忽然纤手击掌,作出惊喜模样,一双眸子中露出毫不遮掩的狡黠,“啊!若奴家有一件其他法宝,可带回去交差,奴家倒可以直接作主,将此宝连同祭炼法门让予公子。”
“……”许庄道:“姑娘说笑了,许某到哪里寻一件法宝与你交换。”
“公子放心,这件法宝,由奴家自想办法便是了。”施仙子笑道,“当然了,若公子能助奴家一臂之力,当可省却奴家苦功无数。”
——
画舫穿过升腾的水雾,渐渐驶至湖泊中央。
到了此处,已经见不到什么岸边景色,四下都是白与紫变幻的颜色,仿佛置身月宫。
穿过水雾,周遭景色豁然一清,这一片水域,将一切迷蒙雾气都排斥在外,连水面都没有了波纹起伏,真就如同月盘圆镜一般。
画舫渐行渐慢,直到停止,张机领许施二人出到甲板,来到船边,忽然水面一动,一抹青绿破水而出,迅速展开浮叶,生长立叶,现出花蕾……短短数秒之内,一朵高大青莲便亭亭立在眼前,莲叶随风轻曳,似人一般躬下枝干,展开露出莲蓬。
张机微微一笑,伸手一引道:“两位,请。”
许庄略感惊讶,略作思索,还是一拂衣袍,迈步踏上莲蓬,张施二人紧跟而上,三人登上莲蓬,青莲便抬起枝干,又卖力往上生长,体型也随着长大,待莲座高举到数十丈高时,光只莲蓬,都已经长到了三四丈方圆,一下宽阔起来。
许庄留意到,四下已经‘长出’不少莲座,隐约可见其中各色人物,有锦衣华服,大大方方者,有道袍法衣,闭目静定者,也有纱笠罩身,神秘莫测者……整片水域,似乎化作了仙家的莲池,别有一番景致。
张机望望天时,说道:“还有片刻,宝会就要开始,我们先落座吧。”
许庄,施仙子两人,自然从善如流,三人便在莲座之上,盘坐下来。
果然未过多久,不知从何处传来一阵悦耳声乐,传遍四周,好像丝竹之乐,又似是而非,仿佛有一种奇特的魔力,引动所有人的关注。
在许庄几人之后,又陆续来了几位宾客,湖中也升起更多莲座,隐隐形成一圆,此时大多人都心照不宣,将目光落在中心之处,一座四方高台从水中升起,雕有神异灵兽,鎏金缀玉,与周遭濯濯青莲的风格,大相径庭,又一种别样的协调。
一位中年道人在台上显出身形,身后侍从十数,各自端着覆盖红布的托盘,中年道人朝四方拱手朗声道:“蓬玄宝会,七年一度,自举办以来,反响年愈热烈,全赖各方道友鼎力支持,贫道铭感五内。”
“官面废话,劳扰贵宾,便不再多说,接下来有请第一件拍品。”
一名侍从应声上前,掀开红布的一刹,似乎闪过一道锐利的寒光,显露出其中的物品,居然是一只无柄小剑。
中年道人朗声介绍道:“剑名含光,炼制地煞禁制圆满,有生具灵识,蜕变法宝的可能,这等法器,价值不需贫道过多赘言了吧。”
“生具灵识,蜕变法宝,若是这般简单,这天底下法宝之数,也不会如此寥寥了。”许庄摇摇头笑道。
“话虽如此,圆满法器的价值,也弥足珍贵了。”张机笑道,“这柄含光剑,在今日十二件拍品之中,也数得上前三,所以才被排做开场之用。”
蓬玄宝会,连办九日,每日十二件拍品,合计一百零八之数,尽是精品,所以蓬玄宝会的举办固然吸引八方游客无数,其实真正能参加宝会的只有受到邀请的贵宾。
两人闲谈之间,含光剑已经拍卖结束,被竞万余三山仙宝的天价拍走,换作灵石,便是上百万之数,几比一条小型灵脉了。
拍卖继续进行,只是许庄几人,都没有太放在心上,谈及法宝,许庄又提起了先前船上的话题,问道:“所以施姑娘,你要如何去寻一件法宝?”
说起此事,张机亦忍不住问道:“天下法宝之数,或许不少,但不是藏于高门大派之中,就是在元神真人之手,仙子去何处谋划一件法宝?”
这也是许庄所想。此事施姑娘已经又戴上了面纱,见许庄眼神落在自己身上,一双美眸中流露出笑意,说道:“事关法宝,当然干系重大,奴家也不好轻易透露。不过若能得许公子臂助,此事我便有七成把握。”
“话虽如此,可姑娘言语不尽不祥,许某又怎么敢冒然答应姑娘呢。”许庄微笑道。
话已至此,施仙子黛眉轻蹙,有心放弃说服许庄,又想及自己筹划之事,若得一名上品金丹修士之助,无疑如虎添翼。
她将目光投回许庄脸上,却见他唇角勾起一丝似笑非笑的弧度,正直勾勾看着自己,没由来的,心中忽然冒出回忆:
在那无名仙府之中,自己与许庄意外相遇。
峡间弱水涛涛,暗流汹涌,更不知潜藏何种危险,天边雷鸣电闪,暴烈非常,也无法飞度,两侧峡顶,只有一段枯木桥连通。
彼时许庄才不过炼法之境,受自己所制,被她驱策在前方探路,还未行至对岸,自己忽然背后一掌,将他击入凶险的弱水,许庄回过首,一双眼中,闪过惊震疑惑之色。
回忆之中的那双眸子与眼前之人重合一处,许庄模样没有分毫变化,施施却觉得其人已经变得莫测许多,不觉移开了视线。
她探出葱指将额前青丝捋至耳后,收拾好了思绪,出声道:“好吧,许公子所言也不无道理,谁叫奴家是心思叵测的妖女,自是难得信任。”
张机欲言,张口又止。
施仙子继续说道:“奴家愿以道心起誓,我所谋之事,绝无谋害许公子之心,若许公子愿意援手,当在恰当之时和盘托出,若许公子有袖手之意,当可随时抽身……有违此誓,定叫我陨于天魔夺道,身死魂灭。”
“如此,许公子可能安心了么?”
“这!何至于此。”张机惊道。
许庄闻言不觉心头一动,见施施又回首望来,沉吟道:“好!施姑娘话已至此,许某也非不识抬举。此事许某应下了。”
“谢公子。”闻言施仙子也暗松了一口气,嫣然笑道:“有公子此言,奴家心中便有底气了。既然公子愿意援手,不知可否先帮奴家一个小忙。”
“哦?”许庄疑道,“请姑娘言明。”
施仙子将目光落回宝会场中,说道:“今日奴家特意来赴这趟宝会,是为拍得一件宝物,此物事关往后计划成败,是以我志在必得。”
“不过,奴家并不方便竞拍此物,本还为此头疼,所幸现在有许公子在,我想请公子出面拍下此物。”
听到此处,张机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冒出一丝疑惑。
张机的疑惑,许庄自是不知,思忖片刻,没有追及施施究竟有何不便,应道:“此事自无不可,不知施姑娘要许某竞拍何物?”
施施朱唇轻启,缓缓吐出两字:“龙珠。”
龙珠二字一出,张机心中一震,双唇微不可见一动,终究没有开口,许庄眉头一挑,不禁接道:“龙珠?”
“什么?龙珠!”一条无角蛟龙突兀从许庄袖中探出袖子,叫道,“这劳什子宝会,居然有龙珠拍卖?难不成就是……”
“裂云,住口。”许庄知道裂云之意,龙珠两字一出,许庄心中便浮现覆海侯和裂云的对峙场景出来,隐隐感到似乎什么东西串到了一处,却只如雾里看花。
“咦?好生可爱的小蛟。”施施道,“没想到许公子,还豢养有蛟龙随身。”
“老爷!”裂云被许庄打断,并不在意,叫喊道,“小畜若能炼化龙珠,便有蜕蛟化龙之望啊!老爷……”
施施俯下身子,芊手摸摸裂云的蛟龙脑袋,微笑道:“小蛟龙,你想要炼化龙珠么?这可不行,这枚龙珠我还有大用呢。”
“吼?”裂云龇起一口尖牙,凶性毕露,叫道:“你是什么东西……”
话未出口,裂云忽觉这女人眼中寒光一闪,脑壳猛地一缩。
龙乃神兽,生具种种神通,裂云虽是蛟龙,也有神异之处,生来对危险最是敏感,方才只是一瞬,裂云便感到寒意激生,暗叫道:坏了!坏了!这女人怎么也这般危险!这女人修为,恐怕不在老爷之下啊!